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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3)斜风伴雪催梅折
浓烈的烟雾扑面而来,将她笼入一片朦胧之中,她被那片偌大的阴霾刺得睁不开眼睛,呼吸道也被浓烟呛得猛咳嗽,她转念一想,一把将头上那蕾丝纱帐扯下来掩住口鼻,唯一的念头便是——尽快找到傅作翊所在的方位。甫一向前迈出去几步,忽听见底下“嘎吱——”一声,她下意识地向地上看去,却冷不防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住了——这只碎成瓷渣的杯子正是她亲手画的珐琅瓷杯,盖子上所描绘的安全通道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她睁着一双万分惊愕的眼睛看着这摊碎片,仿佛已经猜到那李民坚会有什么不测:“二叔……”
话音犹未落,整个大堂的灯豁然全亮起来了,所有的傅家军忽然间鱼贯而入。她一个激灵,骤然站起身来,却听见那礼台上的傅作翊一声令下:“放枪!”话甫一出,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咔嚓一声拉上枪栓,将枪口齐刷刷对准了前头排成一列的灰衫男子,包括李民坚。她心中大惊,正欲上前,眼前已经是一阵枪林弹雨,她望见鲜血迸飞,四处狼藉,他们所有的人霎那间就被乱枪扫射,纷纷倒在了血泊里,独独她二叔还在做抵死的纠缠。子弹嗖嗖而过,他整个肠胃都已经被射穿,鲜血汩汩往外流,身体明明已经摇摇欲坠,却是如何也不肯倒下,频死之际,他在傅作翊面前还是誓死不肯屈膝,他仰起脸来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像是拼尽最后一口气,咬牙切齿道:“大哥,看看你的好女儿,都怪我教导无方,才有她今日的背叛!莫孜多对不住你,对不住木柯寨的族人,我是死也不能瞑目……”
那李民坚临死之际竟还一口认定是关雪出卖了自己,他苟延残喘,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到头来竟落得个如此惨败的结局。她眼睁睁看着二叔终究因为支撑不住,缓缓地往底下那片*倒下去,而她站在离他十步之遥的地方,却是一动也动不了,她的脚渐渐发麻,心里也渐渐泛上一阵麻木,她看见他的胸口不再有起伏,眼睛却是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深恶痛绝!她无力地跌落在地上,热泪滚滚,空气中的烟雾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一名小佣兵步履匆匆地走上来,对那傅作翊附耳细说了一句,他脸色一变,嘴角一沉,怒斥道:“将他带上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旋即,五名持着枪械的士兵便押着一个人上来,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梅龙掠过自己,背脊处竟对着数支长枪,他身上绑着密密匝匝的绳圈,黑漆漆的枪口下,却是一动也动不了,只是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傅作翊。那傅作翊忽尔将手一抬,四下里的傅家军立即垂下了枪口,因着立在礼台上,所以居高临下地回视他,冷峻地开口道:“梅团长,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想跑去哪里?畏罪潜逃?”
“事情已经败露,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杀了我吧,我死无怨言。只是……”梅龙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只是小雪是无辜的,此事她全然不知,我求你不要为难她,放她一条生路。”梅龙这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竟然为了她对傅作翊用了一个“求”字,她心中猛地一痛——自己亏欠梅龙的已经太多,怕是今生今世,甚至是下辈子都还不起。梅龙突然“咚”地一声,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跟前跪下,低声下气道:“求总司令放过她,求求您……”
关雪再也忍不住,泪如缺堤,狠狠地淌了一脸的泪,她嘴巴一张一阖,却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本能地捂住脸,极力想将哭声压下去,这一刻,她竟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懦弱,那么的无用,对梅龙的身陷危难,她只能无动于衷。那傅作翊微微有所动,只说:“关雪是我妹妹,我自然相信她不会参与这次暗杀,不过……如今不是我不肯放过她,是你们的人不肯放过她。你们的计划,不论是锁定目标,行动方式,还是撤退路线,几乎万无一失,但是!你们高估了你们蒙古人的忠诚。”
梅龙的身子猛地一震:“什么意思?”那傅作翊将头一偏,回头便有一名士兵推攘着一人上来,他不是旁人,正是那个与关雪有过两面之缘的裁缝师傅。因着做贼心虚,并不敢正眼看梅龙,只是唯唯诺诺地跪下去:“总……总司令。”梅龙恍惚间想到了什么,那甄茜已经开口道:“梅团长,裁,缝,师,傅,他就是你们的叛徒,可是……他们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倘若他是直接害死了你们的兄弟,那么你,便是间接成了帮凶!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在军政办公室对我说过的话?你说——我这样掏心挖肺地帮你,可我却不知道你是谁,不久的将来,我会后悔我当初的一番‘好意’。”梅龙犹在思绪中,那甄茜则继续往下说:”不错,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傅家军所有的人都没有刻意在乎过你到底是什么人,所以我好不容易才调查出你的真实身份,调查出你背后庞大的人脉关系,还有五年前在木柯寨那场腥风血雨。不过……你们疏忽了一句话——天地尚可见,人心却难辩。尤其是对一个在刀刃上行走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晚年的安稳就变得难得可贵。裁缝师傅,你说呢?”
话甫一出,那裁缝师傅悚然一惊,当下便吓得话不成句:“总……总司令,司令夫人,小人……小人已经依照您的吩咐,平定了……动乱,是不是……是不是可以放小人一条生路?”那傅作翊嘴角一沉,伸手便夺过那叶副官腰际的勃朗宁手枪对准他的眉心:“我成全你,送你一条黄泉路,该死的叛徒!”话音犹未落,一声偌大的枪响便结束了他的晚年安康。那傅作翊的瞳孔在迷离的灯光下显得深不可测,四下里立即陷入一片紧张的气氛之中,个个皆是吓得噤若寒蝉,仿佛方才经历的是一场死里逃生,只听见傅作翊猝然开口道:“把他给我押下去!其余死在傅家军枪口下的乱党,一概扔,乱,葬,岗。”回头又对叶副官道:“你去善后。”那叶副官迟疑道:“那……关小姐应该如何……”
他望着地上的关雪,一颗心早已波澜起伏,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她便是梅龙的新娘,到底脱不了干系,任他也不能偏袒维护,只说:“事情还未查清之前,先软禁在小琼楼,加派兵力封住楼内所有出入口,一步也不能叫她离开。”事已至此,那叶副官也不好再多说,他知道总司令的性子向来都是说一不二,软禁一举已经是尽量对关雪酌情处置了。那甄茜虽则深知他是意在护她,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却只能将心里的不痛快先压制下来,仅是命杏儿过去将关雪扶起,好生送她回小琼楼去。
夜里的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地扑在窗柩上,因着暖气管子的热气渗到了缝隙里,那雪霰子渐渐融成了水,静静地在那里淌着,很快便在窗沿上斡旋了大片的积水,四下里的门窗都叫人用木板钉死了,偌大的屋子内静谧无声,唯有她与绝目相守在一起,相依作伴。她坐在窗台前望下去,朦胧中就似隔着毛玻璃,只见那园子内的梅花开得那样静好,一树一树的娇红,像极了那触目惊心的鲜血,她忽然哼起了那《霸王别姬》里一段唱词来:月色虽好,只是四野俱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兵戈四起,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的教人不恨……她这样哼着,一会子想到当初傅作翊血洗木柯寨的光景,一会子又想到二叔被乱枪射死那一幕,隔着遥远的年份,隔着那样多的人和事,却依旧历历在目,一切便像是五年前的重演。她一颗心疼得快要四分五裂了,只是无力地将脸深深埋入双膝,就像一只已经遍体鳞伤的小兽,紧紧缩在那里……
到了晚饭时候,长廊上才微略响起来一些动静,原是杏儿奉司令夫人之命给她送饭过来了,此时正在门外与守门士兵进行交涉。杏儿甫一进门,便被屋子里头的黑暗下了一大跳,四下里只是无穷无尽的黑鸦鸦一片,微略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心中一紧,“啪——”地一声打开了壁灯,方才的声响原是那绝目在扑着翅膀,玻璃窗子关得严紧,晶莹剔透里映出旁侧一个人儿的孤影。许是被突如其来的的强光刺到了眼,关雪缓缓从双膝中仰起脸来,却是淌了一脸泪痕,杏儿虽则想到她与总司令之间的关系就满心的不痛快,可此时见她这般憔悴不堪的模样,又孤零零地被关在屋子里头,不由得心生怜意,将手上的菜匣子搁在桌面儿上,又走近几步,方才细声说道:“关小姐,夫人唤杏儿给小姐送了些饭菜过来,厨房离这儿有好一段路,只怕再不吃就要凉了。”
关雪犹在悲切之中,此时哪里有胃口吃东西,只是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一双原本澄若秋水的眸子一下子失却了光彩,便如同是一口深年枯井,隐藏着浓浓的惆怅若失,傻了一般地望着绝目。杏儿有些急了,又说:“那杏儿给小姐盛碗粥?”见她依旧是默不作声,却也没有不愿的意思,于是走过去舀起来半碗小米粥,又端到她面前去,方说:“小姐肯定没吃过这花瓣粥,夫人说小姐如今许是吃不下东西,特命人取那新鲜百合熬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小姐闻闻这粥多香。”话音犹未落,她眼里便全是朦胧的水气了,一圈一圈氤氲着眼眶,“啪嗒——”一下溅在碗里,她望着那香气四溢的百合粥,晶莹剔透地泛着光泽,暗香浮动,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左耳受伤住院时,他也曾经特意吩咐护士小姐为她熬过这粥,那时他温柔无限地将勺子凑到她跟前喂她,她却是十分尴尬地避开了他……
想到此处,她又是一阵心痛难抑,眼泪潸潸落下,杏儿见她连哭声都是颤抖的,心中隐隐恻动,原本还囤在心底的不痛快渐渐融化开去,又怕她当真会饿着,张着胆子大些,蓦然舀起一小勺来小心翼翼地给她喂着,她却并不反感,嘴唇一张一阖地抿着,只是小小的瞳仁里依旧没有一丝光彩,便像是仅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
关雪没有吃下多少东西,只是抿了半碗的百合粥,杏儿收拾了碗筷,又陪她坐了好一阵子,方才准备离开,甫一跨出门槛,忽听见身后微弱不可闻地一声叫唤:“杏儿,我想……”杏儿想是她还有话要交代,又关上了门迎上去:“小姐可是还缺些什么?”她坐在那里,只是十分乏力地摇摇头,声音极低:“我想……见见叶副官。”她见杏儿十分为难的样子,忽尔又伸出手去攥住杏儿的手,眼中满是急切:“求求你,帮帮我……”杏儿见她眼底里全是未退的水气,充充莹莹的仿佛一下子又会夺眶而出,嘴角微微瑟动,道:“小姐吩咐就是,哪里说什么求我的话,杏儿身份卑微,在司令府说不上什么话,小姐的忙杏儿会极力去帮,但是也未必能成事。”
她眼里闪烁着一点希翼的光芒,攥住杏儿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却是十分持重地说:“我谢谢你。”
、【十九章】(1)雾里花谁负相知
【第十九章】(1)雾里花谁负相知
二月因着正值初春,那花园子里的积雪微微有些融化开了,日光这么一照,底下的鹅卵石小径已经稍稍可见,不过是一天的时间,那红地毯子便已撤去,原本从正门一路拱到大堂内的花盆因着在风中,渐渐开始枯萎,那绚丽的色彩便如同是蒙在雾里,不再是那样鲜艳动人。关雪在窗台上坐了一夜,也望了一夜,她看见那淅淅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