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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酒后失言,岳父记性一向不好,转过头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可卢老爷为人精明着呢,你早说早好。”说罢又侧过头来对关雪笑道:“关小姐,卢老爷叫我替你问好。”关雪不明所以,正欲开口问,那傅作翊心中一紧,忙说:“小雪的事不劳您费心。”他自知无趣,也不多作停留,三步并作两步地由老管家送出去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关雪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吃饭,迟疑着问:“你们讲的是什么事?他要你做什么定夺?”那傅作翊的一颗心猝然沉沉地往下坠去,只怕她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只答:“只是对于北边战况,双方有些意见不合而已。不说这些了,这会子菜都要凉了,快吃。”他说着便往她碗中夹过去一大筷子的菜,硬是将碗塞得满满的,她想起那甄景天临走前最后一句话,又不由得问:“他口中说的那位卢老爷是什么人?”那傅作翊骤然顿住了,嘴角一沉,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她依旧是不依不饶,正欲开口,他竟忽然往她口中塞进去一个水晶蒸饺,故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儿:“食不言寝不语,你怎么这样啰嗦?”
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手往他太阳穴处一戳,故作正经道:“对我,你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笑逐颜开:“是,学生谨遵女先生的教诲。”她莞尔一笑:“孺子可教也。”
、【二十三】(3)如梦散场隔生死
【第二十三章】(3)如梦散场隔生死
今年的元宵节来得极迟,竟到了二月底,因着春节节气未过,街上总不至于太过冷清。小琼楼外头那四棵连理树生得极好,枝枝叶叶纵横交错地攀附着,却是一点儿也不杂乱无章,昨儿夜里下了点小雨,淅淅沥沥地将那树皮绿叶濯得是簇新簇新的,隐约能闻见清新怡人的大地气息,犹可听见几下唧唧吱吱的声响,原来不知是什么新虫在鸣叫,一颤一颤地掸着薄翼,如同掸在人的心上。
那傅作翊搁下了军中大小事,一大清早便到小琼楼接了关雪出去。黑色的汽车沿着陵川路穿过一个小胡同,又向西开出去许久,方才在一棵大榕树下停下来了。那叶副官跨下车去替他们开车门,关雪甫一下车,先是微微一怔,那傅作翊明显感受到她有些异样,不由将搂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说:“你一定不知道,小四喜茶楼还在这里开了一家分号,咱们进去。”
关雪轻轻地“嗯”了一声,一路随着他走进去,这座小楼全是用红漆木板砌成的,却是没用上一口钉子,因而造工便极考究师傅的手艺,必须每处口皆凿磨有度,各处一一架梁而起,一点儿不能含糊。那傅作翊今日穿的是西装,看起来俨然是极英挺的一个人儿,茶楼伙计远远看见是贵客到了,忙迎上去招呼他们,又将他们领到了楼上,方才替他们张罗着点菜。
关雪坐在离窗口忒近的位置,那红木小窗半开着,偶尔有风吹进来,拂到脸上竟生出一种凉薄的微痒,窗台前置着一盆富贵竹,一节一节的翠绿配上青花瓷盆,素雅得极其赏心悦目。耳畔忽尔“噗”一阵摇扇声掠过,那说书先生还在不厌其烦地讲着北平趣闻,她望着那小戏台出神了许久,眼中渐渐生出一种茫然来,那种茫然嵌着水气,朦胧中她仿佛看见那摇扇的身影竟渐化成了一张熟悉的脸——梅龙。
隔着那样多的人和事,她依旧记得梅龙第一回带自己来这里那一幕光景,当时他还满心欢喜地为他们的婚礼置办筹划,因着是开张第一日,他们还特意看了楼下的舞龙舞狮……她一想到梅龙如今了无音讯,心中不由得泛起悔意来,他到底身在何处,如今是否安好,是否已经认定关雪已经死了……她犹在兀自出神中,却忽听见台下一阵拍手叫好,原是台上一段北平绯事正好讲完,适时那两碗芝麻汤圆已经端上来了,团圆又绵白,隐隐地诱散着麦粉香,便如同是用那雪霰子搓出来的一样儿,光泽盈亮,又好像涂了一层密陀粉似的。
她早上原本没吃早饭,此时应该是极饿的,可心中思绪不断,哪里还有食欲,只是拿着大瓷勺一下一下地舀着。那傅作翊见她食之乏味的样子,心中顿时不快,挥挥手招来了方才那小伙计,正色道:“去叫你们厨子来。”话甫一出,关雪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怕他会因为自己迁怒与他人,忙说:“是我自个儿不爱吃甜食,你可别拿人家厨子撒气。”
他忽然板起脸来:“那就更该骂,连客人的口味都不晓得。”她斜了他一眼,嗔道:“无理取闹,茶楼又不是为你一个人开的。”他突然呵呵地笑出声来,挥手让那小伙计退下去,回过头来深深凝视着她,闻言道:“我只对你无理取闹,可你……却对我撒谎。”她微微一怔:“什么时候?”他见她这般子紧张的神色,猝然忍俊不禁地开口:“一个爱吃糖葫芦的人还敢说不爱吃甜食,这不是撒谎是什么?”
她原本揣着一颗老大的心,此时听他原来指的是这码子事儿,不由得轻轻松了一口气,嘴角微微瑟动正欲开口,他却骤然握住了她的手,眸子里温柔无限直如将她溺毙一般,嘴角一沉:“我命令你,除非春去冬不来,断肠桥江水枯竭,否则,你永远不许对我说谎,一点点欺骗也不允许。”她一双澄若秋水的眸子盈盈地望着他,缄默了许久,方才点点头,又反握住他的手:“你也是,这一刻起,永远不要对我说谎。”他心中一紧,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思绪此起彼伏,仿佛是一波波的巨浪袭过来,将他整颗心淹没下去,一直往下沉,坠到海底最深不可测的地方,一时间竟是百味陈杂,最后却只是沉重地“嗯”了一声。
他们从小四喜茶楼走出来,街上已经是另外一种光景了,北边虽则战事正酣,可元宵到底是民间传统的佳节,今年虽则不及往年来得热闹,却依旧有着浓郁的节气氛围,这会子还未到落日时分,四下里便有老百姓敲锣打鼓着上街来舞狮,大小商铺梁上皆是簪起了彩花与丝带,耳畔噼噼啪啪地响着爆竹声,沿途的小商贩吆三喝五地叫卖着,摆出一件一件的精致玩意儿,胭脂盒,蔻丹,耳坠子,还有山药……因着街巷里人头涌涌,汽车辗转了许久,却是如何也开不过去。那傅作翊是难得的好兴致,又见街上这般子热闹,便提议下车走着过去。
地上原本都是些残旧的青砖铺成的,因着方才放了半天的鞭炮,此时底下却变得红艳艳一片,忒喜气,他们走在上头便像是踏在一张偌大的红地毯子上边儿似的,两个人顷刻间就心情大好,目光所及之处几乎是张灯结彩,千家万户的窗柩子上挂满了五彩纸画,一眼望过去皆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致。前头忽尔铿铿锵锵地响起锣鼓声来,原是一行人舞着狮子往这边过来了,这样冷的天,那几个鼓手竟光着膀子咚咚地在那里敲着,势浩荡荡,鼓震升天,旁侧还有摇蒲扇的小丑,走起路来那跌跌站站的模样儿像极了醉酒老翁,一大帮子人吹弹拉唱着蜿蜒前行。
四下里霎那间乱到了极点,涌动的人潮将关雪与傅作翊冲散开去老远,她不由得脚下一个趔趄,竟被攘进了舞狮队伍里头,耳畔咚咚地震响,仿佛要将耳膜撕裂开来,她几乎听不见除此之外的任何声音,眼前一花,那狮头竟轰然往自己身上扑过来了,她心中大惊,吓得忙蹲下身子来,只听见一颗心嵌在胸腔里砰砰地撞着。底下猝然一阵喝彩如雷,原是那舞狮的人竟从她顶上腾空一个大筋斗,“噗”地一声翻过去了,她当时就被吓得不轻,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僵在那里,只是瞪着一双惊恐万分的眸子望向前方。眼见着引狮人已经走开去老远,那头红鬃狮子却蓦然回过头来看着她,一双画得极逼真的青色眼睛扑眨扑眨的,像是要将人活生生吞下去一样,她转念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骇然站起身来,仅是转眼瞬间,那红鬃狮子却已经消失在簇拥的人流之中。
恍惚间隐约听见有人喊着自个儿的名字,肩上一热,她还未反应过来,整个身子竟豁然叫人搂进了怀里,她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烟草味,原本的心有余悸竟一下子消散开去,仿佛唯有在他的怀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傅作翊一颗心突突地跳着,急促而微怒的声音近在耳畔:“你怎么这样大胆,竟敢跑到舞狮队伍里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想我带兵灭了他们这帮人?”话甫一出,关雪立马将他推开去一些,又是委屈又是焦急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说好了不要成天喊打喊杀的,这会子又来了,真是蛮夷子一个。”他见她如此浅嗔薄怒,心中一恸,原本悬着一颗老大的心,此时亦不由得微微一松,打趣道:“你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真没事了。”
她见他原来是拿自己当乐子,心中顿时窝上来一团气儿,可看他难得笑逐颜开,只是斜了他一眼,那傅作翊看在眼里,只觉得无比娇态,不由得伸出手去刮她的小鼻梁,那眸子里柔情似水,又宛若是一口幽深的湖,汩汩地溢出宠溺来,全洒在她心底深处,却换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点滴在心头。
夜里的北平街头算是浪漫到了极点,一路走过去,身侧全是姹紫嫣红的五彩灯饰映过来,一片黄的,一团红的,就像是将天上的烟火移花接木到了凡尘,罩在姑娘小姐们的颊上便如同是贴了黄花一般,极其俏丽。远处一块空地里,临时搭起了戏棚子,夹着玉板声咿咿呀呀的,正唱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们走在那断肠桥上,只能隐约听见唱戏声,此时虽则起了风,四下里却依旧是流光溢彩,桥底下有渔翁撑着小舟划过来,如此良辰美景,竟也忍不住买起歌喉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江里一盏一盏的河灯飘散开来,乍看之下,便如同在镜花水月中燃起了篝火一般,整个江面儿顿时泛起了红光,像是谁不小心在岸边儿泼洒了朱砂一样,煞是好看。沿着断肠桥一路走下来,岸上有架起斗篷在卖艇仔粥的大娘,几张旧桌椅,几碗热腾腾的香粥,几个路过的行人,叫人一下子顿觉饥饿。那傅作翊倒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给大娘付了钱,要了两碗热粥和米酒,又向船家租了一只小舟,方才划着浆将那小舟划出去老远。
江水黑得像墨一样儿,盈盈地映着天上月,银光点点仿佛是无数支红烛在四下里燃起,罩得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眼波流转,两岸的人愈来愈多,红男绿女个个点着灯笼,十分赏心悦目。他们吃过东西,又喝了点温酒,不由得都有些醉意,耳畔猝然清静起来,原是已经泛到江心去了,他们一男一女,一坐一卧,清风拂到脸上,竟不觉得冷,只是两人心里都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知足感,细小而深刻,像是印到了骨子里。
那傅作翊枕在她膝上,目光如胶地望着天上一轮皎月,缄默不语,关雪见他久久不做声,不由得问:“看了这样久,看见嫦娥姐姐没有?”他知道她是在倜傥自己,嘴角微微瑟动,声音却透出伤感来:“我只是舍不得今晚的月色,想再看一眼。”她笑道:“若是想看,明年的元宵节咱们再来看就是了,说什么再看一眼的话,叫人听了好像生离死别似的。”话甫一出,他心中猛地一痛,只找些不相干的话来说:“往年的元宵节你是怎么过的?”她眼中的光彩蓦然暗淡下去,心中顿然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磐石硬生生地堵在那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