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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张大了嘴,唇齿颤抖,额角冒出来的是油不是汗。
什么人会那么做?
假如那是她的友人,她会很不齿地教训道:要死要疯要贱悉听尊便,把孩子先交出来,社会自然会培训他成人。
半晌,佟志佳听见自己如离了水的金鱼般喘气,噗哧噗哧,在为生命挣扎。
她伸手掩住嘴巴,但是那股气转到她鼻子里去了,呼噜呼噜,听上去更突兀。
志佳的眼泪涌出来。
小郭给她一杯开水一颗药丸。
志佳不顾一切就吞下去。
又过一会儿,她心情略为好过。
小郭说:“事故并不严重,没有人受伤,不过窗幔烧着半截,你与孩子都受到极大惊恐,稍后应佳均破门而入,母女一起送院,未有报案,警方没有记录。”
佟志佳在心中叫:那不是我,那怎么会是我,那不可能是我。
佟志佳是那么自私自利自爱的一个人,连熟不透的肉类都不肯食用,怎么会拿生命做赌注。
不不不,有人陷害佟志佳,创作这样一个无耻的故事来打击她。
“孩子比母亲先苏醒,当时她只有十个月大。”
志佳苍白着脸,“那不是我,那绝对不是我。这种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面孔一丝血色也无,渐渐由白转为青,青又转为灰,她斥责小郭:“没有这种事,根本没有这种事,我一向爱小孩,我最尊重幼儿……”声音像破锣般沙哑。
志佳吓一跳,又掩住了喉咙。
她混身发抖。
小郭说下去:“应佳均把女儿领了回家,告假一年,在家育婴,在这段期间,他与华自芳结婚,但于同年,与华自芳分居,猜想是,他已不能爱别人。”
佟志佳木着一张脸。
“那是故事的全部。”
“不,”志佳摇头,苦苦哀求,“还有,一定还有。”
“还有?对,你在医院醒来,由令堂接返家中,从此以后,你没有再提应佳均、应彤,以及华自芳这三个人。”
志佳摸摸已经没有知觉一片冰冷的面孔。
“众人都猜想你故意不想再提旧事,愿意重新做人,也觉得那是惟一的做法,也接受下来。”
佟志佳不住同自己说:这是一个难得凄怨动人的故事,但不应硬插在她身上。
她至平和和退让不过,男友一声不响变了心,她都可以听其自然,她佟志佳甚至没有去审问仓喆。
小郭注视她灰败的脸,“佟小姐,从灰烬中再生的鸟,叫凤凰。”
志佳呆半晌,忽然打开手袋,取出镜盒与唇膏,小心翼翼,把胭脂搽在嘴上。
那是一只鲜艳的玫瑰红,忽然之间,佟志佳整张面孔有了生气,她由一个印支女难民又变成可人儿。
小郭在一旁曰:“哗,神乎其技,没想到一支口红有这么大的功能。”啧啧称奇。
志佳把手袋合拢,颤巍巍站起来,对小郭说:“再加一副耳环,更加不同凡响。”
小郭肃然起敬,举起手敬一个礼。
志佳颓然说:“小郭先生,我已歇斯底里,不要再逗我了。”
“你已经熬过最难的一关,别放弃。”
“没想到你对我谆谆善诱。”
“因为我也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地讽刺人了。”
志佳苦笑。
小郭说下去:“不久你就成立了杂志社,干得有声有色,再过数年,恐怕连其他人都会忘记那段不愉快的往事。”
志佳看着小郭,“往事,什么往事?除了女儿是真的,其余统是谣言,小郭先生,人言可畏哪!”
小郭莞尔,佟志佳的态度完全正确,他马上唯唯诺诺:“我也是听回来的。”
“记得谣言止于智者。”
小郭困惑了,“什么是谣言呢?”
志佳很肯定地说:“但凡当事人不承认的,都是谣言。”
“是是是是是。”
他送志佳到门口,又不放心。
“你没问题吧?”
“我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若有恶作剧的人硬来提醒你呢?”
佟志佳的勇气忽然回归聚集,“我要是叫他得逞,我也不是佟志佳。”
志佳回到街上,只觉红日炎炎,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她连忙取出墨镜戴上。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与事需要应付,岂可这样倒下来。
回到杂志社,佟志佳吩咐秘书:“替我找仓喆医生,叫他无论如何在三天内现形,我有话对他说,再替我找洪霓,我们三倍稿酬买她一般稿件,可预支六个月稿费。”志佳提一提气,“我都准备好了,随时开会。”
散会后,她亲自我到了应佳均,对方已愿意听她的建议。
“我想规定一三五见孩子,有个时间表对她比较好。”
对方沉默一会儿,“我可以拨星期六或星期天给你。”
“暂时不用,你比我忙,你只得周末与她共聚。”
应某简直不相信佟志佳会这样承让,更加沉默。
第8章
“下午四时她午睡醒后我会来稍坐,你下班之前我一定走,数日后你不反对,我才与她结伴上街。”
“为什么?”
“我不明白什么叫为什么。”
“为什么变得这样合理?”
“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从头到尾,我都是一个合情合理的人,是你们拗直扭曲,把我形容成洪水猛兽,现在是我平反的时候了。”
应佳均刚开口,“你——”
“我怎么样?”
事隔这些年,应君的智慧也有增长,他硬生生把申辩吞下肚子,只是说:“就照你意思做。”
志佳当然也聪明得多,等挂了电话才哼一声冷笑。
当然在他下班回家前走,他不想见她,难道她又想见他?笑话。
接着,仓喆医生的声音到了。
志佳更加无情,一边批阅文件,一边问他:
“什么时有空吃个饭,还是,就此男婚女嫁,两不相干,你总不能吊着这个悬疑不放,叫我无声无息知难而退,你总得数数我的缺点,叫我心安理得,退位让贤。”
仓喆尴尬到极点。
“你放心,没有女人会比我更文明,你想如何,不妨提出来商议,我不一定做不到,若果真不能,我也会坦白告诉你,决不采取拖延政策。”
仓喆无地自容。
佟志佳知道男人最懂得恼羞成怒,但是她已不怕他,因为她早已失去他。
他终于说:“志佳,我认为我俩是冷静一下的好。”
“到什么时才自冷藏间走出来呢?”
仓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佟志佳这才发觉他是何等优柔寡断,不过她也不想把话说绝了,“六个月够不够?”
仓喆这时只想喘一口气,“好好,”如皇恩浩荡,“就照你的意思。”
“仓喆,”佟志佳有感而发,“我还不算一个合情合理的人?”
“是,你是。”这时仓喆也己镇定下来。
如果出什么事,那真是被他们逼疯的,不过,能够中了他们的计,佟志佳也不算好汉。
此时不同往日,无论他们祭起什么法宝,佟志佳也决不会露出原形,佟志佳已修炼到家。
志佳吁出一口气,“仓喆,我一定尊重你的选择。”
仓喆也松弛下来,“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为什么不,下班来接我,不谈私事。”
“不谈私事。”仓喆相信志佳做得到。
讲完这个电话,佟志佳有种脱掉枷锁混身轻松的感觉,她肩上千斤重压如被移开了,由此可知,和仓喆在一起,不是享受。
下班,还早,志佳去逛附近书局,选购两套书。
有人把手按在她肩膀上,她知道这是仓喆。
“他们说你在这里。”
志佳点点头。
仓喆真是个英俊小生,不少女士走过头都还得回转身来再看他一眼。
佟志佳佟志佳,看来阁下你这个好色的本性真要改他一改了。
“你瘦了许多。”仓喆看到志佳尖尖下巴吓一跳,十分不忍。
“工作太忙了。”志佳用手去摸面孔。
仓喆又讪讪说:“买了些什么书,噫,《射雕》与《神雕》,你不是已经会背?”
“这是送给小朋友的。”
“几岁?”
“五岁。”
“太心急了。”
志佳不以为然,“雪姑七友与小红帽也是经典。”
话题就从这里扯开。
聊着聊着,因知无论如何不可避免是要分手了,因此语气开始凄凉,更加可怜的是两人都决定不谈私事,尽说些冷门事,像“杜克若当选为路易士安那州长可真危险了,此人是三K党要角,种族歧见怕一发不可收拾,你不相信人真的会变吧?原形一露,黑色人种要吃苦矣”……不知关他俩什么事。
跟着又说:“环保己进入走火入魔阶段,不要说是飞禽走兽树木臭氧层,此刻连鱼虾蟹的地位都比人类高”之类。
是仓喆先出现崩溃现象。他握住了佟志佳的手,“我们马上去结婚吧!不要再等了。”
志佳看看表,“婚姻注册处早已关门。”
“明天,明天一大早,我们在这里等。”
“酒吧要待中午才开门。”
“我们在铁闸外等。”
志佳笑了。
“快,不结就永远结不成婚了。”
志佳反而拍拍他的手安慰他:“一定结得成,最多你不和我结,我不和你结而已。”
仓喆受酒精影响,双目微红,“该死的佟志佳,你一直清醒理智如小学校长,为什么不像一般女子那样歇斯底里争吵不休?”
志佳温和地答:“我不知道,或者在早年我已用尽了无谓的冲动。”
“我爱你,佟志佳。”
“我相信你,仓喆,但此刻你爱另一人更多。”
仓喆掩住面孔,“我糊涂了,我不再分得清楚。”
“我们走吧!”再谈下去,怕要说到英女皇伊利莎白二世的为人了。
“明天一早九点,在这里大门口等,不见不散。”
“好好好,我们有死约。”
仓喆不再言语。
志佳觉得他不宜驾驶,唤酒保替他叫计程车。
就这样完结了。
比起上一次,这趟连呜咽声都没有。
感觉真坏,像被恶棍用麻包袋罩住大力踢打,又像孩子的哭叫被大人强力的手紧紧按下。
夜深,佟志佳为自己不值。
电话铃响了。
是老好朱尔旦。
“有人看见你和仓喆把(奇*书*网^。^整*理*提*供)酒言欢,是否重拾旧欢的先兆?”
“那是一出楼台会。”
“啊!”
“我现在有空了,你们不妨多叫我出来。”
“我省得。”
挂上电话,佟志佳长叹一声,试图睡觉,奇是奇在她居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看看钟,已经九时十分。
佟志佳错过了那个死约。
相信仓喆也没有去。
注定他俩结不成婚。
那一天,应彤问她:“我可否对你说不?”
佟志佳忙不迭答:“当然可以。”
但是心一直跳,不知小小应彤想在什么情形之下对她说不。
幸而应彤并无即时运用她的权利,她只是高兴地说:“知道自己可以说不真正好。”
志佳立刻答:“是。”
每次她都只逗留一点点时间,由十五分钟到二十五分钟不等。
老实说,如果有人忽然走来对她说:佟志佳,我是你失散多年的母亲,只怕成年的她都会受不了。
对应彤,真要慢慢来。
每天,她们只谈话一两件事,有余闲,志佳会说一两段书给她听。
每次,佟志佳一定在应佳均回来之前离去。
那是一个星期五。
应彤边替洋娃娃更衣边听母亲说书,“后来,黄蓉有没有和郭靖结婚?”
“有,他们经过许多磨难,最后终成眷属。”
“呵,那真好。”小小的她放心了。
结婚,对于女性来说,不知怎地,有那么重要的地位。
就在此时,门一响,应佳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