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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于说,莫拆穿骗子骗局。”
“佟小姐,你此刻不看他,也还来得及。”
志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大师准时驾到。
是一位打扮素雅的中年女士。
灯光柔和,小郭侦探社的欧洲真皮沙发柔软舒适,志佳一躺下简直不愿起来。
大师用她柔软的手按了按志佳的肩膀:“佟小姐,你倦了。”
说得再对没有,志佳眼皮渐渐沉重。
志佳对催眠大师有好感,她的声音动听,态度温文,没有油腔滑调。
志佳合上双目。
她听得大师说:“佟志佳,请你把多年来压抑的记忆释放出来。”
志佳也想这么做,可是不知如何努力。
“你想起什么,佟志佳,什么人令你流泪?”
志佳的脑海一片空白。
接着,她想到仓喆恐怕要离她而去了,鼻子一酸,多日镇压的情绪宣泄,泪水大滴流下。
失去仓喆,又不知要努力多久才能找到对像,最难的是,她希望拥有恋爱的感觉。
佟志佳长叹一声。
“佟志佳,你现在安全得不得了,有什么话,可以对我们说。”
室内静得连挂钟滴答声都听得见,志佳默默流了一阵子泪,只觉疲倦得不可开交,头一歪,睡着了。
她是闻到香醒来的。
一见身边放着点心饮料,不顾三七二十一,立刻吃起来。
身后一声咳嗽。
志佳立刻回头。
“啊,小郭先生。”她看了看钟,“我睡了一个多小时,大师呢,走了?催眠后我说得多不多,我前生是什么人,那失去的四年我做过些什么?”
小郭简单地答:“你啥子也没说。”
“什么?”
“你干脆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咄!”
“你是全盘不接受催眠的那种人。”
志佳失望。
“不过,我倒是去访问过那位应先生。”
志佳的心咚一跳,“为什么不早说?”
“是你万分火急要会见催眠师。”
志佳追问:“应君怎么说?”
“他说他不愿意见到你,如果有选择的话,他宁可从没认识过你。”
“笑话!”志佳冷笑,“不少男生对我颂赞有加,此人故意侮辱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小郭沉默。
“给我一罐啤酒。”志佳忿忿不平。
小郭唤人。
佟志佳把冰冻啤酒罐贴在脸上。
隔一会儿她说:“我愿意听听你见应君的过程。”
“佟小姐,轮到我觉得累了,我们改天再讲。”
佟志佳怒气冲冲,“我自己去找他。”
“我劝你小心行事。”
“如果我真如他所形容那般不堪,也是他时运不济,谁叫他同我有华洋纠葛。”
“佟小姐一一”
志佳霍一声起来,离开了小郭侦探社。
她没有马上赶到应府去大兴问罪之师。
她先回家休息。
第二天,刻意梳洗一番,回到杂志社,让秘书先去接头,约时间。
秘书回话:“那位应先生在美国银行一界很有点名气,听说是经济版记者要事,并且只要求十五分钟,即与我们方便,下午三时三十分。”
志佳用手撑着头,奇怪,看情形,那应某也是个合情合理有纹有路的人,他对佟志佳的偏见,究竟可靠、不可靠。
她拿起公事包出去。
对方的接待员非常客气,“应先生立刻出来。”
话还没说完,身后已经传来低沉有魅力的声音:“是银河杂志王小姐吗?”
佟志佳转过头去。
她与他都呆住。
她实在没想到他比照片上的他好看百倍,神情略显憔悴,英俊的五官,斑白的头发,一套西装穿得熨帖无比,姿态潇洒,不失男子气概。
他呢,一眼便认出王小姐即是佟志佳,旧恨新愁统统勾上心头,要即时发作,偏偏又身在公司,四周围都是人,只得僵住。
是志佳先开口,“应先生,我是佟志佳。”
应佳均只得先坐下来。
找上门来了,佟志佳终于找上门来了。
他清清喉咙,铁青着脸,“十五分钟。”
佟志佳也咳嗽一声,大惑不解地说:“你憎恨我,为什么?”
应佳均呆住。
他瞪着那张蜜色的面孔,她一点也没有老,目光炯炯,带着丝天真,就像他第一次在大学戏剧班里遇见的那个佟志佳。
可惜随后有太多丑恶的回忆,应佳均露出厌恶的神情来。
这一切志佳都看在眼内。
她把握时间据实说:“我患失忆,我不记得你,你愿意帮我恢复记忆吗?”
应佳均再也沉不住气,哈哈哈冷笑起来。
他随即站起来,“十五分钟已届。”
“等一等,应先生,”佟志佳说,“虽然我不记得你,你亦恨不得忘了我,但我可以肯定,我俩曾经一度相爱,可否宽限十五分钟?”
即使是一个陌生人,听了这番恳切温柔的言语,也必定悚然动容,可惜应君不是陌生人。
他摇摇头:“佟女士,你不知道这爱字怎么写。”
他掉头而去。
佟志佳碰了一鼻灰。
她呆坐会客室中,一时动弹不得。
半晌,接待员进来,礼貌地说:“佟小姐,应先生吩咐我送客。”
佟志佳这才大梦初醒般站起来离去。
她回到杂志社,忍不住在日志上写:“原来我可以令一个人这样子憎恨我,倒也不容易。”
但她不是轻易言退的人。
佟志佳问清楚没有要紧的事,一径出发到应君府上去。
多谢小郭先生,他提供了详细地址。
就是要趁他不在家才可以乘虚而入。
应宅年轻的菲律宾女佣来应门。
“应先生在家吗?”
“不在,他在公司。”
“我可以进来等他吗?”
“对不起,小姐,应先生吩咐,不招呼陌生人。”
从门缝中可见室内宽敞美观,环境不差。
佟志佳说:“那么,至少让我把礼物放下。”
谁知女佣十分精明,“小姐,请你放到楼下接待处,呆会儿我下来拿。”
佟志佳见防范如此周密,不禁颓然,刚欲知难而退,忽而听到一个小小声音自后响起。
“马姬,马姬,是爹爹回来了吗?”
不知怎地,志佳一听到那声音,耳畔嗡一声,脊椎似针刺似震痛,她不禁向屋里张望。
女佣转身说:“不是你爹爹,爹爹在公司里。”
佟志佳忽然冲口而出:“囡囡,囡囡,是你吗?”
女佣一听到女客唤出小主人名字,松一口气,“呵,小姐原来是熟人。”
那小女孩听见有人叫她,走近门口,张望。
志佳蹲下来,看见一张苹果面孔,那年约五岁的小女孩分明午睡刚醒,双颊红通通,浓眉乌睫,漂亮到极点,她好奇地看着佟志佳。
志佳忽然坚持,“放我进来,我要与囡囡说话。”
女佣为难。
“放我进来。”
正争持不下,身后传来声音:“马姬,开门让她进屋。”
是应佳均!
佟志佳立刻站起来,一时血流不上头,有一丝晕眩。
女佣打开门。
志佳第一时间便伸手去抱那小女孩。
孩子已相当重,志佳一时间有点吃力,她用了全力,身子摇晃。
那孩子却精于选择,马上叫:“爹爹,爹爹,”语气焦急。
志佳清醒过来,把孩子交回应君。
只见应君紧紧抱住女儿,双目通红。
佟志佳呆呆站一边。
“我知道你会来,”他说,“你不轻易放过人。”
看样子他真的很了解佟志佳。
佟志佳倒是尴尬万分,怕他召警驱逐,连忙说:“孩子十分可爱。”
那小女孩转过头,把左手食指及中指递入嘴中嚼食,一边细细打量陌生女客。
志佳笑:“唷,你也是左撇子?”
她本人自幼用左手,佟父花去九牛二虎之力,才使志佳学会用右手书写。
应佳均这时用极诧异目光看牢佟志佳。
志佳向他颔首:“对不起,打扰了,我这就告辞。”
应君以不置信口气说:“就这样?”
志佳十分好奇,反问:“不然还怎么样?”
应君说:“天,你真的全忘了。”
那口气,同华自芳一模一样。
志佳缓缓抬起头:“我忘了什么?”
应君不愿再与她对话,“马姬,送客。”
他抱着女儿进内室。
志佳只得放下水果离去。
华自芳真幸运,有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儿。
假如她是她,必不放弃那孩子。
暖烘烘的小身体,抱在怀中,舒适温馨,志佳回忆刚才的感觉,犹有余馨。
成天就和她厮混即可,还用做什么事?
志佳忍不住致电华自芳。
“你没告诉我,你与应佳均有一个孩子。”
华自芳在那边一声不响。
“看得出应某深爱那个孩子,真奇怪,和孩子的生母一点感情也没有,但视她所出的骨肉如命根,这真是一个矛盾之至爱恨交织的世界。”
华自芳仍然默不作声。
呵,志佳想,她不愿意提起此事。
“请恕我问一句,你有否定期探望那个孩子?”
华自芳仍然沉默。
志佳自嘲:“看我,真多事。”
半晌华自芳才说:“你真的不记得了?”
志佳吁出一口气:“你们要到此刻才相信。是,有四年时间所发生的事完全在我记忆中消失。”
“志佳,那不是我的孩子。”
“嘎!”
“我从未生育过。”
“呵。”
“事实上,我与应君分手,和那孩子亦有莫大关系。”
志佳非常震惊,她无意中掀开华自芳的疮疤,“对不起,我误会了。”
志佳挂断电话。
她甚觉歉意,触动旧伤,楚痛不在话下,牵动那份耻辱,才真正要命。
志佳正不安,方女士推门进来,“要不要看蓝图?”
志佳强笑道,“全交给你了。”
“难得你肯权力下放。”
“方,你有两个孩子可是?”
“大女十岁,小女八岁。”
“你深爱她们?”
“啊!有什么事我必定先挟着这两个孩子走。”
方女士十二分肯定。
志佳微笑,“说得好。”
“怎么?动心?”
“嗯,昨日,我看到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身不由己,把她拥在怀中。”
“可怕又防不胜防的母性因子发作了。”
“是。”
“乘来得及,成家立室吧!”
志佳侧着头苦笑,“连对象都没有呢,空中楼阁,水花镜月。”
方女士吓一跳,那英俊的医生怎么了?
志佳补一句:“我失恋了,被抛弃了,十分痛心。”
方女士嗤一声笑出来,能如此活泼传神地形容一件事,可见创伤不深,毋须担心。
志佳无奈,“时代进步,一切讲风度修养,已不作兴把事情闹大。”
方女士轻轻说:“人不爱你,你要自爱。”
“真是,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先弄得自己丑态毕露,家散人亡,并无益处。”
“所有的创伤终有一日会得痊愈遗忘。”
志佳微笑,“人体构造真真奇怪。”
“感谢上帝。”
话虽然这样说,那日下午,志佳想到与仓喆共度的快活时光,不禁黯然。
这可恨的华自芳,一次又一次自她手中争夺伴侣,明知胜利亦等于失败,她还要再接再厉,在所不计,报前世一箭之仇似勇往直前,佟志佳与华自芳,不晓得谁比谁更悲剧。
傍晚,秘书已经下班,电话自动接进来。
志佳听见熟悉的男声喂一声,脉络活动,问道:“仓喆?”
“不,我姓应。”
志佳怔住,他怎么会主动同最最恨恶的一个人联络?
“我已考虑清楚。”
志佳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考虑什么,应某在讲什么话。
“亲友们亦劝我看孩子份上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