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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只是慢慢的笑,说,「还要谢谢大王。」只是心中不免要想,既然这里是狐王的所在,那天下的狐狸都由他管了?
也不知那时山里救了他性命的那只白狐,如今还在也不在这宫里?
狐王坐在玉座之上,手指抵著额角,斜眼看他,似不经意的问他道,「你年纪尚轻,在人间也不过数十年吧?当初又是如何修炼成人的?」
刺龙不想这人一眼就探出他的虚实,惊讶之馀,竟出了身冷汗。
那时白狐救他,夜里吐出银丹来喂他吞下,白日又吸走。
他那时野性蒙昧,并不懂得那白狐已有修为,如此吞吐,不过是为了渡他真元,救他性命。
只是彼此毕竟异类,因此一直心存提防,直到後来离去,他也不曾谢过那只白狐。
刺龙也知道狐王终究不是泛泛之辈,心中警戒,便掐去前因,只简单答道,「我有一日在山中醒来,不知怎麽便化成了人形。大雪寒冬,我没有毛皮利爪,不能在山中度日,这才去了人间,但无法变幻,也只如常人一般。」
他这话里没有半句虚假。
当年化形的缘故,皆是因了那只白狐的内丹,这也是许多年後才渐渐明白的,可惜当初离开长白山时,他却只是不懂。
狐王微微抬眼看他,似乎若有所思,又问他,「那你在这山里初化人形时,想必十分惊恐。」
刺龙露齿而笑,坦然答道,「是险些送了性命,所以才避去人间。」
狐王见他答得诚恳,眼底也带了一丝笑意,问他说,「那你想恢复原形麽?」
刺龙偷看他脸色,见他不似捉弄,便说道,「自然是想的。做人做了这些年,不能在山野里奔跑追逐,实在是无趣得很。」
狐王凝神看他,然後点了点头,低声说,「你随我来。」
刺龙随他慢慢的走出去,这宫殿修得蜿蜒曲折,犹如山洞一般,尽头处却是明光。出了那里,却仍在山中,满眼只看到天地间都是银白,风卷起,便是片片飞雪。
狐王回过身来,伸手点了点他眉心,他果然化回狼形,那件狐裘,却化做了一个银白色的颈圈。
狐王低头看他,说,「你自去山里快活,日落之前回来便可。」
刺龙心中大喜,稍稍低头,以示谢意,狐王也轻轻点头,刺龙转身踏上雪地,头也不回的朝林中奔去。
雪地里也有野兔雉鸡,刺龙许久不曾捕猎,初时回到山林,只觉得热血沸腾,惊走了好些到口的猎物。
只是他毕竟在这山中长大,不过片刻,便已统统记起,慢慢的在林中追著野兔,始终不疾不徐,却又叫它甩不开。
等到追逐得远了,刺龙这才猛然发力,将它咬住,踩在身下,回头看去,茫茫雪原,哪里还有狐王的踪迹。
刺龙微微冷笑,慢慢的将那只雪兔咬碎,就著碎雪吞咽下去,这才感觉有了些精神,嗅了嗅风中的气息,分辨了方向,便朝北跑去。
他不料狐王居然敢将他放回山林,这样的机会再也难得,此时不逃,更待何时?便是这其中再有别的阴谋,他也要拼上一拼。不然回到狐王宫中,终究是以少敌多,那狐王又厉害了得,他哪里还能逃脱。
刺龙在雪地上尽情的奔跑,身後没有半个追兵,他兴奋的几乎想要嚎叫,却又生生的忍住了,他毕竟孤身一个,在这长白山中,再没有亲族可以相唤。
他还未曾安然逃出,又何必多此一举,引来别的祸端?
只是太阳慢慢西斜,日光隐入山林之後,慢慢黯淡不见。
刺龙见天上没有丝毫云彩,晓得迟些月亮便要出来,心中欢喜,身形越发的轻快。正奔跑之际,脖颈上的颈圈却猛然收缩起来,刺龙被勒得几乎不能呼吸,心中明白这是狐王的法术,却越发没命般的朝前奔跑。
可那皮圈彷佛被人牵引著一般,带著千钧之力,竟将他朝後拽去,不许他再朝前挪动半步。
刺龙敌它不过,竟然生生的被拽了回去,心中明白,知道是狐王不肯这样放过他,便低吼一声,咬住了身旁的树身。
刺龙在那里僵持不下,树身被他尖牙刺进三分,竟然还是敌那妖术不过,牙间渐渐渗出血来,刺龙觉出脖颈上的力气又大了几分,直把他朝後拖去。
远处有些声响渐渐逼近,刺龙知道是狐王的兵将追来,终於忍耐不得,在林中嚎叫起来,用利爪去抓颈间的皮圈。
他心里也明白这不过是徒劳,可他却不能不挣扎,果然不消片刻,林间已被狐群紧围。
刺龙大怒,微微低身,沉声的吼叫,露出尖牙利爪,月色明亮,照得林间景色一览无遗,那些狐狸都露出畏惧的神色,纷纷站定,却无一人敢上前来。
为首的那只青狐,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然後站起身来,化做人形,从背上取出弓箭来便朝他射去。
刺龙先他一步跃起,不等他弓箭出弦,已将他扑倒,正要咬他喉咙,却被刺中後心,剧痛之下,失了准头,被那青狐躲过。
那穿心之痛教刺龙浑身僵直,嘶吼起来,飞快的转身咬住了偷袭者的手臂,生生的扯了下来,他龇牙转身,巡望四周,怒视群狐。
这时远处响起狐王冰冷的声音,说,「你也快活够了。」说话之间,狐王竟已来到他的身後。
刺龙飞快的转身,面对著他露出了尖牙,狐群发出赫赫赫赫的声音,刺龙心一沉,竟然朝狐王扑去。
狐王目光一沉,单是指尖,便将他抵死。
刺龙後背已被血色染尽,群狐都畏他凶猛,又见他不惧死一般的拼命,更是不敢上前。
狐王见他目光凶狠,仍要扑咬,眼底露出怒意,伸手捉住他颈间的毛皮,单手就将他提起,紧紧的困在袍下,带回了宫中。
方才朝刺龙射箭的那只青狐早已吓得腿软,虽然踉踉跄跄的跟著群狐也一道回去了山中,却仍旧心惊不已。只差半厘,他便要命丧黄泉了,一想起当时的情形,便害怕得厉害。
而青锋听青狐说了来龙去脉,知道刺龙并未走脱,狐王竟然亲自前往,不由吃了一惊,又见他惊颤,便说,「你也修行了些年头,怎麽还这样没胆色?我才刚求了陛下回这长白山来,你就把我的脸面都丢尽了!」
那只青狐连忙辩白,「那只白狼著实了得,我许久没有见著这样厉害的角色了,我化做人的模样他也不怕,与山里那群野狼大不相同。」
青锋理所当然的说道,「陛下既然看中他,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话锋一转,又说,「陛下不曾责怪你?」
那只青狐连忙摇头,说,「陛下将他拿住,看也不看我们一眼,便回来了!」
青锋心中松了口气,狐王向来不会秋後算帐,当时不提,事後便也罢了。却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自己去领罚吧!」
那只青狐满脸愧色的退了下去,青锋急忙走去宫里,却看到狐王正将那白狼放在玉座之上,身上银白的衣袍都满是血污,正用手按压著白狼的脖颈,看著倒好像是在替他疗伤的意思。
青锋看得大为讶异,却不敢出声置疑,再仔细看时,却唬得说不出话来,原来那白狼身上披著的,竟然是陛下八尾时的狐皮。
九尾分做两类,一类是积年的修行,积蓄了道行,千年才能修得一尾,另一类却是慢慢长大,便能生足九尾,在世间,这样的九尾却已许久不曾见著了。
当年长老们寻到这一任狐王时,都惊讶得厉害,说是天生的九尾,族人无一不狂喜的,都道是天神庇佑。
狐王曾赏过他一个三尾的袍子,就为了这个,满族上下,嫉恨的有之,谄媚的有之,嘲讽的有之。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狐皮乃是九尾褪下的。从独尾到八尾,件件皆是至宝,一件更是比一件厉害了得。
等到褪到九尾生齐,便是长得大了,可以交合繁育,这些,也是长老说与他知道,他才明白的。
只是狐王性情却与众不同,在宫里这些年,也不见他对哪家的女儿动过心。
青锋万万料想不到,狐王竟然将那张八尾时的狐皮给了白狼披著,他低头偷看狐王的神情,思索片刻,上前低声说道,「陛下,若是他伤势过重,不如请白长老来瞧瞧。」
狐王立刻抬起眼来,吩咐他道,「快些请来!」
青锋连忙给一旁的小狐递眼色,狐王看著刺龙毛皮上的血污,问他说,「你捉他时,他也这样性烈麽?」
青锋连忙说,「那些孩儿们哪里是他的敌手?是做了手脚才将他捉住,一路上都不敢放松,生怕他逃掉。」
狐王这才定睛看他,问道,「什麽手脚?」
青锋略显尴尬,说,「听孩儿们说,是请了人在他饭菜里做了手脚,叫他浑身发软挣扎不得,才趁机擒住的。」
狐王不以为然,说,「这法子不好。」
正说话间,去请的小狐已带著白长老回来了。
长老进来,却十分的惊讶,白狼毕竟罕有,在狐王宫中毕竟不大相宜,便说,「陛下,你捉了白狼回来,若是他族人前来寻仇可怎麽好?」
狐王抬眼冷冷看他,说,「他族中无一幸存,哪个肯来替他寻仇?」
白长老吓了一跳,这才仔细的去看刺龙的伤势,发觉狐王已用法术替他收住了伤口,心中不免疑惑,看毕之後,小心的说道,「要是好好的养著,别教他乱动,便也好了。只怕他不肯安生,又要挣扎。」
白长老毕竟年纪长大,经过的事也多些,心中不免要想,狼性阴险,或许会因一时受困而向异族低头,其实却是最不肯驯服的,且耐性极佳,等待时机便要反咬一口。
青锋却想,这白狼既然被捉回,便已是撕破了脸皮,只怕再不会如往日一般卧在笼中,任他们指点。
狐王若只是贪图一时新鲜倒也罢了,可看他待那白狼的确不薄,只怕不只是新奇。
若是这白狼就这样死了,倒也罢,若是活了过来,只怕是条祸根。
青锋正要开口,狐王却说,「你们也不必多言,我心中自有定夺。」又对白长老说道,「你替他把伤口收拾乾净。」
青锋见狐王不欲多言,只好下去了,出去的时候,却正好见著黄黥进来,见他笑得狡黠,心中便不自在,侧身过去给他让路。
黄黥却不放过他,一派天真的说道,「青将军,我听你那帮孩儿们说,陛下如今宠爱那只白狼了,连八尾的毛皮都赏了他,可是真的麽?」
青锋牙痒起来,却学他的口气说道,「真的,可不是真的麽,我也亲眼见著了。」
黄黥一下便觉著无趣起来,理也不理,朝里走去了。
《九尾》第二章
进去之後,果然看到狐王把那白狼放在玉座之上,又有看白狼身上裹著那八尾的白狐皮,黄黥便笑嘻嘻的说道,「陛下唤我?」
狐王仍旧看著那只白狼,头也不抬,吩咐道,「你在这四下里布上幻境。」
黄黥大著胆子问道,「怎样的幻境,是要仙界神女,还是蓬莱宝山?」
狐王终於抬头,冷冷的看他一眼,说,「只是这山中寻常的情景便好,不要弄鬼。你在一旁护著他些,不许耗费他的心力。」
黄黥在心里大叫,却赔著笑说道,「陛下法力高出我千千万,何必要我班门弄斧,在这里出丑?」
狐王微微挑眉,说,「你做是不做?」
黄黥不敢再问,连忙结印,在殿中下了幻术之咒。
狐王的脸色这才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