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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娘听他这麽说,果然很高兴,笑著将纸包打开,拿几个碟子把里面的点心装了:“听说楼外楼的点心,是这城里最好的。待会明哥儿来了,就拿这个招待他。”
冯子岩见他娘高兴,也很开心,同时心里对甄语贤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人好像是三国中的诸葛孔明,事事都在他的预料中。
……
他娘将点心装了碟後,朝他吩咐道:“岩儿,去把门口的纺车收好,娘今天下午不纺纱了,有些话想跟你说。”
冯子岩应一声,照他娘说的做了以後,再度回到屋里,在他娘身旁坐下。
其实,娘说的那些话,在他看来全没有用处。然而人岁数大了,总有些唠叨毛病,他身为人子的总要顺著才是。
“岩儿,你和娘都不是能干聪明的人。要不然当初,就不会被人骗了家产。”
冯子岩没想到他娘开头第一句是这话,错愕片刻後苦笑道:“娘……如今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他娘点点头,正色道:“没错,我们现在能安安稳稳过日子,都是托了东家的福……这一点,你要记住,要知道感恩。”
冯子岩回答的轻松愉快:“是的,语贤他真的是个好人。”
“岩儿,娘虽然不聪明不能干,但人情世故总要比你知道的多一些。”他娘听他这麽说,轻叹一声,“天下之间,除了父母对孩子是无条件的……任何人,哪怕再好的人,对待另一个人都不会无条件无限制的好下去。”
冯子岩眨了眨眼睛:“但是,语贤是父亲的旧友啊。”
“不,岩儿。娘不是让你现在就理解娘的话,只是让你把娘的话听完,然後记住,记在心里。”
冯子岩点点头,他娘继续道:“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有来有往,你对别人好,待别人诚心,别人才会待你好……如果你什麽都没有,什麽都不会,又拿什麽待别人好?东家现在待你好,那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总有淡了的一天,你需要的是尽快自立,不被任何人看轻。”
说到这里,他娘捂住嘴,弯下腰,猛烈咳了几声。
冯子岩连忙伸出手,去抚他娘的脊背。这时候,看到他娘的头发已是花白,心里不由痛了一下:“娘说的话,儿子都知道了,都记下了。”
他娘慢慢直起腰,望著冯子岩微笑:“娘知道,岩儿必定是长进的……也不是娘今天存心想唠叨,只是岩儿将来要经常外出,怕没有时间讲这些。”
冯子岩第一次发现,他娘的脸色唇色如此苍白,笑容又是如此虚弱,心头蓦然一惊。
转念又想,娘只是年纪大了,身体有点虚而已,随即释然。
(待续)
《魍花开四季》之红景天(四)
四
冯子岩没有料到,他娘说过这些话以後的第二个月,就去世了。
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皓月若银盘当空,清辉遍洒大地。
他娘去的毫无预兆,当天只是说有些倦累,早早睡下,冯子岩也没在意。
又正好过了没多久,甄语贤就派人给他们娘儿俩送夜宵过来。於是冯子岩把夜宵放在桌子上以後,去叫他娘。
谁料,竟是再也叫不醒。
……
四处灯火通明,大夫已进屋一炷香的时间,冯子岩蹲在门外垂泪,甄语贤站在他身旁,默默守著他。
这实在是太突然的事情,甄语贤听到消息的时候吓了一跳,接著便唤甄家的大夫来出诊,自己也匆匆赶到。
他家做药材生意,在这个城里也兼营药铺,手下很有几个高明的大夫。
“都是我不好,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娘的身体不对劲……”冯子岩手中紧紧抓著一个纸包,哽咽不已。
纸包是他在娘的枕头底下刚刚找到的,里面包著十几粒蜡封的药丸子。
他娘一直在偷偷吃这些药,他居然从未发现。
现在回想起来,娘忽然对他提出种种要求、要求他自立自强,忽然对他说那些话,分明就是先兆。
而他自己,却只把那看作老人的罗嗦唠叨。
甄语贤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知道在这个时候,最好的安慰就是让他尽情哭泣,将自责哀伤的情绪发泄出来。
就在这时,大夫从房间里走出来。
冯子岩站起身,大夫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节哀。”
冯子岩听到这一句,顿时身子摇摇欲坠。甄语贤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支撑住他的身体。
大夫朝甄语贤躬了躬腰,道出冯子岩他娘逝去的原由:“逝者原本就心室就有宿疾,已有十数年,平时她应该都在用药。如今逝去,是因为脏腑之力已衰竭,纵然国手在侧,也难以回天。”
冯子岩听大夫这麽说,越发悲恸不能语。
甄语贤用眼神示意大夫离开後,握住冯子岩的手,牢牢不放:“子岩,你也听大夫说了,令堂是旧疾缠身。如今逝去,是大限已至,并非你的过错。”
顿了顿以後,又道:“她生前瞒著你这事,就是不愿意让你替她担心分心……若是她地下有知,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自责难过。”
冯子岩并不答话,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仍旧哭泣不止。
他虽然悲伤难过,心里却是踏实的。因为他知道甄语贤会一直在他身边,会替他安排好所有的事情。
父母双亡,现在他的身边,也只有甄语贤可以依赖了。
甄语贤叹口气,伸出手,抚上冯子岩丝缎般光滑的乌发。
**********************
冯子岩他娘过世的当晚,甄语贤就连夜置办了上好的寿衣棺材,命几个婆子为他娘沐浴穿戴,然後将他娘安置於棺内。
冯子岩和他娘住的那个小院,被布置成灵堂,他娘便停灵在里面。按惯例,冯子岩身为孝子,要守在灵堂三日三夜,方能将他娘安葬。
这些时甄语贤白日里都有事情,不能陪冯子岩,然而每当入夜,都会来灵堂和他一起守夜,哄他宽心。
这一夜,是冯子岩守灵的最後一夜。
虽然仍旧心痛,仍旧会哭至哽咽,但已不像前两日那样悲恸得死去活来。
深夜,四五名道人围著灵堂内的黑漆棺木打醮超度,声音单调绵长。
这些道人白日里休息,晚上便来灵堂诵整夜的经,以超度亡魂。
冯子岩一身孝服坐在旁边的长条板凳上,守著他娘的棺木。灵堂的小间里,搭著一个地铺,那便是他每晚守灵睡觉的地方。
他娘棺材的两旁,分别燃著一根白色蜡烛。橙红色的烛焰在暗夜中摇曳,屋内白幡素幕的影子,桌椅板凳的影子,甚至道人们、冯子岩的影子,便都随著一同摇摇晃晃。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门扉发出吱呀声响。冯子岩抬头,预料中的看到了甄语贤。
“子岩,对不起。今天有些事,我来晚了。”甄语贤走到他身旁坐下,伸手揽住他。
冯子岩不说话,习惯性的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细细啜泣。
“看你,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哭坏了可怎麽办。”甄语贤叹口气,扶他站起来,“不早了,去安歇吧。明晨还要送令堂入土安葬,又是一场忙,没有体力可不行。”
冯子岩点点头,随他一起朝灵堂小间的方向走过去。其实他早就困倦得要命,然而甄语贤不来,他便觉得不安生。
守灵孝子都是合衣而眠,冯子岩刚躺下盖了被子,挨上枕头,便沈沈入睡。
甄语贤见他睡著,悄悄走出门,替他把门掩上,将那仿若无止尽的,单调的诵经声与他隔绝。
这些时确实苦了冯子岩,希望他能睡个好觉。
至於甄语贤自己,确实是手里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昨天一整天没睡不说,甚至今晚和明天都不能睡。他估摸著,眼下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了,大约也就快到了天亮的时候,那时还得过来帮忙冯子岩出殡。
不过这种事情,对自小便受过严苛训练的甄语贤来说是家常便饭,完全不算什麽。他就算五日五夜不睡,也应该没有问题。
甄语贤稍微觉得头有点疼痛,一手揉了揉额角,一手拉开门。
身後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施主慢行。”
甄语贤转过身,只见一个鹤发星冠的老道朝自己走过来,来到自己面前打了个稽首。
“道长何事?”甄语贤皱了皱眉。
大约是因为这些道士们连著三夜打醮,到了最後一夜,想跟自己多要些银钱。
老道开口:“施主,贫道只是想跟你说一句,里间睡著的那位公子,会为施主带来不幸和伤害……希望施主能尽量与他远离。”
甄语贤唇角微微翘起,等著这老道後面的话。
多少和尚道士用这套来骗人钱财,他见得多了。
谁料老道竟没有了後面的话,只是径直朝他又一稽首,便又转过身,回到原处席地而坐,背朝著甄语贤,继续闭目打醮。
甄语贤错愕片刻,只觉莫名其妙。但他有事在身,也不愿深究,便再度转身,离开了灵堂。
想起来都觉得荒谬,冯子岩怎麽有能力伤害自己,又怎麽有理由伤害自己?
……
老道低首垂目,吟诵著几百年未曾改变的经文。
他们之间相逢,已是第三世。
无论是以何种状态,何种身份相遇,竟然仍旧是一个软弱懵懂,一个执著追逐。
而道人纵有法力,却不能干预他在轮回中,自己做出的选择。
只能寄希望於,这一世的他能及早抽身回头,不用再承受那种蚀骨锥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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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岩的母亲过世,由甄语贤出资安葬之後,转眼间就已过去两个多月。
北地的冬季格外寒冷,滴水成冰,往往到了这个时候,忙碌了三季的人们都窝在家里守著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再出门。
甄家也不例外。
牧场的马不是最肥壮的时候,加上天寒地冻,很少有人前来收购。药材也大都过了季,基本没有生意上门,是一年中最为清闲的时间。
入夜,冯子岩穿著一身素白衣裳,散了乌黑长发,坐在甄语贤温暖的卧室里,双手捧杯茶,面前摊著本书,正在聚精会神的看。
因循礼法,他要为他娘带孝一年,所以这两个多月来一直穿白衣,甄语贤还特意为他置了白貂皮的裘衣和帽子,让他外出时穿戴。
而在他娘安葬之後,他便离开了那个小院,搬进甄语贤的卧室里住下。
他倒也很愿意这样。
一方面他连洗衣裳都不会,住在那个小院里没人照料,勉强活下去的话,怕也是活得凑合邋遢;另一方面,甄语贤这里有他的宝贝藏书,晚上灯火甚亮,而且甄语贤还在不断的买新书给他。
有了书,他可以忘却一切。
书翻到一半,正看到精彩处,忽然被一双大手拿走。
他有点不悦,仰起头,微微皱眉望向那个拿走书的人:“语贤还我。”
甄语贤笑著望向他:“书就有这麽好看?”
他板著脸点头。
“嗯,这样啊。”甄语贤将一张字纸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在他面前,“那麽,如果你今天晚上不看书陪我的话,我明天就给你买一本新书,随你选……赵老板那里又进了很多绝版的书哦,我连书目都带回来了。”
他是商人,自然知道该如何讨价还价,该如何一点点诱导别人。
冯子岩接过字纸,看著上面的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