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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航,你不知道,当年我那么说,是因为我从没有碰到过对我这样好的女孩。或者说,我收了那么多‘果’,却从没有真的了解过任何一个女孩!”
鬼子六后来借了几十万接手岳父朋友的鸡肉生意,一开始因为年轻,被老主顾坑,被鸡肉厂坑,生意难做。“这一年我的变化非常大,是人变了,明白了一条道跑到黑就等着被人坑吧。”鬼子六喝得脸红脖子粗。
发愁想办法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鬼子六就这样一点点苦过来,急中生智了无数的办法,拉客,发传单,走关系塞钱。开始雇人做事,用自己新的年轻的思想去和老牌的农民生意人抗衡。大批资金回笼;这才做了起来。现在他有五家肉品店,两处冷冻库房,还有一辆用来拉肉食的冷冻卡车。但是直到现在,仍然有很多难题,等他每天努力解决。现在正是他生意最忙的阶段,也是肥头大耳的鬼子六擦拳摩掌准备大展宏图的时候。
随着鬼子六的讲述,他的一点点酒醉,那个当年的鬼子六开始一点点还原到这个大胖子身上。最终,我成功地看到了一个同以前一般无二的讲义气、单纯和暴躁的鬼子六。
“我这才明白世界这么复杂,不能一条道跑到黑啊,小航!一条路跑下去必然地撞南墙啊!你一定要醒醒啊!”他就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鬼子六现在任劳任怨的、平实待人的精神令我肃然起敬;我拨开鬼子六拦阻的手,给自己满了一杯又一杯五粮液,于是我们两个人干了一杯又一杯。一直喝到天色擦黑,三瓶五粮液全空了。
我又一次大醉;在路过一个发廊的时候,我挣扎着叫停车,然后冲进发廊!等鬼子六付完车费跑进来,我已经陷进沙发大吵着要剪掉长发了,理发师要先给我洗一下,我也喊着洗个屁!叫你剪就快他妈剪!鬼子六抓住我挥舞的手说小航你醉了吧!?先回家,回头再剪!我说我的酒量如何你应该知道,我醉过么?我没醉!今天我就是要剪了这个傻?菖长头发,凭什么你剪了就不让我剪!小伙子!今天谁废话都没用!剪!
鬼子六手里握着一把细弱的长发,眼睁睁地看着我一点一点地从那些蛛丝般缠绕的头发当中解脱出来。
三千烦恼丝,就好像那些梦想,我一点点地失却了。
走进家门的时候,看到父亲正在给我的军靴打油,相信那个油可鉴人的卑鄙的三七分新发型让他吓了一跳。我灰溜溜地走向自己房间。他手持刷子,看呆了。
之前为了要剪掉我的长头发,吵到几乎要断绝父子关系。今天我真的成了普通的短发,老爸却感到了担心,大概担心我又出了什么思想问题。他拿着打了一半鞋油的军靴站在我半开着的门前面。看出来很想问问我,可是我的脸色那么差,他连敲门都不敢就走开了。
半夜父亲起夜,我的房间叮叮咣咣放着影碟,门半开着,父亲小心地推开门,我知道他进来了。因为我还处在半睡半醒之间。我穿着衣服在乱七八糟的床上仰面张着嘴,短发乱乱地顶在床头的暖气片上。我想他可真讨厌,就装睡不去理他。我感到父亲在我的床前站了好一会儿,他胸腔有啸声地喘息着,他可能有慢性支气管炎吧?我想。明天一定得押他去检查!然后我感到爸爸弯下腰,垂着花白的头,为我脱掉衣服盖上被,关了影碟机和电视。出去了。
失去了长发的我走在马路上总觉得失去了重心,好像自己长高了几寸,脑袋发飘,身体也好像更瘦了一般。总是要一脚踏空的感觉,好像是清醒了,又好像是变得锋利和危险了。那种不自在,好像失去了外壳的机器人。失去了保护层,失去了与世界隔离的屏障。有时候我感觉长发依然存在,实实在在地在那里,在耳边和脸颊厮磨着,弄得我很痒。我就不由自主地要甩一甩头发,把头发甩到后面去,我当然甩了个空……
让不成熟的都快成长吧
让成熟了的都快开放吧
这世界太快了 从不等待 让我们很尴尬
你去手忙脚乱吧 你去勾心斗角吧
那些面无表情的人就是你的未来
——朴树《 别,千万别 》
失真——天堂的地下室 '六'
我决定要回北京了,在家乡无事可做,虽然春节还没有到来,既然我已经变胖,既然我的肋骨之间已经被填平。虽然还不知道回北京能做什么,但是呆下来又能做什么呢?
我终于硬是把父亲拉到医院里。在医院里的走廊里,陪着老父焦急地等待着种种检查和化验的结果。最后查出来;父亲的身体基本没有大碍,只是血糖偏高,可以算是糖尿病的早期症状。我拿着一堆单据发了半天呆;脑袋里急速地旋转着种种可怕的关于糖尿病的传闻,我已经计划向鬼子六借钱带父亲飞去北京最好的医院求医了。幸好老医生打消了我的顾虑:“这还不算是糖尿病,只要控制饮食,杜绝含糖的食物,注意休息,是能够痊愈的。”他给父亲开了几剂药。但是父亲却舍不得买药,他企图拉着我回家:“我注意不吃糖就是了!这些药也起不了什么大用!十好几块钱呢!你也不小了,学会存钱娶媳妇吧!”我又气又笑,把他推到一边,骂骂咧咧地付钱买了药。
临行那天;老父亲走进我的房间,拿出一大沓现金。居然有一万多元。父亲说:“小航;这个钱是爸爸给你买那什么鼓的踩锤的。”我曾经提过好的踩锤要一万多块,我的踩锤一直很不称脚。现在我站在散乱的行囊之间手足无措,实实在在地被老父亲吓了一跳;首先万万想不到父亲原来还有这么多的存款,更想不到一向认为搞摇滚是没正事的父亲会愿意把这么多钱花在我的乐器上。对于父亲来说,这简直是拿半生积蓄来做无原则的大方。
我说什么也没要这笔钱。
列车缓缓开动的时候,我看着车窗外的父亲,他一副无所谓的木讷表情,十年如一日的薄呢西装,干干净净的不显旧。可是他那曾经非常漂亮的头发,却几乎全部花白了,几根散发在寒风中战战兢兢地抖着。年华逝去,父亲老了。列车越行越快,我眼眶里都是泪,我忍着,忍着,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想给周围的人笑话。我想掏出一张面巾纸来擦鼻涕,却在衣袋里面戳到一块硬硬的尖角。
心悬起来,我意识到不妙,不妙,不妙。
父亲的一万块钱;装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我再也忍不住了;跑到车厢衔接处。对着这个信封,好像个失恋的女孩子一样号啕大哭。
超越重任的才能么?一切还在未知之中。在那之前,只有追寻,追寻……
我又看见温暖的笑脸如鲜花开放
明媚阳光再一次照进冰冷的心房
这温暖的心绪慢慢抚过四季
就像雨雪纷飞扬融化大地
啊……
那是我眷恋中不变的回忆
有没有风儿吹过不再寒冷的夜晚
那是我寻找中不变的回忆
有没有风儿吹过不再孤寂的夜晚
肩上行囊再一次装满 春天的幻想
异乡阳光照耀着旅途 悠远的芬芳
这无声的心绪慢慢地穿过记忆
就像焰火纷飞扬融化天际
啊……
那是我眷恋中不变的幻想
——亚飞《 天堂孤儿 》我们曾经的乐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