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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花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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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梦庚道:“因是我们不认得路,相烦你指点一声。”那童子笑道:“当得当得。总是我也要回去。”便立起身来,往前先走,三人随后,缓缓跟着。不上数武,果有一条大路,平正坦直,甚是好走。过得半里多地,便有长松夹道,花落鸟啼,画桥流水,茂林修竹,十分有景。只因这一去,有分教:多情美妇见少客而迷心,大胆书生入香奁而按剑。未知康梦庚此去到个什么所在,毕竟又与何人相遇,要知后事端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07回 神君里怒斩白蛇精 王屋山大破黄衣寨

词曰:
痴煞多情,舍才美,另求倾国。心魔处,楼台幻现,酒樽俄列。粉面明珰花影里,歌裙舞袖阳台侧。听筵前,一曲按梁州,情堪惜。
珠玉队,温柔迫。冰雪腕,风流别,问兰香何处,腥闻惊彻。锦帐笙歌迷夜雨,楼台灯火虚明月。笑繁华,已烬劫灰寒,都消息。
右调《满江红》
康梦庚正没处躲雨,忽遇那白衣童子,引他到一条大路。这路俱用白石砌成,宛似瑶阶雪岸。此时雨势略缓,康梦庚一路走着,便问那童子道:“这地方叫什所在?前边的可是所寺院么?”那童子道:“却不是寺院,此地叫做神君里。里中并无小姓,止有一个余家。先世受封常山郡王,今已谢世,并无子嗣,只有一位郡主。年已十五岁,未招驸马,尚是寡居,且姿容绝代,词华擅场,即西子、南威亦不能及,只是性爱穿白,因号白衣郡主。故男女侍从皆奉郡主所好,俱穿白衣。相公适见宫阙崔巍,即郡主所居之府,实非寺院。”康梦庚道:“小哥何人,乃知郡主如此详悉?”童子道:“小可亦佘氏厮养,故郡主之性情言动无不深知。”康梦庚道:“如此失敬了。但郡主侯门似海,恐非外人息踵之地,还转去罢了。”童子道:“天尚未睛,且权躲半晌,免得前路吃苦。”康梦庚道:“我原打帐躲躲,只因认是寺院,故策蹇而来。今既知郡府,便不敢唐突。”童子道:“我郡主尊宾敬客,尤重文才,且气逼须眉,谊敦大雅,相公何可以巾帼弃之?”康梦庚听这童子善于辞令,便已不俗,料那郡主决非平等佳人,莫若乘其款留,一双动静,未为不可,便道:“小哥所言固妙,特恐外邦游士率尔登堂,郡主闻之,未免见罪。”童子道:“郡主好贤若渴,以相公之人才谅不相弃。”说话间,已到郡府门首。只见雕檐壮丽,日近螭头,飞脊崔巍,云连雉尾,琉璃闪烁,锁钥森严。康梦庚跨下骡来,吩咐朱相、王用并掌鞭人俱外厢等候。童子逡巡引入,见其院宇金庭玉柱,翠壁瑶阶,光彩陆离,镂琢异巧。进了四五层院宇,童子道:“相公请少坐,待小可享命相请。”
不多时,先有两个少女,捧出华冠丽服,送与康梦庚换下湿衣。又坐片时,只见方才那童子出来说道:“小可已禀过郡主,请进内堂相见。”说未了,忽见屏门大开,便有两个绝色女奴出堂迎请。又走过数重庭院,方是内堂。只见锦额朱帘,花□玉映,重□璀璨,奇卉纵横。院中玉案银筝,画屏绣榻,金钗粉黛,环列数行,不啻如蕊宫椒寝。康梦庚才步入庭中,早见十来个宫妆美人携灯执扇,引着一位天仙般的女子下阶迎接。身穿织锦琼裾,光彩射目,金珂玉佩,摇曳铿锵。头戴八宝凤冠,珍珠璎珞,缀饰四围,且雾鬓云翘,翠华掩映。下穿八幅湘裙,滚绣炫耀,珠玉四垂。则长裙之下,两瓣金莲,诛奕凤头,不盈三寸,皆素罗鞋袜,纤纤绝埃。直觉迹印花尘,香生步履,姿容妆抹,事事可人。诗云:
姻缘方拟出尘游,未见春风第一俦。
今日白衣真绝世,果然魔母擅风流。
康梦庚知即是郡主,便鞠躬上堂,整容四拜,郡主答拜如礼。康梦庚平身站立,偷眼瞧那白衣郡主,果然花容月貌,玉琢不成,粉描不就,天然颜色,不类凡姿,且轻盈妩媚,若不胜罗绮。因想:“世间果有此绝色。我康梦生一韦布之子,虽不敢望其启体,即此觌面相接,已自消魂。”郡主娇音婉转,命侍女们看坐。康梦庚恭揖道:“小子草莽贱夫,布衣下士,得登王者之堂,幸属郡主之盼,已出万幸。何敢僭坐以紊尊卑?”郡主道:“先生文章上宿,词苑华宗。贱妾少孤女子,僻处邗沟,谬辱大君子枉驾,方将拜而受教,何必逊此一坐?”康梦庚再三谦谢,只得面西坐下。郡主自移一位,朝内陪坐。女侍献上香茶点茶之物,人莫能识,食之,但觉甘美可爱。连献三茶乃毕。郡主开言道:“先生台姓大表?何方贵籍?青庚几何?何由至此?”康梦庚答道:“年才一十四岁。少游四方,近客山左。今秋闱伊迩,因驰辔而南。路经贵里,忽为天雨所阻,思欲得一避雨之地,实不知郡主第宅,冒昧误投。方且股栗待罪,不总反承盼睐,谬辱宠荣。小子何福。乃有此盛遇。”郡主道:“原来先生乃东南名彦,不啻祥麟威凤,贱妾何幸,而邂逅遇君,得以亲承大教,不胜欣荷。”因吩咐女侍们排宴。
不一时,玳筵具设,簠簋交陈,郡主逊康梦庚入席,康梦庚殷勤致谢道:“小子一介寒钱鲰,何敢遽叨渥款?”郡主笑道:“浊醪粗馔,本不足以献君,忝在相爱,故敢奉劝一爵,少助谈兴。”欲逊康梦庚上坐,自己侧面陪侍。康梦庚必不敢当,只得勉强仍照面西而坐,郡主一席向内相陪。才坐下,女侍们献上酒肴,皆山珍海味,极人间罕有之物,金尊玉箸,穷极奢靡,酒过数巡,郡主吩咐女侍们奏乐的奏乐,按舞的按舞,唱曲的唱曲。一时间,便有十数女乐立于阶下,檀板轻敲,玉笙低度,箜篌嘹亮,箫管缤纷,又有两个绝艳丽的少年美人,绯衣乡带,珠冠翠翘,盘旋于氍毹之上,轻身妙舞,柳腰曲折,广袖飘扬,素手低垂,星眸转盼,轻盈态度,分外可人。引得康梦庚神魂飘飏,如置身蓬壶阆苑,疑非人间有此乐也。未几,有四个美女和弦按板,缓缓而歌,唱出一套《九疑山》曲儿道:
[香罗带]疏星漏绮窗,幽期怎忘?黄昏整步惊珮扬,菱铜轻拂试新妆也。
[一江风]绣户偷开,摇动双环响。忙将衫袖挡,恐惊他耳隔墙。
[懒画眉]悄步出帘栊转忧慌,猛听得隐隐齁声在耳厢,却原来是陪宿小梅香。
[醉扶归]花边月底悄摇漾,担愁常自忆高堂。怕梦转,罗帏唤儿行。
[梧桐树]雕栏倚海棠,绣阁摇朱幌。树影俄惊,恍惚人来往。不禁小鹿儿心头撞。
[琐窗寒]过湖山画桥西向,匆移金屟响空廊,怪离根吠起乌庞。
[大迓鼓]他偷将婢妾央,传书寄柬,纸短情长,巫山咫尺浑难傍。
[解三酲]画楼前想杀风光,翻嫌行处清辉满,转怯闲庭风露凉,耽惆怅。
[刘泼帽]从来好事多磨障,漏更长,逗的春魂飏。
余文:
今宵倘得同鸳帐,九疑山作雨云乡,莫筑愁城接太行。唱完,只觉悠扬缭绕,声调过云,宛转生妍,纾徐合节。康梦庚不胜欢喜,只管击节称快。真个急管繁弦,浅酌低唱,不觉风传漏板,月转花梢。
康梦庚已是半酣,例出位告辞道:“小子蒙郡主推恩,得以饱沃玉食,但贱量不胜豪饮,斗胆告辞,望郡主垂宥。”郡主道:“借此杯酌,正欲谈心,何为遽尔见弃?先生姑请宽坐,妾身尚有一言奉闻。”康梦庚因后入席恭问道:“郡主有何见谕?小子自当躬听金言。”郡主道:“但语及于私,言之有耻。本不敢自述,幸觌面对君,形骸不隔,似可无嫌。妾身痴长素封,生成金屋,自先君见背,闭户守贞,年登十五,未卜所归。今得与君萍水言欢,倾心相吐,若蒙不鄙陋质,愿抱衾绸以侍君子。不识先生以为如何?”康梦庚道:“郡主天潢贵胄,小子草莽鄙儒,岂可僭分宫闱,折书生之薄福。”郡主道:“先生乃江东贵客,何逊若此!正恐贱妾无容,不足侍巾栉耳。”康梦庚想一想道:“我正为贡家误我姻事,方欲另求淑女,今当此艳美,岂可反为错过?”便乘机应诺道:“若果郡主屈尊下配,选及寒鲰,固生平未有之奇荣,人世希逢之旷典。何敢过逊,以负郡主一片美情?”郡主大喜道:“先生见容,妾可谓得所托矣。”遂命旁立十二金杈:“每人各执玻璃盏,代我奉劝康相公一杯。”众美人应诺,一齐举杯斟酒,送至康梦庚面前,跪而献上道:“妾等郡主各进一觞,为康相公贺喜。”康梦庚忙立起身,接杯在手,便道:“美人请起。”辄一饮而尽,第二美人亦复跪献。康梦庚轮流接饮,一连七八杯,早已大醉,不肯饮完,众美人一齐跪求道:“相公不饮,妾等便有谴责。况奉郡主使令,相公慢妾,即慢郡主。”康梦庚不得已,勉强把十二美人的酒尽皆吃完,已是酩酊。郡主见康梦庚已醉,便叫掌灯入院。一霎时,莲炬分携,纱灯引路,过了许多宫殿,直至一室,但见:
重帘锦额,翠绕珠围,异彩纷披,天香馥郁。妆台畔,银烛高烧;宝镜前,鸾绡轻掩。瑶琴云瑟,石几斜分;象管银筝,画床交设。鹤羽扇招兰蕙之风,孔雀屏射虹霓之彩。摆列着玳瑁床、珊瑚枕、如意衾、合欢帐,事事风华;安排上狻猊鼎、龙脑香、同心带、合卺樽,般般珍异。瓶闲雉尾,帘卷暇须。架上牙签叠叠,壁间图画森森,休说人间无与争奇,便洞府莫能擅美。
康梦庚身入其中,喜不自遏。与郡主携手并肩,相偎相傍,抱至床前,便欲解衣就寝。康梦庚先为郡主除下冠簪钿饰,然后玉扣轻松,带围宽褪,解去里衣,露出冰肌雪腕,柔腻可爱。康梦庚正欲贴近其胸,抚摩其乳,刚欲上手,忽闻有阵腥臭之气,直触鼻脑,秽不可当。康梦庚大吃一惊,此时虽则甚醉,然心里逼清,想道:“如此美人,那有这种腥臭?必是邪物。”慌忙立起身来,抖擞精神,假意悔过道:“我真个醉也,婚姻大礼,不告父母,岂可造次苟合,有伤风化。”郡主笑道:“郎君何拘泥若此!真乃书生伎俩。”康梦庚道:“我原为避雨而来,今既雨霁,便当奉辞。”郡主作色道:“郎君既为入幕之宾,如何又作脱钩之计?妾身非路柳墙花,郎君怎效秋胡薄倖?”康梦庚道:“奈我功名念切,无暇图欢。至婚姻大礼,待小子告之家庙,重以币聘,未为迟也。”郡主怒道:“郎君既萌此意,便不该唐突。岂有启体之后,骤尔变更?以妾为何如人,竟贱薄至此!”康梦庚道:“既已同心,何妨迟些旦夕。”便往外飞走,郡主亦尾之而出。有诗云:
为求才美渡银河,谁道相遭又是讹。
撝为心魔未降伏,现为金粉抱云和。
康梦庚逃出前堂,早被众姬妾拦住不放。康梦庚一手撇开,挣身而出,恰看见方才那白衣童子,便扯住道:“我的家人在那里?快同我出去便罢,若不走时,还你个死!”那童子被这一把捺定,怎敢不走。
却说朱相、王用及掌鞭人,守候多时,不见动静,正焦燥没法,忽见康梦庚慌忙而出,便迎上去问道:“相公出来了么?”康梦庚道:“有邪气,快些走罢。”朱相道:“怪道我方才见的不错了。”康梦庚急问道:“方才你见什么?”朱相道:“正要告禀相公。方才小人守得厌烦,往门外看看野景,见这班白衣小厮在草地里打滚戏要,一霎时俱变做乌蛇,又一会仍变了人。小人冷眼瞧见,不敢说破。今见相公说是邪气,因此我方才所见的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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