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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九,天晴。
郢都城外十余里,一处小小的庄园内。叶初尘脸色阴晴不定地站着,而在他左手边,还站着一位黄面老汉。
“郢都戒严已持续多久了?”
老汉细细瞧了眼叶初尘道:“回少爷,已有月余之久。这段时间来,连老奴也只进去过一次。据人传闻,左右两大武卫军似乎要捉拿什么乱党。”
“荒谬,大楚国泰民安四十年,民富国强,怎会有乱党存在?”
老汉顿时有些惶恐不安,道:“老奴不敢乱语,只是这一段时间,叶大将军甚少出现在郢都之外。少爷也知道,大将军以前每三日就会领兵巡城一趟,如今,老奴已很久未见他老人家了。”
叶初尘神色顿时一紧,道:“连传信也不能?”
老汉抹了一把冷汗,道:“听守门士兵说过,郢都城内,每一处大宅,都有很多人把手,其中以左右武卫为多。甚至昔日少爷统领的白龙卫,也时有出动。”
“哦?”叶初尘此刻更是吃惊,白龙卫最紧要之责任是护卫公主之安全,现在居然也要出动,事局之变,已至如斯境地了么?
半晌之后,他又问道:“你可知,统领白龙卫的是何人?”
老汉微微一怔,思索片刻才道:“这个,老奴就不知了。”
叶初尘不由得沉默了。他的心中已升腾起极度不安之感,今日郢都之局,是否关乎萧太师与独孤玄?
当今楚王雄才大略,文武双全,他的父亲,身居左武卫大将军,拱卫郢都,再加上温侯……
等等,温侯姜胤?他忽然面色一变,昔日绑架轩靖公主,会不会有他的参与?
此人虽有贤侯美名,一向是辅佐楚王治国治军,但若是与萧太师合谋,搅动荆楚,实非难事。
若真是如此,不仅是叶家有危险,就连轩靖公主,也危在旦夕。
他面色变幻,心潮起伏,一时间,也不禁分了神。
就在这一刻,那黄脸老汉突然间一掌袭来,劲风凌厉,刚猛非常。
这一下,非同小可,几骇得叶初尘心头一颤。情急之下,身形暴退的同时,以指代剑,一道剑芒忽闪,那一双肉掌却是忽然一动,溢着三分金光。
“金阳掌!”叶初尘惊呼出口,“你是踏月楼的人?”
老汉露出冷冷的笑容,道:“叶少将军,好眼力。想不到,你要比意料中高明的多了。”
话音一落,他又出手,而这一刻他所用之掌法,已全无之前的刚猛之意,反而有些绵长柔和,迷幻不定。
只是其所带来的危机感觉,丝毫不减。
这一掌袭来,叶初尘的脸色更是沉凝。此人这一掌,赫然是另一种掌法——幻月掌。
叶初尘心惊之下,不由出剑。
掌剑交错间,他的心越来越往下沉。此人功力之高,掌法之盛,实在非同小可,即使不如世上的绝顶人物,也定然相差不多了。更何况,金阳幻月,一阴一阳,一刚一柔,出掌无迹可寻,变幻莫测,短短数十招之内,叶初尘惊觉,所学之画剑,竟似被对方看穿一般。
老汉心中也不免惊异,此子不愧是那人最得意的弟子,剑法也堪称绝妙,只可惜,站错了队。
就在这时,叶初尘陡然剑势一变,剑法由优雅从容变得古意盎然起来。他的剑速也由快而忽慢。
“兰亭剑意?”老汉惊疑一声。他怎么会兰亭剑之剑法?
紧接着,他的神色又是一变。
叶初尘的剑法,又生出变化。
他的剑,又生出一股缥缈深奥来。
下一刻,老汉的眼中一亮,他的双眸中,仿佛出现一道璀璨夺目之光华。
他焦急之下,接连出掌,意指已不是进攻,而转为防守。
掌剑交错,剑风呼啸。
突然间,“嘭”的一声巨响。
老汉神色一变,面前剑风忽消散,福至心灵般他抬头一看,只见屋顶上,豁然破开一个三尺之围的大洞。他纵身一跃,再点案台,闪动间人已滑上屋顶。
举目四望,除了远方的城墙,及零星的建筑,竟只有茫茫无际的田园。
“玄空飞星剑法?”老汉不禁喃喃,“不愧是春秋画剑叶初尘,短短一年间,竟能得王逸之的兰亭剑意,更能学会点苍不传之剑——玄空飞星,假以时日,其剑法必不在剑宗独孤玄之下。”
继而他又不禁冷笑:“只可惜,你既然敢回到郢都,那就不怕你不去自投罗网。哼!”
不知过了有多久,屋顶之上,终于恢复宁静,那位老汉,竟似就那么走了。
而就在此时,这屋顶檐角处,一点白衣若隐若现。
这赫然就是应该早就远离的叶初尘。
他的呼吸细而绵长,显是极为谨慎,只是他的心中,已是波澜起伏。既然有人能乔装成这样边缘的仆人,那么郢都城内,叶家之境况,必定比这还要危险万分,甚至……
一念至此,他的心思直往下沉。
夜,终于到了夜里。
叶初尘忽然觉得这夜,也不全是美好。自脱离那处庄园之后,他一直在思考,金阳幻月,踏夜追魂。踏月楼,踏月楼……
起风了。
郢都,城内。一道微不可觉的黑影闪过。
巡逻的队伍穿梭在黑夜,整个郢城内,已没有任何的行人。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叶初尘,已隐入夜色之中。
幸好,他的轻功也得到萧太师之真传,否则,根本无法在这守卫如此森严的郢城内来去如风。
悄悄跟随着玄色甲胄的左武卫士兵,叶初尘深邃的目光,已不禁有些动容。
这些士兵,赫然正是属于他父亲的麾下,只是这一刻,那为首的却已不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就在这个时候,迎面又走来一队着暗红铠甲的卫士。
叶初尘的瞳孔一缩,这赫然是温侯姜胤所统领的右武卫装饰。
只是这为首之人,怎么会是白龙卫?
他曾是白龙卫的统领,多少对手下的人有些熟悉,这一位,面色黝黑,左脸上还有一道半尺长的疤痕,正是白龙卫副统领白霆英的亲信之一。
两只队伍交错而过,就连半分交流也无。
待这两只队伍脚步声都渐渐消散的时候,叶初尘才又纵身而起。
就在方才,他几乎想去擒下那位黑脸大汉,但细想之下,却又不得不放弃,若是莫名少了一只队伍,定会打草惊蛇。
凝望长夜,叶初尘不由深吸一口气,继而,他认准一个方向之后,再不停歇,飞也似的狂奔而去。
那个方向,就是郢都中一干文臣武将的府邸所在。
而武卫大将军府就在那个角落。
昔日钟鸣鼎食之地,在满城风雨之下,也变得寂静万分。除却那一列列永不停息的卫兵,好似没有一丝额外的声响。
叶初尘卓然立于一幢暗淡的古宅屋檐上,他的眼中,已映出那依旧点着明灯的府门。
门上六个金漆大字,似还散着丝丝威严。
左武卫将军府!
第八十三章:罗网
繁星漫天,月光如水,这处深宅大院里,两颗柳树如水洗过般折射着柔和的光芒。那万条柳枝在夜风的吹拂下,不时摇摆着,也看不出任何不适之处。院子里,四方角落都还各站着两位挺直如枪的卫士。就在此时,又是一阵夜风吹过,柳树间就多了一条人影。这人恰好就落在两棵柳树枝叶最是繁盛的那一边,不仅躲过月光的照耀,就算是夜风强劲,也不会显露出他的分毫身影。一双有神的眼,细细打量着周围。他,正是方才在院外观察了许久的叶初尘。凭借着夜色的掩盖,再加上对地利的熟悉,他终于没有惊动任何人,三两下就潜入了这个地方。
那八名卫士看不到他的人影,他却是已把这八人的方位瞧得明明白白。
东西两边守卫着厢房,南边则是花亭所在,至于,北边,则是一处长廊。而这长廊,正是通向他父亲的书房所在。
而那里,也正是他此次冒险前来的目的所在。若说他的父亲有留下什么东西,那就一定在那个地方。
夜空中,一缕乌云半遮着弯月。柳条漱漱,继而叶初尘便已施展起“追月流星”,呼吸间闪过两个守卫,再是一闪,就落在幽幽的长廊间。
他分毫不敢懈怠,风息影落,整个长廊已抛在脑后。
没过多久,叶初尘的视野中,出现一间精美的小舍。
小舍一片黑暗,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就在这一刻,舍内忽然一亮,窗纸上映出一道人影来。
“你果然还是来了。”
叶初尘神色骤变,这声音,赫然是白龙卫副统领白霆英的声音。曾相处过那么长的时间,不熟悉才是怪事。
然而这一刻,他想全身而退已是来不及了。
“吱呀”一声,门开了。
叶初尘拖着沉重的脚步,冷着眉眼,一步一步踏入。
书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边上,一位长身而立,披甲在身的英气男子就那么绕有兴致的看着他。
“你很意外?”他忽然轻轻说道。
叶初尘摇了摇头,道:“叶某此刻只想知道郢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可是一件有趣的事,”白霆英微微一笑,道,“叶统领行走江湖,北达洛阳,南抵越州,自然不知道郢都的风云变化。”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叶初尘,又说道:“温侯姜胤犯上作乱,左武卫大将军包庇逆贼,株连三族。”
闻言叶初尘心中一颤,面露三分悲色,果然,他们已经动手了。
他这边沉默着,白霆英却已接着说了下去。
“叶统领又知不知道,萧太师在此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的神色中已带着三分讥讽之色。
叶初尘沉默半晌,盯着白霆英的眼睛,嗤笑一声道:“萧太师智计无双,想必左右两大武卫军就是在他老人家的策划下,兵不血刃拿下。甚至,就是他,令得楚王相信温侯有谋反之嫌。而楚王,也不得不动手了。”
这一番话,乃是叶初尘几经考虑才郑重说出,其中有三分倒是确切明了,更多的还是猜测。只是这一刻,他已十分肯定的口吻说出,倒是令白霆英不仅拍手称赞起来。
“叶初尘啊叶初尘,你不愧是太师坐下第一高徒,而且,不仅得到他一身武功的真传,就连他的智慧,你也学到不少。”
说到此处,他忽然话锋一变,由淡然而变得森冷。
“只可惜,太师已将你视为弃子,就算你再聪明,还是得死。”
叶初尘忽然一声大笑。这一声大笑,不禁令白霆英愣住了。
下一刻,白霆英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只因这瞬息间,叶初尘已施展出他这一生之中最快的一剑。
不仅他的剑快,他的人更快。
仿佛突破了一层武学的桎梏般,叶初尘的轻功与剑法,在这一瞬间,就达到了另一个境界。
就在他的剑即将刺入白霆英的心脏时,突然有一道寒芒从右侧袭来。
这赫然是一名脸色深沉,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剑客!而且此人的剑法,比起叶初尘,似乎还要来的高明一些。
只从他决然出剑,竟拦下了叶初尘愤怒之下暴起所发之招,就已可看出几分端倪。
叶初尘见势不妙,一剑再刺,那中年剑客剑势变化之下身形已如雄鹰般扑来。
谁知就在这时,叶初尘剑如柔水般,忽然没有半分力量,下一刻,他的人酒就像是被拍飞的门扇一般,一个兔起鹘落,就翻飞出了小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