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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言民国桃色好 作者:潇湘墨客-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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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从砖缝间蔓上来,流淌在四肢百骸中,难留涣散的意识。因着酒气颇重,他不晓得睡了多久,壁上的西洋挂钟噹噹地撞了一回又一回,那叶副官不知如何是好,夜里天寒地冻的,如此下去,总司令必定是要生出大病来,可又不敢惊扰他,幸好办公室内还有一些单薄的被毯,这会子见他睡熟了,忙去取来替他盖上,又随手关上了门窗,方才远在他数十步的地方找了一处位置候在一旁。
夜里风吹得忒劲,呼呼地刮着像极了来索命的鬼魅,风声里只隐隐听见高墙外头的打更声,一直到凌晨三点的时候,那傅作翊才被人低声唤醒,眼一睁开竟是那叶副官放大了数倍的脸,却是心急如燎地说道:“总司令,出事了。”那傅作翊原本犹在睡意未退中,此言一出,他便猛地清醒过来:“快说。”那叶副官忙将方才那守门士兵报上来的事件长话短说地给他复述一遍:“关小姐她割腕自杀了,所幸发现得及时,已经致电了黎医生,如今正在救治当中,您看……”那傅作翊当下便如遭雷击,他万万想不到她竟然一心求死,不过是隔着几个小时,她竟然又一次从鬼门关被救回来,他此时早已方寸大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心中便像是一锅沸水全*出来,有无数的气泡在那里膨胀放大,烫得他的心突突乱跳,竟一刻也不容耽搁似的,猝然像发了狂一般奔跑出去。那叶副官见状,心里也是万分急切,来不及思考,忙快步跟上去。


、【二十章】(2)锥心刺骨碎柔肠

【第二十章】(2)锥心刺骨碎柔肠
偌大的雪地里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暗,黑压压地罩下来将他整个人陷入其中,身后是一行深深的足印,他快速地奔跑在去小琼楼的路上,急乱的雪迎面扑来,便如同是无数条鞭子抽打在脸上,他的皮肤一分一分在绷紧,一颗心也不由得一分一分悬上来,耳畔呼呼有声,却一直萦绕着自己的话:“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要叫我看见你,看见你……我就杀了你!”他后悔了,自己怎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怎可能永远不再见她?他们就像是严冬里想要互相取暖的刺猬,为了接近对方,不惜将身上的刺一根一根拔掉,却把自己弄得是遍体鳞伤,千疮百洞。
小琼楼的廊道上咚咚的脚步声传过来,那守门士兵听见声响立马提高了警惕,待看清来人之后,忙“啪——”地一声给他敬军礼,因着那黎医生这会子还在屋子里头施救,门并无上锁,仅是轻轻地掩着。那傅作翊焦虑如狂,一路奔跑而来,还未来得及喘过气,反手便轰然推开门进去。
那黎医生替关雪扎下最后一道白纱布,这会子见是总司令走进来了,几步走上去向他颔首以示行礼,说:“小姐的情况极不乐观,近期之内难保还会产生自杀的念头,总司令要多担待一些的好。”他将头一偏,只远远望得见她一只手孱弱而无力地泻出罗帐来,腕上便是捆着厚厚一重白纱布,他心中一阵钝痛,只听见那黎医生又道:“右手原本有严重的烫伤,那陶瓷碎片又将伤口割得很深,像是不要命了一样就往静脉上割去。唉,这年纪轻轻的,有什么事如此看不开呢……”他听在耳里,只觉得无比沉重,身子不由得往前一倾,仅来得及扶住那张雕花圆桌,目光却一动不动地停驻在底下那一滩陶瓷渣子上。
那黎医生嘴角微微瑟动,仿佛还想要说什么,傅作翊却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去,她平日里对这位的脾气亦是早有耳闻的,倒也不好再往下说,忙收拾了药箱子便告辞下去,却恰巧在门外遇着了刚赶过来的叶副官。
四下里的灯光极昏暗,那傅作翊的呼吸凝重而压抑,脸庞在阴晦里竟看不清五官轮廓,只将脚步放得极轻,一步一步走过去,忒小心地卷起一方蕾丝罗帐来,她终归还是察觉到了动静,下意识地将垂在床沿边儿上的手抽回来,猝然侧过身去,只是背对着他。他见她窄窄的肩头微微颤抖着,到底是不忍心,轻轻唤她一声:“小雪?”她却是不屈不饶地开口:“总司令有言在先——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叫你看见我,看见我……你就杀了我……”她还未说完,他便禁不住打断她:“你非得说出这种话来激怒我么?我知道你这样做不过是逼着我来杀你,难不成你就这样想死?连一点留恋都没有?”话甫一出,她骇然回过脸来恶狠狠地瞪着他,眼底里只余下凄厉的恨意,咬牙切齿道:“你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我第二次,你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辈子。除非你有把握寸步不离我左右,否则,我随时可以去死!想尽办法去死!”她竟然这样决绝,这样狠毒,一字一句便如同是最尖锐的钢针,硬生生地往他心里刺去。
他坐在床沿边儿上,想着方才在来路上,他原本只心心念念着来看她一眼,心中到底是*来,不忍跟她为难,想着倘若见着她定然会跟她好生讲话,他处处忍让,却不想她居然这般不识好歹,他猝然站起身来,只说:“你最好不要再逼我,我说过,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若再这样寻死觅活,我一定叫你二叔死也不得安宁!”他开始大声叫着人,那叶副官原本一直在门前候着,只怕出什么差池来,此时忽听见屋子内传出总司令的声音,忙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那傅作翊已经走上前几步,一脚便将那张雕花圆桌儿踹开去两米,怒道:“去!给我将关禁囚犯用的铁链子拿来!”那叶副官大惊,仿佛已经从他话中意识出什么来,忙劝道:“总司令,此举万万不可,还请您三思。”
他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见去半句,对那叶副官怒斥道:“聋了不成!”那叶副官碰了钉子,饶是心中替关雪怜惜,却是如何不敢忤逆总司令的意思,强势之下唯有执行命令。那傅作翊只想着她方才的话——你救得了我一次,救不了我第二次,你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辈子。除非你有把握寸步不离我左右,否则,我随时可以去死!想尽办法去死……适时,那叶副官已经折回来,手中一条粗长的铁链子因着已日久年深,森森地散发出铁锈味。他心里烦躁到了极点,回头又喊进来几名守门士兵,将手往床榻上一指:“将她给我铐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胆敢私放囚犯者,一律视作乱贼处置!”
话甫一出,那关雪身子猛地一震,他竟然用到了“囚犯”这两个字,她一颗心沉沉地往下坠去,只觉得浑身都是冰冷的,连心也是冰冷的。那傅作翊转过脸来,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远远地望见她孱弱的身子又往里头缩了缩,冷哼一声,愤然摔门而去。
那些守门士兵已经取了锤钉过来,在床沿板子上砰砰地凿着,那声响又狠又重,灌入耳来直如砸在她心上,叫她无处盾逃。那叶副官看见这种情形,心中到底是压抑为难,无奈之下竟不忍再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大步迈出门槛去。关雪的手脚叫人强硬地拿铁链子拴起来了,那粗重的金属勒得腕子生疼,原本包扎得十分严密的伤口因为挣扎又重新渗出血来,血腥味漂浮在空气里,直叫人作呕。她明知挣脱不开,却依旧竭尽全力地想要寻到一丝生机,一口气没提上来,竟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士兵十分为难而迟疑地说道:“关小姐,多有得罪了。”
她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目光冷峻地将脸撇开去,却冷一眼望见了那窗台前的绝目,它不断扑着翅膀跃跃欲飞,那样子仿佛是想要来救自己,却是如何也挣脱不开爪子上的细链子,饶是如此,还是依旧不肯罢休地往前扯着。她望着绝目爪子上刺目的银光,忽而自嘲地笑起来:“因果循环,我本想将你拴在身边,如今却轮到他将我拴在身边,这是报应……”
四下里的人听她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又见她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只觉得她脑筋不清楚了,互相对望着露出鄙夷之色,却还是十分客气地颔首道:“小姐就好生歇着吧。”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眼泪却潸潸地往外淌着,对他的话恍若未闻,顿了片刻,只听见又是一阵纷沓的脚步声,便知晓他们已经退出去了。
梦里她迷迷糊糊听见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艰难地撑开眼皮子来,窗子外头的强光冷不防侵入眼来,原来已是翌日的清晨了,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就像是有无数的蝼蚁在脑子里啃噬着,难受之际,却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背影在眼前晃动,那人原是在舀着一碗热粥,这会子看见关雪醒过来了,脸上微露喜色,忙将手中那只瓷碗端过去,因着脚上有隐患,只能一坡一坡地走近去,幸好碗里的粥水仅盛了半碗,不然便要翻洒出来烫到手了。那人十分亲切地笑道:“小姐睡了一夜也该饿了,萍姨喂您吃粥可好?”她怔怔地望着萍姨,只觉得面善,不晓得在哪里见到过,迟疑着开口:“你是……”萍姨缓缓坐在了床沿处,声音却是极温柔:“小姐不记得也是好事,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她想了好一阵子,突然仿佛记起什么来,难以置信地问:“您是师长夫人?”
此言一出,萍姨却是一下子红了眼圈,眼中的温柔转而化成浓浓的悲切,关雪见她这般动情的模样,便已知晓自己准是猜到她心坎儿上去了,又见她此时只是两三件单薄的粗布麻衣裹在身上,发髻亦是极简单地往耳后绾着,眼睛再不复从前的光彩了,卸去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的陆军夫人看上去与常人家里烧水做饭的大娘并无两样。关雪转念一想,便想起当初她为救陆军师长来苦苦哀求自己那一幕,不由得泛起一阵心酸,于是问:“夫人怎么会在这里?师长他可好?”一提及自己的丈夫,她又一阵哽咽,眼泪珠子不住地往下掉,抽泣着开口:“老爷虽则免了一死,可撤职之后,家里便日渐败落了,这些日子以来没少受别人的白眼,儿女迫不得已外出劳工,余下咱们二老。总司令算是个念旧情的主儿,见咱们可怜,便安排我进司令府来做佣人,老爷也被调遣去营里喂马了。”关雪在司令府住太久了,实在不曾知外界事,因着身子动弹不得,只是点点头,又说:“夫人行走不方便,还要来照顾我一个死人,真是委屈夫人了。”
萍姨听她竟说自己是个死人,又是担忧又是焦急地说:“哪里还叫‘夫人’,我如今不过是一个仆人,小姐当初于我有恩,我是心甘情愿来照顾小姐的。小姐千万别说不吉利的话。”她一颗心早已心灰意冷,心里一委屈,眼看又要掉下泪来,眼里骤然黯淡下去,那声音虚弱得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行尸走肉,我从前害了许多无辜的人,如今活该落得这种田地,你看我不是活死人还会是什么?”她想起那被自己抛尸深井的翠萍,因为翠萍的死牵连到的碧瑶,死无葬身之地的二叔,木柯寨的幸存者,还有不知去踪的梅龙……那样多的人都是因为她,最后不得善终。这些人命便像是一块巨大的磐石,压得她无法喘息,将她硬生生地钉在了罪孽和血债的十字架上,她心痛难抑,忍不住淌下泪来。萍姨见她手脚上全是扎眼的铁链子,不由得一阵心疼:“你不是活死人,而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萍姨跟你讲,我年轻时候信仰的是基督教,你可知在《圣经》里有句话说——人一生下来便带有原罪,咱们来到这个世上就是来赎罪的。可你不是罪,顶多只是个错,好孩子,你这才多大的错?竟要受这样的虐待。”
她许久都不曾有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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