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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爷’字和‘爸’字一样,上面都有一个‘父’字。一直以来,‘父亲’在我心中都是一个神圣的名词,哪怕从小到大您给我的并不是温暖的爱,却也如山一般时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您从来没有抱过我,叫我名字的时候语气也那样生硬,没有一点点慈爱。但即使如此,小时候我也曾骄傲地向别人炫耀过:‘我的爷爷是电视机里常常出现的那个不老神话’。多么幼稚啊!我从来没有主动亲近过您,哪怕我想,我也只敢远远地看着,因为我生怕您讨厌我,也会因为我的关系迁怒我妈。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祖孙二人的关系从开始的‘不相往来’变成了现在的‘针锋相对’?您曾骂过我:越长大越不像话了。可是您知道吗?因为当初您的固执己见,那个曾视您为骄傲的款款永远活在了九岁那一年。我在手术室里奄奄一息的时候,我父母在外面绝望不安的时候,您可曾为那个随时可能消逝的生命心疼过?十八岁那一年,我终于决心随母永远离开夏家,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您可曾因为我的决绝而难过不舍过?去年的抄袭门事件加上今年被迫弃梦从商,您可曾因为扼杀了一个年轻的梦而愧疚过?
“爸妈去世了,二叔成了囚犯。我和你似乎成了这世上唯一能够相依为命的亲人了。我明白您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所以哪怕我内心极度抗拒,我也在努力地说服自己,哪怕从商了,我也一样可以继续我的设计梦,我可以在不久之后再一次将尤夏发扬光大,既不辜负自己,也不辜负夏家。但是,夏启昀回来了,带着她的儿子。来寻亲还是来讨债?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因为她的回来我又开始动摇了,因为我知道了那个很大的秘密,关于您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问我与您争吵时我是什么感受吗?我不是生气,我是绝望,对这个早已经不完整了的家感到绝望。虽然我一直知道,夏家没有‘虎毒不食子’这五个字,但是想到未来我可能会走上的路,我一阵阵害怕。我多害怕会成为您一样的人,又多害怕会拥有夏启昀那样的人生?所以,我很庆幸她回来了,因为她的回来,或许能把我要的自由还给我。
“爷爷,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了。我向您认错,不是因为我前些日子冲撞了您,而是因为……我受够了这个冷漠的家,受够了尔虞我诈,从今往后,我夏凉至只为自己而活,不再是夏家的人!”
*
在被软禁的这四天里,夏启昀曾带着温阳回来过夏家,在夏航的要求之下。
夏启昀和夏航谈论了些什么事宜,是叙旧还是商讨夏家的未来,她不得而知。因为那天来房间看她的,只有温阳一个人。
温阳说:“如果你主动找我,事情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看到满地的狼藉,瞠目不已。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妹妹,他虽没有过多的感情,但听说过她的为人处事,见她如此,难免唏嘘不已。
凉至却意外平静,看了他一眼,语气温凉:“如果你早一点告知我这些事情,我早就找你了。”
他反问:“可那时我说了,你会信吗?”
她答:“不会。所以‘如果’这个词之后的话全是废话,就算再来一次,事情还是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用唯心主义的观点来解释,这就是命。
这段对话就这么结束了,才见过几次面的两人就这样陷入了一段为时不短的小沉默中。凉至知道,温阳来了,夏启昀一定也来了,但是她没有问与夏启昀有关的任何事,而是问温阳:“你多大?专业是什么?学历?单身?”等等一连串类似于相亲餐桌上才会出现的官方问题。
温阳倒也好耐心,略微理了下思路,逐个回答了她的问题:“26岁,财管专业硕士毕业,单身。”
“看来,你来夏家任职动机不纯。”凉至说,“想继承夏家?”
问题问得直接,温阳的回答也是直接:“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这一点,凉至是有点意外的,但却又觉是情理之中。按照年龄排名来算,温阳才是这一代的长子,继承权交由他再合适不过。但是,对这样一个从未在夏家生活过、忽然冒出来就想要夏家继承权的人,凉至岂会轻易相信他?当然,她并没有说穿,只在这段对话结束后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
凌晨四点的街头,夜廷深背着烂醉如泥的凉至漫无目的地行走着,不是因为无处可去,而是因为他还没想好适合去的地方。
一辆黑色的轿车始终不急不缓地驶在马路上,是司机。过了一会儿后,夜廷深怕凉至趴在自己背上不舒服,这才上了车,沉思了片刻后他对司机说:“去J市。”或许在那里,她更能找到家的归属感。
……
到达J市时天已经微微亮了,夜廷深直接抱着凉至去了她以前住的房间。家里没多大变化,只时常会叫人过来打扫,除此之外,一切物件都原封不动地保存着。
将她安置在床上之后,夜廷深又凭着记忆找出了医药箱,想着替凉至先把膝盖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回头却发现,醉得满脸通红的凉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泪眼婆娑地望着天花板,眸底是茫然、是失措,像是个被遗弃在陌生的马路边的孩子。
夜廷深的心揪疼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后走到床边坐下,抚着她的额头轻言细语:“厨房里在煮醒酒茶,累了先忍忍,不然明天会头疼。”
凉至没做声,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盯得久了双眼被刺得有些发酸,夜廷深便伸手轻轻捂上了她的双眼。
她的手覆上他的手,热泪烫伤了他的掌心。然后他听到她在轻声哼唱着儿歌,歌名他说不上来,就像在静吧里她点了那么多首歌,他却鲜少有听过的。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那晚,凉至明明唱了好多首抒情慢歌,但夜廷深偏偏只记住了这一首的歌词。她把所有悲伤的情绪都寄托在这些歌曲上面了,偶有一两句歌词唱得她热泪盈眶,他知道,或许她是觉得那歌词像是在说她自己。
——当手中握住繁华,心情却变得荒芜,才发现世上一切都会变卦。当青春只剩下日记,青春就要变白发。
听到这句词,夜廷深忽然觉得这不像是儿歌了。歌词那么深沉感伤,哪里是几岁的小孩子理解得了了呢?
唱了一会儿歌后,凉至又闭上了眼,安静了。夜廷深担心她睡着,便赶紧起身想去厨房端醒酒茶,手刚离开她的皮肤,她便拽紧了他的腕,紧紧的,怕他会离开似的。
睁开沾染了晶莹的泪眼,她说:“廷深,娶我吧。”
…本章完结…
☆、185我只有你了
我可以一败涂地,我偏要一鸣惊人。
——夏凉至
————
凉至生病了。
在离开夏家的第二天,开始了持续不退的低烧,昏迷不醒数日,可急坏了夜廷深。叫了医生来家里输液治疗,除了偶有几次紧急电话,其余时候都寸步不离地守在凉至的床边,看着她脸色苍白神情痛苦,他心里难受极了。
“廷深,廷深。”
急急地连唤了两声他的名字,凉至却并未睁眼,似在梦中呢喃。这时夜廷深就会握着她的手,轻声而耐心地说:“我在这。”
她不是容易心绪外泄的人,此刻却卸下了全部的伪装,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微微蜷着身体环抱自己,给予自己寒凉的身体一点点温暖。有时他会小心翼翼地躺在她的身侧,她便会无意识地向他靠拢,窝在他的臂弯,只因他的身体是她唯一的暖源。
也许是因为离开了夏家,她孤身一人,变得格外不安,时常会在梦中突然惊醒,望着天花板毫无意识地喃喃一声:“妈,我好想你。”
她也会在睡梦中小声抽噎,委屈哭诉:“爸,如果你在就好了。”
最让夜廷深心中柔软又心疼的,是半夜时分,发着烧的她突然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膛,“廷深啊,我只有你了。”
在那之后的一个夜晚,凉至忽然从床上坐起,也不知是否清醒了。她下了床,跪坐在地上用被子蒙住头,失声痛哭。之后她在心情部落格里写道: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哭出过声音了,那一晚,被子和他的衬衣都很湿很湿,我好像,终于把前几年的眼泪都哭了出来。
*
又到了九月,J大的开学季,但这一年的开学与凉至彻底没了关系。
她终于匆匆走过了四年青春,也成为了某些人心目中的过客。开学后没几天,大四的奈绪美听闻她回来J市,挤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家里陪她。
彼时凉至已经退烧,只是昏迷了几日全靠输液来维持体能,身体难免虚弱。那样的她奈绪美是头一回见到,第一眼看见时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也就一个暑假没见面,凉至怎么会……憔悴成这个样子?
“小奈。”
因扁桃体发炎,凉至的声音有些沙哑,仅此一声,差点把奈绪美的眼泪都叫了出来,轻轻应了她一声,便听到她说:“小奈,很久没听你读情书了。”
“好,我读给你听。”
奈绪美低着头在自己的双肩背包里翻找着。她刚从学校出来,包里带的都是功课课本,再加上凉至毕业后,她那届的爱慕者们也各奔东西了,情书寥寥可数,再不似从前。
包里没有,奈绪美有些慌了,颤着双唇试探性地问:“凉至,我讲笑话给你听好不好?”
凉至没有出声,靠在床头缓缓闭上了眼睛,似是疲倦。但奈绪美清楚,凉至是在掩饰她的失落。她又怎会知道?现在凉至竟有一种她是孤岛弃婴的错觉,仿佛曾经她身后的全世界都已然抛弃了她。
正当她手足无措的时候,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夜廷深不知何时拿了一沓信纸递上前。奈绪美错愕间接过,只看到夜廷深轻轻点了下头,便不再多问,认真地翻看起了手中的情书。
确实是写给凉至的情书,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夜廷深手上,她哪里还顾得上多想?寻了一篇长短适宜的就开始念了起来。注意力全部集中于纸上的字,奈绪美并没有留意到夜廷深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房间。
她念道:“‘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我很喜欢陈奕迅的这首歌,很喜欢。这句话虽然是歌词,但是我要表达的感情,是真的。凉至,真的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他对你好吗?”
又翻到了另外一篇:“毕业一个多月了,我今天又去了趟学校的图书馆,把以前借的一本地理杂志还掉,又在你经常坐的位置坐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你曾扬言要完成一个人的旅行,虽然不知道最后你的他有没有一起。凉至,我只是忽然……很想你。”
“……”
诸如此类的心情日记似的情书不胜其数,奈绪美挑了几篇短的念完后,额头不禁冒出了一阵阵汗。谁又能想到呢?这些读起来温暖人心的告白话语,她竟然只觉背后冒着虚汗,只因这些都是夜廷深交给她的,虽然不知道他看了内容没有。
如果看了……他会是什么心情?
奈绪美不敢深想了,看到凉至的确是疲倦了,便将信纸都放在了床头柜上,安静地坐在一边陪着她。
似是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