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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婆在那里卖瓜,一块钱一斤,快去快回。」 你阁下听了我面授的机宜之後,心中不禁笑曰:「这个混蛋老头,往南走叁千里也没有卖西 瓜的。」
然而成败就在这里分晓,心里笑归笑,你的嘴脸必须严肃的表示对柏杨先生敬如神明。 然後出了大门,头也不扭,迳往南而去,一面赴一面骂曰:「这一带都是无主乱坟,西瓜在 何方?哼,狗屎倒不少。」走了足足一个小时,「你如果有雅兴的话,去找妓女小姐风流一 个小时亦可,」然後垂头丧气回来,「注意「垂头丧气」四字,精华在此。」见了柏杨先 生,立刻面色苍白,气喘如牛,作愤怒而又害怕之状,结巴曰:「南边没有卖西瓜的呀,我 找了一小时,腿都跑断啦。」柏杨先生大怒曰:「混蛋。」你曰:「是适适。」柏杨先生仍 大怒曰:「王八旦。」你曰:「是适适。」这时候你阁下脖子上最好适时的流出点汗水,以 示恐慌,双膝最好再努力发一点抖,以示紧张。柏杨先生瞧在眼里,龙心满意,乃曰:「你 往北找了没?」曰:「没,没有。」柏杨先生曰:「为什麽不找?」你曰:「你老人家没, 没,没教我往北呀。」柏杨先生乃跳高而开台湾之省骂曰:「干你娘,简直是猪,存心把朕 气死,你还有资格作官?锦衣卫,拿了。」於是你诚惶诚恐,如丧考妣。
写到这里,性急的朋友一定沉不住气,瞪眼曰:「你既教人头也不扭,又教人垂头丧 气,弄得如此结果,真是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也。」其实妙就妙在这里,盖观察二抓牌有 没有前途,不能从他被踢不被踢上看,须从他有没有圈圈上看。这不是说圈里人便永不会被 踢,圈里人搞得太恶形恶状,照漾会被免职让位,但与圈外人不同的是,圈外人一旦被踢, 那适真正的被踢,想再爬起来恐怕是难哪哪哪哪哪难。而圈里人便不然矣,被踢固然被踢, 但过了几时,等到主愤平息,照漾有得官做。明白这个原则,柏杨先生虽教锦衣卫把你阁下 「拿了」,尽管放心,第二天,我的龙心一想:「咦,他不过脑筋不灵活罢了,这种买油钱 不能买醋的人,最忠贞可靠。」说不定马上就派你当军机大臣,你就有得混也。
我刚才强调「头也不扭」,就是郑板桥先生「难得糊涂学」里重要的一章,想做官的朋 友应特别注意,「头也不扭」的学问大啦,你不扭头,是表示你听话,你如果一扭头,就糟 到了印度国,会教你後悔的巴不得没有从娘胎里生下来。盖扭头不要紧,要紧的是你一扭 头,必然看见北边有一个西瓜摊,该摊的西瓜,又圆又大,又甜又嫩。你如果做官艺术非常 之高,急忙再把尊头扭回来,假装没看见,也不被别人发现,那算你叁生有幸。万一叁生不 幸,被发现,打了小报告,说你「心怀叵测」,「奸险阴□」,你的官就得垮。如果你做官 艺术不,高认为柏杨先生不是教你买西瓜乎?往北买同漾是买,何况明知南边没有西瓜哉。 於是你往北买啦,又便宜又好,一块钱买了叁百八十斤,吃一口能香死人。柏杨先生大嚼之 後,当然对你大加称赞,说不定立刻就升你当吏部侍郎。可是,问题也就发生在这里,当天 晚上,夜静更深,我心里想曰:「他能干固然能干,但他有脑筋,能判断,而有脑筋能判 断,就是一种危险。」想到这里,打了一个冷颤。好啦,不用多久,就有一个人抓住你的小 辫子一摔,你就尊嘴啃地。
至於要你努力「垂头丧气」,其用意也是如,此一则表示你买不到西瓜时内心的痛苦─ ─一想起来给你官做的柏杨先生口渴发毛,而你又爱主情,切当然心中有戚戚焉。一则也避 免发现北边那个西瓜摊。如果你精神饱满,挺起脊梁,昂然而进,别人瞧见,咬我的耳朵 曰:「你看,他没有达成任务,还高兴哩。」这还用打听啥结果乎?或者是你在回来途中, 走着走着,猛一抬头,前面有卖西瓜的呀,不禁叫曰:「老头真是糊涂,明明北边有,偏说 南边有,教我跑冤枉路!」教你跑冤路?咦,就凭你这种想法,明明不服气我天纵英明,更 不服气我是大思想家以及大什麽家,我不教□衣卫送你顶帽子,已经够皇恩浩荡啦,你还想 当官往上爬呀。
吾友苍颉先生想当年造字,鬼神曾经夜哭,盖□尽宇宙精华。因文字之产生,人间就有 更多麻烦,更多悲惨。柏杨先生如今发明了「买西瓜学」,据说鬼神不但没有夜哭,反而欢 声雷动,观察家并且发现他们有为我造一个铜像的可能。盖这种学问,有志之士,只要照着 葫芦画瓢,无不前途辉煌,犹如一盏明灯,悬在高处,照得做官之路,如同白昼,尽管闭着 眼睛往前走就成啦,用不着左碰右碰,碰了个头肿脸青,还不知道原因何在哩。
一个人必须彻底明了这种学问,才能对历史上许多奇怪现象,获得解答,否则的话,一 辈子都是一盆浆糊。一些正人君子,差不多每天都鼓励别人精忠报国,老帝崽赵构先生更亲 笔写了该四个字赠给岳飞先生,而岳飞先生竟也当成了真,把它刺到背上,这一场精忠报国 的结果,国人皆知之矣。还有一个较小的例,似乎也可以介绍,晋王朝时楚王司马玮先生奉 诏发兵杀汝南王司马亮先生,等到把司马亮先生杀掉之後,当皇帝的司马衷先生和当皇后的 贾南风女士,翻脸不认账,说司马玮先生「矫诏」,逮捕斩首。司马玮先生临死时把皇帝亲 笔写的诏书拿给行刑官看,泣曰:「这是假的乎?」行刑官看啦,不禁落泪,然而有啥辨法 哉?
这种学问流行的结果,反淘汰的酱缸文化遂不可收,拾历史上,多半是忠臣义士和英雄 豪杰,才受杀受辱。盖国家越危险,越濒临覆亡,爱国志士越是心如火焚。眼看大厦要塌, 忍不住伸手扶一把;眼看巨楼要倾,忍不住叫喊一声。这一扶和这一喊,便完全违反「买西 瓜学」和「难得糊涂学」的神圣原则。呜呼,当大家都非常舒服的时候,偏你有见解有判 断,你不危险,难道我危险乎。
一个中国人几乎从懂事那一天起,就有人扭住耳朵,教训个没完。不外鼓励他爱国爱 乡,公平正直,不畏强梁,坚持真理。从小到老,如果把每天所听到的教训加起来,恐怕至 少可装十火车。而困惑也就困此而生矣。我有一个朋友,有一子焉,出国的前夕,他们在家 开惜别座谈会,偏偏我碰上前去串门,看他们桌上摆了一巨盘鸭蒸肝鸭翅膀,又有老酒,便 也挤而坐之,喝了两盅,听老头训子曰:「我儿,做人做事,要光明磊落,做一个顶天立地 之人,咬定牙齿,择善固执,只要对得起天地良心和国家民族,不要管别人的看法。」作儿 子的坐在一旁,面色严肃,洗耳恭听,唯唯答应,老头话匣子一开,简直有说叁天的趋势, 我忍不住插嘴曰:「老哥,你说的这些话,古书上都有,去书店买一本名人格言语录之类瞧 瞧,上面固多的是。不过我要问你,年轻人如果真的照着你的指示去干,你知道将产生啥结 果乎哉?」
呜呼,二十六史就摆在架子上,只要有工夫去翻,随时都会发现圣人的教训简直实践不 得,一旦有人真的遵话炮制,就要流年不利。闲来无事,你不妨姑妄猜猜,历史上被杀被辱 的,是忠臣多乎?抑奸臣多乎?实在是难开尊口。圣人教你爱国,好吧,你爱国试试,因为 你爱之切,所以责之苛,因为责之苛,二抓牌自然嘿嘿冷笑。好像一条木船,有人凿洞,你 喊曰:「不要凿啦,再凿就沉啦。」有人用淡水洗澡,你喊曰:「不要洗啦,再洗就全体渴 死啦。」有人把帆布剪下做西装,你喊曰:「不要剪啦,再剪船就走不动啦。」有人把桨锯 下做梳妆台,你又喊曰:「不要锯啦,再锯寸步难行啦。」全船只听见你阁下一个人大嗓 门,好像就你聪明,别人干这也不对,干那也不对。嗟夫,你不被扔到海里,难道凿洞锯桨 同志被扔到海里乎?那些凿洞椐桨同志,一个个都是忠贞之士,信心坚强,认为船永不会 沉,你要是向他一提「沉船」,他尊脸上的青筋立刻暴起叁寸,吼曰:「你说啥?船会沉? 你是何居心?」
其实,正人君子聪明齐天,其了解比柏杨先生深刻的多矣,大多数中国人努力的目标只 是「当官」,而不是当英雄豪杰。但正人君子比柏杨先生□高明一倍,他们不但不肯把心里 想的放到桌面上,反而另外准备了一套专门放到桌面上的话,随时随地,登台演奏。於是, 没有一个人的嘴巴不是崇敬爱国志士和英雄豪杰的,但大多数心理并不心甘情愿去当爱国志 士和英雄豪杰。如此这般,口心不一,你骗我,我骗你,看起来把别人骗住啦,实际上谁都 骗不住谁。不过谁也不肯用手把表面上糊的那层白纸戳破,结果大家靠着那层白纸过日子, 都假装着不知道白纸底下有脓血交流的烂肉。在这种局面下活着的人,自然知道怎麽选择 矣。
夫「官」是啥?有人说是「公仆」,到目前为止,恐怕还不见得。我想对「官」字下定 义下得最正确的,蒲松龄先生是其中之一,君看过聊斋志异上的「夜叉国」乎?话说徐先生 乘船出海做生意,一阵大风,把他阁下吹到夜叉国,娶了一位夜叉太太,生了二子一女。有 一天,夜叉太太携一子一女,出去打麻将时,徐先生思家心,切就和大儿子徐彪先生开溜。 回家之後,徐彪先生做官做到「副将」。又有一天,一个商人在海上也被大风吹到夜叉国, 见了徐彪先生的弟,弟乃告之曰:「你哥哥做了官啦。」弟弟曰:「官是啥玩艺?」现在且 听听该商人的介绍词。他曰:「出则舆马,入则高坐堂上,一呼百喏,见者侧目,侧足立, 此名为官。」如果经柏杨先生翻译成白话,你就更会心跳,曰:「出则汽车飞机,欢呼迎 送,宴会训话。入则高坐办公桌後,签字盖章,红包滚滚,权势滔滔,见者裂嘴而笑,半屁 而坐,为之拉车门而穿大衣。此名为官。」英雄豪杰的辱戮如彼,二抓牌的光彩如此,还有 啥可说的。
官既然如此之妙,要想人不选择它,而去选择下场必糟的道路,恐怕有点违反人性。吾 友纪德先生曾曰:「当你在气质、灵性、见解、判上,愈进步的时候,你所获得世俗的荣耀 越少。当你在权势、金钱、地位、官职上,愈进步的时候,你所获得世俗的荣耀越多。」似 乎是古今中外一也。於是遂呈现两个极端,一个极端是既倒楣又遭殃的爱国志士和英雄豪 杰,另一个极端是既富且贵,又阔而抖之的官崽群。夫「官」是坐汽车,乘飞机,训话签 字,去外国落户传种的唯一捷径,教人之不爱之若狂,可乎!
有一种现象,玄妙异常,读者先生天天看报,不知道注意了没有?每一新官出笼,报上 必大为卖劲,官大的,报上所卖之劲大,连祖宗叁代都写了上去,至於生而不凡,异禀异样 等等,更不在话下。官小的,报上所卖之劲亦小,不过登张照片,吹吹他过去干过啥就行 啦。一个人当官也好,升官也好,当然热闹一番,不过如果只在圈里热闹,我们没啥可讲, 一旦上了报,便与小民有关了矣。柏杨先生每看见报上这类照片,或看见其庄严的姓名,便 不由看得发怔,又敬又羡,眼前遂浮起各种影子──有汽车的影子焉,有洋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