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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极温柔,就像在哄小孩子一样,那目光里盛满了宠溺,直如将她溺毙一般,他道出了她的心事,她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是委屈地撇开脸去,眼泪潸潸往下淌。他见她有些心软,两步走上去,坐在她床沿边儿上,继续说道:“你吃过饭没有?”她哽咽着开口:“我自己一个人如何吃得下,远不如你的团年饭吃得好。”她语带双关,他碰了钉子,多日不见,原本还有许多话想跟她说,此时却全部噎在了喉咙里。他们隔得那样近,她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到底是关心他,于是说:“红高粱太烈,虽说是要过年,可也不该喝这么多。”他见她如此要紧自己,不由得心里一喜:“你怎么闻得出这是红高粱?我今日太高兴,确实喝得有点多。”她脱口问:“什么事这样高兴?”
那傅作翊脸色微微一变,欲言又止继而又欲,心中踌躇了几分,还是极艰难地开口道:“今晚岳父到了,咱们在大堂办了个小家宴,一是替他接风洗尘,二是同迎新年,三是……贺小茜有喜。”
关雪当下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震,她猝然明白了他这般献殷情原是因为那甄茜怀了他的孩子,他觉得对她心中有愧,所以才……她心痛难抑,却是竭尽全力地扯起一丝笑容来:“那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恭喜你要当爸爸了。”他被她的笑刺痛了,只是忧虑如狂地唤她一声:“小雪……”他的眸子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深不可测,瞳仁里盛满了浓浓的歉意,她不忍再看,她怕再下去,自己会再度沦陷在他的温柔里,她将目光撇开去,远远望着那盏走马灯,依旧是向着同一处方向缓缓转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可其实一切全都变了,物是人非。
那傅作翊见她并不答话,只是愣愣地望着窗外,那样单薄的身子,叫他看了从心底生出怜爱来,他情不自禁地搂过她的肩头,伏在她耳畔轻声如同梦呓:“小雪,倘若你能听话地待在屋子里,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常来看你,好不好?”她自嘲地笑笑,原来在他心里自己便是跟从前后宫里的妃嫔没两样,日盼夜盼等着自己的君王来临幸自己,她满目苍夷地望着他:“傅作翊!你以为我会稀罕?你以为我会日日夜夜傻傻地盼着你来,你未免太看不起人了。你将我当作什么?是妓还是后宫里的妃嫔?亦或是什么也不是?”他心里烦躁,说:“我已经这样低声下气地来哄你了,你可不要无理取闹,净说着些刻薄的话。”她依旧是不屈不饶,嘴角一张一阖,那样子仿佛还想说什么。
眼前一花,耳畔突然一阵轰响,那窗柩外头骤然一片绚丽的火光喷洒开来,她不由自主地望过去,原是一幕一幕的烟花绽放在天边,光芒四射地往外散去就如同泼洒出来的颜料一般,极其赏心悦目。她眼底里浮起迷离的水气,小小的瞳仁叫那璀璨的烟花映出光芒来,肩上一紧,只听见他说:“这放得真是及时,我陪你看烟花好不好?”她却回过头来,深深凝视着他,哀求着开口:“你放了我好不好?”
他微微一怔,却又很快恢复过来,嘴角的笑意一分一分在加深,将她整个人儿搂入怀里,那下巴处的胡渣扎得她额上痒痒的,酥酥麻麻一直痒到人的心里去,她听见他的心跳有些急促,声音低沉而沙哑:“说什么傻话呢,如今外头四处都在打仗,司令府吃好穿好,你哪里也不许去,就在这里好生等着我来看你。”
四下里阴晦暗淡,那萍姨端着热腾腾的菜盒子顿在门前,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
、【二十一】(1)情丝三千爱未央
【第二十一章】(1)情丝三千爱未央
今夜的烟花一直烧到三更时分,那灿然生辉的眩目直如要将夜幕撕裂开来一样,倾尽繁华,缤纷湮灭过后又兀自燃成灰烬,坠落下来便和那尘土一并化作了泥,四下里仿佛还能闻到单薄的烟火味。小骑楼内点着一盏青色的灯,映得那床檐处的彩纸跟丝带愈发红得娇艳,仿佛快要滴出血来又从血凝固成块。那傅作翊因着太高兴,临睡前又喝了不少酒,这会子睡得极沉,甄茜原本枕着他一只手臂,只是半撑半伏着身子,此时见他呼吸平稳,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醒来了,于是将声音压得极低,唤道:“宜生……”
见他依旧是没有动静,于是极其小心伸出一只手去撩开那白色罗帐,微微一瞥,那壁上西洋挂钟的指针正指向凌晨两点,金色小球不厌其烦地晃着,一下子往左一下子往右,她一颗心亦不由得紧张起来,只拿手指轻轻敲着床侧一张红木梳妆桌子,不时又回过头去观察他的神色。大年三十原是最忙的时候,府里的下人们多半是不许睡的,杏儿本在守夜,此时听见屋子里头的细微声响,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低声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她不知是害怕还是担心,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往那角落里的轮椅一指,杏儿已经明白她的意思,那轮椅因为推动,底下几个小轮子“吱——”地一声,她的心顿时往上一提,手心里已是吟吟的细汗,只心心念念着他千万别那么快醒过来。她原本身子不便,又碍于背上的旧伤,这会子是费了好大的劲方才从床榻上移到了轮椅座上,深深吁了一口气,方对杏儿细声说:“去甄老爷房间。”
夜里的风吹得极大,那窗子原本只开了一道*,此时嗖嗖有冷风灌入来,将那窗子刮得一张一阖,撞得哐当作响。那傅作翊眉头微蹙,眼看着快要醒过来了,他下意识地往旁侧一摸,却是大大落了空,心中一紧,猛地睁开眼来,见那甄茜的位置颇有些凌乱的被褥随意盖着,上边儿还隐约留有余温,看样子是刚离开不久。他想着如今夜深人静,她原就行走不便,眼下又怀有身孕,心中忧虑如狂,忙大叫了几声。
廊道上几名巡夜士兵远远地听见总司令的叫声,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忙抖擞了精神,持着枪便鱼贯而入。那傅作翊只披了一件斗篷大衣,低沉问:“我问你们,夫人什么时候出去的?”那为首的军官迟疑着开口:“回总司令,刚……刚走不久。”他目光一闪,大骂道:“既然如此,为何不上报?”那人见他勃然大怒,只是怯弱地回道:“是……是夫人的意思。”他微微一怔,又问:“夫人去哪里了?”那人说:“属下不知,不过看夫人走的方向应该是总长大人屋里。”话音犹未落,他已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却在门槛前猝然顿下来,对他们怒斥道:“妈拉巴子!全是饭桶,连一个行动不便的女人都看不住,倘若夫人出了什么事,我便唯你们是问!”
那傅作翊赶去宾客房时,甄景天屋子里的灯光还通亮地从窗子内泻出来,四下里的岗哨见是总司令过来了,原本正要行军礼,他却已先发制人,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去。此处是司令府唯一的江南风格平房,长长的廊道全是用青砖砌成的,一直拱到月洞门那边去。红木横梁上边儿隔开五步便挂上一只红灯笼,他原本酒气未散,那红灯笼又因为风吹得极大,悠悠晃晃地摇曳起来,叫他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
他顺着廊道走至尽头,那个灯火异常明亮的房间便是卧室,他抬起手正欲叩门,却忽听见屋子里“砰——”地清脆一下陶瓷落地的声响,接着便传出甄茜的声音来:“你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那甄景天的语气十分平和:“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还乱发脾气?还跟小时候一样,动辄就摔东西。”他从未见过甄茜如此失态的模样,在自己面前她时而恬淡宁静,便像是一簇疏雅细致的白菊花,时而乖巧动人,又像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不明所以,心中踌躇几番,竟负手立在门前仔细探听着这对父女的对话。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当*临走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她素来不喜拐弯抹角,一出口便是开门见山。那甄景天顿了一下,声音却蓦地压低下来:“今夜我叫你来,只问你一句话——那件事,宜生到底作何打算?”她就知道他此番回来,定然不是单纯为了看女儿孙子,而是从头至尾都在利益权势的旋涡里打转,她冷言道:“军务之事,我一介女子怎敢过问,宜生他自有打算。”那甄景天眼里骤然闪过一丝凌厉,嘴角的笑意却一分一分在加深:“你可知道此番的盛京之行,不止是我一个人来,‘卢儇’卢公公如今正住在郑公馆,他老人家的来意必然是对宜生劝降一事。当年火烧圆明园的事,你多少听过一些,他如今不只在南京,在日本也是个风云人物,后台硬朗的很,日本皇军的指挥官‘宫崎智久’就是他的养子。依我所见,宜生今后少不了要跟他打交道,到时候可不是日本赠地劝降了,而是宜生走投无路,不得不投降……”
话甫一出,那傅作翊身子猛地一震,他如何也想不到此事竟然与卢儇沾上边儿了,当年火烧圆明园的事,他从父亲口中早有听闻——当年英法两国为了迫使清政府尽快接受议和条件,英国公使“额尔金”,英军统帅“格兰特”以清政府曾将英法被俘人员囚禁在圆明园为借口,命令米启尔中将于率领侵略军直趋圆明园。那卢儇方才黄口之岁(十岁),原是圆明园内一名听差小太监,竟在那场连烧三天三夜的大火中劫后余生,还席卷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先是凭手上那笔巨款在中国投资办厂,尔后又远渡日本,做起了国际买卖,可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宫崎智久年少落魄之时,卢儇毅然将其收为义子,此后更是供书教学,又将其送入军营磨砺,为的便是日后能成大器,继承自己手中的财产物业,得以颐养天年。养育之恩恩同再造,如此一来,那宫崎智久素来对卢儇敬仰有加,如今卢儇虽已是古稀有余杖朝未满(七十——八十岁),可亦是老而弥坚的一辈。
因着近日来正值雨落季节,屋子内正熏着香,一丝一丝从那小炉子里头烘出来,竟叫那甄茜一下子迷乱不已,她自然知晓那卢儇来头之大,顿然不知所措起来:“难不成你是为他做事?”见那甄景天不发一言,她又冷哼一声,道:“宜生是如何不会答应的,我了解他。”
那甄景天却不以为然,慢条斯理地伸手去掀那香炉盖子,又将手中余下的半根烟丢了进去,方说:“未必。从前他无牵无挂,自然有选择的余地。可如今你怀了他的孩子,除非他想看见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惨景,否则,他不答应也得答应。”话甫一出,那甄茜心中轰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太毒了!你简直枉为人父!”他却俯下身来,怜悯地拍着她的肩头:“无毒不丈夫。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一大活人?我不过是在这乱世中但求自保而已。”
话音犹未落,她便“呸”地一声往他脸上喷过去,咬牙切齿着开口:“虎毒不食子。我是如何不会叫你们得逞!他是我丈夫,我决不会让他一生一世背负通敌卖国的罪名。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那甄景天仍旧是不为所动,却是十分沉稳地背过身去负手而立:“你这话还言之过早。”又瞟了一眼那腕子上的百达翡丽手表,下逐客令:“如今已经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好生歇着,明日一早还要接待卢老爷,可千万别累着才是。”
那甄茜不晓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亦不晓得自己是持着一种什么样儿的心情回的小骑楼,只觉得心里像是揣着一锅沸水,滚烫地冒着气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