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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铁花纵然明知他是在胡说八道,却也不禁听得有些寒毛凛凛,直想打冷战,忍不住大喝道:“还有一个是你自己,是不是?”
张三长长叹了口气,道:“一点也不错,我自己好像也躺在棺材里,就是这一口材!”
他的手往前面一指,大家的心就似也跟着一跳。
他自己竟也不由自主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手心已泌出了冷汗。
海阔天脸色苍白,嘎声道:“还有两个人呢?你看不看得出?”
张三抹了抹汗,苦笑道:“看不出了。”
楚留香道:“海帮主莫非怀疑公孙劫余和白蜡烛两人是凶手?”
海阔天默然不语。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那位丁鲍子和海帮主似非泛泛之交,此事海帮主为何不找人去商量商量?”
海阔天又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位张兄实未看错,在下也觉得只有三位和金姑娘不会是杀人的凶手,所以才找三位来商量。”
楚留香淡淡道:“海帮主难道对丁鲍子存着怀疑之心么?”
海阔天又沉默了起来,头上已见冷汗。
楚留香却不肯放松,又问道:“看来海帮主与丁鲍子相交似已有很多年了。”
海阔天迟疑着,终于点了点头。
楚留香眼睛一亮,追问道:“既是如此,海帮主就该知道丁鲍子的底细才是。”
海阔天眼角的肌肉不停抽搐,忽然道:“并没有怀疑他,只不过……只不过……”
他嘴角的肌肉也抽搐起来。连话都说不出了。
胡铁花忍不住问道:“只不过怎样?”
海阔天似乎全未听到他在说话,目光凝注着前方,似乎在看着很远很远的一样东西。
又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也不知为了什么,自从云从龙云帮主死了之后,我时常都会觉得心惊肉跳,似乎已离死期不远了。”
胡铁花道:“为什么?”
楚留香眼睛里闪着光,道:“云帮主之死,和海帮主你又有何关系?”
海阔天道:“我……我……我只是觉得他死得有些奇怪。”
胡铁花皱眉道:“奇怪?有什么奇怪?”
海阔天道:“武维扬帮主号称‘神箭射日’,弓箭上的功夫可说是当世无双,但是若论硬碰的武功,也未必能比云从龙云帮主高出多少。”
张三抢着道:“不错,据我所知,两个拳掌兵刃,轻功暗器,可说都不相上下,只不过武帮主弓马功夫较高,云帮主水上功夫强些。”
海阔天沉声说道,“但昨夜在三和楼上,武帮主云帮主交手时,两位都在场的,他们交手只不过片刻,最多也不会超过十招,云帮主便已死在武帮主的掌下……他岂非死得太怪,也死得太炔了?”
胡铁花沉吟着,瞟了楚留香一眼,道:“莫非武帮主也和金灵芝一样,学了手极厉害的独门武功?”
楚留香道:“这当然也有可能,只不过,武帮主已是六十岁的人了,纵在老当益壮,筋骨总已不如少年人之精健,记忆也要差得多,学起武功来,吸收自然也不如少年人快,是以无论修文习武,都要从少年时入手。”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这就是老年人的悲哀,谁也无可奈何。”
海阔天道:“不错,这一点我也想过,我也认为武帮主绝不可能忽然练成一门能在十招内杀死云帮主的武功。”
胡铁花道:“那么依你们看,这是怎么回事呢?”
楚留香和海阔天对望了一眼,眼色都有些奇怪,两人心里似乎都有种很可怕的想法,却不敢说出来。
这一眼瞧过,两人竟全都不肯说话了。
胡铁花沉思着,缓缓地道:“云从龙和武维扬交手已不止一次,武维扬功夫深浅,云从龙自然清楚得很。”
张三点头道:“不错,天下只怕谁也不会比他更清楚了。”
胡铁花道:“但昨天晚上在三和楼上,两人交手之前,云从龙的神情举动却很奇怪。”
张三道:“怎么样奇怪?”
胡铁花道:“他像是早已知道自己此番和武维扬一走出门,就再也不会活着走口来了,难道他也早已知道武维扬的功夫非昔日可比?”
张三道:“就算武维扬真练成一种独门武功,准备要对付云从龙,他自己就绝不会告诉云从龙,云从龙又怎会知道?”
胡铁花皱眉道:“那么云从龙为何会觉得自己必死无疑?难道他忽然发现了什么秘密?……他发现的是什么秘密?”
他目光转向楚留香,接着道:“他临出门之前,还要你替人喝了一杯酒,是不是?”
楚留香道:“嗯。”
胡铁花道:“以他的酒量,绝不会连那么小的一杯酒都喝不去的,是不是?”
楚留香淡淡道:“这也许是因为人不是酒鬼,自己觉得喝够了,就不愿再喝。”
胡铁花摇头道:“依我看,他这么样做必定别有用意。”
楚留香皱了皱眉,道:“什么用意?”
胡铁花道:“他交给你的那杯酒里,仿佛有样东西,你难道没有注意?”
楚留香道:“他交给我那杯酒,我就喝了下去,什么也没有瞧见。”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一向用嘴喝酒,不是用眼睛喝酒的。”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近来你的眼睛也越来越不灵了,我劝你以后还是远离女人的好,否则再过两年,你只怕就要变成个又聋又瞎的老头了。”
张三笑道:“那倒没关系,有些女人就是喜欢老头子,因为老头不但比年轻人体贴,而且钱也一定比年轻人多。”
胡铁花冷笑道:“喜欢老头子的女人,一定也一样,是天生的奴才胚了。”
海阔天一直在呆呆的出着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但看他面上的犹疑痛苦之色,他想的必定是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直到此刻,他才长长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在下能与三位相识,总算有缘,在下只想……只想求三位答应一件事。”
他嘴里说的虽是“三位”,眼睛瞧的却只有楚留香一个人。
楚留香道:“只要我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这句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也只不过是句很普通的推托敷衍的话,但从楚留香嘴里说出就不同了。
楚留香一字之诺,重于千金,是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
海阔天长长松了口气,脸色也开朗多了,道:“在下万一遇有不测,只求香帅将这……”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已自怀中取出个小小的檀香木匣。
才说到这里,突听“咯咯”两声,似乎有人在用力敲门。
海阔天面色变了,立刻又将匣子藏入怀中,一个箭步窜到门口,低叱道:“谁?”
门已上栓,门外寂无应声。
海阔天厉声道:“王得志、李得标,外面是什么人来了?”
王得志和李得标自然就是方才守在门外的两个人,但也不知为什么,这两人也没有回应。
海阔天脸色变得更可怕,一把拉开门栓,推门走了出去。
楚留香跟着走出的时候,只见他面如死灰,呆如木鸡般站在那里,满头冷汗雨点般往下流个不停。
守在门外的两个人,已变成了两具死尸。
第七章 死神的影子
尸体上看不到血渍。两人的脸也很安详,似乎死得很平静,并没有受到任何痛苦。
海阔天解开他们的衣服,才发现他们后心上有个淡红色的掌印,显然是一掌拍下,两人的心脉就被震断而死。
胡铁花长长吐出口气,失声道:“好厉害的掌力!”
掌印一是左手,一是右手,杀死他们的,显然只是一个人,而且是左右开弓,同时出手的。
但掌印深浅却差不多,显见那人左右双手的掌力也都差不多。
楚留香道:“看来这仿佛是朱砂掌一类的功夫。”
胡铁花道:“不错,只有朱砂掌留下的掌印,才是淡红色的。”
楚留香道:“朱砂掌这名字虽然人人都知道,其实练这种掌力的心法秘诀早已失传,近二三十年来,江湖中已没听过朱砂掌的高手。”
胡铁花道:“我只听说过一个‘单掌追魂’林斌,练的是朱砂掌,但那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林斌现在已死了很久,也没听说过他有传人。”
楚留香道:“不错,‘单掌追魂’!昔年练朱砂掌的,大多只能练一只手,但这人却双手齐练,而且都已练得不错,这就更少见了。”
海阔天忽然道:“据说练朱砂掌的人,手上都有特征可以看得出来。”
楚留香道:“初练时掌心的确会发红,但练成之后,就‘返璞归真’,只有在使用时,掌心才会现出朱砂色,平时是看不出来的。”
海阔天长哑道:“既是如此,除了你我中人外,别人都有杀死他们的可能了。”
张三道:“只有一个人不可能。”
海阔天道:“谁?”
张三道:“金灵芝。”
海阔天道:“何以见得?”
张三道:“瞧这掌印,就知道这人的手很大,绝不会是女人的手。”
胡铁花冷笑道:“得人钱财,与人消灾,金灵芝买了你,钱倒花得一点也不冤枉。”
海阔天道:“但女人的手也有大的,据相法上说,手大的女人,必定主富主贵,金姑娘岂非正是个富贵中人么?”
张三冷冷道:“原来海帮主还会看相,据说杀人者面上必有凶相,只不知海帮主可看得出来么?”
海阔天还未说话,突又听到一声惨呼。这呼声仿佛是从甲板上传下来的,虽然很遥远,但呼声凄厉而尖锐,每个人都的听得清清楚楚。海阔天面色又变了,转身冲了上去。
胡铁花叹了口气,道:“看来这条船上倒真是多灾多难,要活着走下船去实在不容易。”
楚留香忽然从王得志的衣襟中取出样东西来,沉声道:“你们看这是什么?”
他手里拿着的赫然竟是粒龙眼般大小的珍珠。
张三面色立刻变了,失声道:“这就是我偷金姑娘的那颗珍珠。”
楚留香道:“没有错么?”
张三道:“绝没有错,我对珍珠是内行。”
他擦了擦汗,又道:“但金姑娘的珍珠又怎会在这死人身上呢?”
楚留香道:“想必是她不小掉在这里的。”
张三骇然道:“如此说来,金灵芝难道就是杀人的凶手?”
楚留香没有口答这句话,目中却还着沉思之色,将这颗珍珠很小心的收藏了起来,大步走上楼梯。
胡铁花拍了拍张三的肩头,道:“主人若是杀人的凶手,奴才就是从犯,你留神等着吧。”
胡铁花他们走上甲板的时候,船尾已拥满了人,金灵芝、丁枫、勾子长、公孙劫余、白蜡烛,全都到了。
本在那里掌舵的向天飞已不见了,甲板上却多了滩血渍。血渍殷红,还未干透。
胡铁花动容道:“是向天飞!莫非他已遭毒手?但他的尸身呢?”
海阔天眼睛发红,忽然厉声道:“钱风、鲁长吉,今天是不是该你们两人当值掌舵的?”
人丛中走出两人,躬身道,“是。”
海阔天怒道:“你们的人到哪里去了?”
钱风颤声道:“是向二爷令我们走远些的,我们不走,向二爷就瞪眼发脾气,还要打人,我们才不敢不走开。”
鲁长吉道:“但我们也不敢走远,就在那里帮孙老三收拾缆绳。”
海阔天道:“方才你们可曾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