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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了口气,商裔转过头看向窗外,以著有些遥远的轻渺语气道:「他曾经是我的梦想……」
「但对现在的我来说,或许已遥不可及了。」
商裔绽了抹满是苦涩的笑,手捧著茶杯,低头垂眸,不知在思索些什麽。
宇见状,抿了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商裔彷佛看透了他内心想法似的仅是温文一笑:「你不是老早就想问我了吗?那一直深埋在你心的疑惑。」
被说中的宇身形一愣,眼里尽是挣扎,不肯开口承认而选择了沉默不语。在桌子底下的手悄悄握紧,天人交战──问,或者不问?
看戏般的愉悦自若,商裔的笑容不曾褪去,反而有更加深的趋势:「为什麽不问呢?问了我就会回答你啊。你不是很想知道吗?为什麽我会画那幅画?为什麽我和莫尘有这麽深的渊源?为什麽我……也认识魑魅?」
是,他的确很想知道,关於那幅画的来由──那幅流传於江湖上的「莫非红尘」的画像。当初他和风若邢之所以会找上商裔,也是因为那幅画的缘故。
还记得那时距他和莫尘分别已过了将近三年时间,迟迟没有莫尘消息的他,已经可说是到了行尸走肉的地步,看得风若邢只得使尽全力疯狂四处探听,或许是上天垂悯,有天他俩在逛市集的时候,遇见了商裔。
他还记得,是在一个小画摊前,那是宇第一次见著「莫非红尘」的画像。在那当下,他眼中只剩下那抹虚无缥缈的绝美身影,随时都要离去的飘忽不定,看得他心狠狠纠结,最终只能被无能为力给侵蚀吞没。
「他真的很美吧?」蓦地,身旁的男子抛出了问句。
全心沉浸在莫尘的脱俗灵美的宇根本没注意身旁的人是谁,嘴巴倒是先一步自动回答道:「他是我看过这世上最美的人。」尽管只有见到背影,他相信莫尘的容颜肯定是能让人单看一眼便永不遗忘的美丽。
「你也在找他,对吧?」男子又问。
「嗯。」宇淡淡答了声,想起莫尘便这样消失在他的世界,眼眸蒙上了一层阴霾抑郁。
「那幅画是我画的,你相信吗?」男子如是说,宇这回终於转头看向莫名其妙和自己搭话的男子,还来不及看清他的面貌,宇便先见到了男子眼中和自己一样的失神落寞。
「你认识莫尘?」宇问,内心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骚动。若眼前这男子和莫尘是旧识,或许莫尘的消息就有著落了……
「嗯。」男子答,语气听来有些寂寥:「我和你一样,也找了他三年。」
「所以……你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顿时,彷佛自天堂坠入地狱般,怀抱著希冀却只换来粉身碎骨的绝望,宇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支撑多久?
「你愿意和我一起找他吗?」男子无视宇颓丧的模样,迳自丢出问句:「我或许可以帮你推测他会到哪里去,但条件是,你找到他之後,请不要说我也在找他,只要悄悄通知我便可以了。」
「真的?」宇不确定地问,声音有些颤抖。
「那你是答应了?」男子笑了笑。
「我是宇。」宇说。
「我是商裔,那麽,预祝合作愉快?」商裔朝他伸出了友善的手,也就是这只手,布下了天罗地网,四处奔走搜索,为他带来了一则则莫尘可能的去处。
宇从未问过商裔与莫尘的关系,或许是见到了商裔脸上带著与自己相似的寂寞神情,他不想问,也问不出口。同样的情况,若是有人开口问自己,自己大概也不愿回答吧。
一直到遇见魑魅。
商裔对他说:听说鴌烟楼的花魁素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让他前去探探情况。
魑魅的性格和莫尘很不一样,宇很清楚,但他们身上的气质有时却又是如此相似……但他从来都不敢开口询问,他怕他的梦再一次破灭。
「我……」宇方起了头,却给突来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
「谁?」商裔淡淡问了声。
「是我,燕。我是来和你说,魑魅刚刚又昏过去了。」燕的语气有些无奈,商裔闻言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一如往昔的平淡尔雅。
「我知道了,我等等便去看看他。」
回过头来迎上的是宇满满的担忧神情,商裔凝视了会儿,才启口问:「要和我一起去看他吗?」
这次宇坚定的看著他,不再选择软弱而逃避:「嗯。」
第七夜 碎雨残声(一)
随著商裔来到了他不曾踏入的魑魅的房间,里头的摆设出乎意料的称不上典丽华美、雍容福贵,墙上挂著几幅泼墨的山水画,竹帘子不时随徐徐微风轻轻摇动,整个房间给人一种纯朴恬静的气息,总觉得……很不像魑魅。
魑魅静静躺在床铺上,毫无血色的苍白容颜看得两人不觉揪紧了心,商裔轻柔地抬起魑魅的手,另一手覆上为他把脉。而宇则是默默杵在一旁,安静不语地仅是凝望著陷入昏迷的人儿。
总觉得很久不见人儿如此安宁祥和的模样了,上次和人儿好好谈话……距离现在已过了多久了呢?是那次吧,人儿不知怎地对自己突然变得亲近柔和,他那时还以为只是场梦呢。
「……谁让你来了?是燕吗?」
本该是昏迷不醒的人儿此刻却睁开了眼,看著正替自己把脉的商裔。那双眼冷沉的宛若无尽深渊,刺骨的寒意豪不容情袭上两人周身,商裔却不为所动地轻轻放下人儿的手,语气仍是那样温和宜人:「口渴吗?要不帮你倒杯茶来?」
「你不要出现在我视线内我就开心了。如何?为了我,你愿意走人吗?」魑魅毫不领情地绽开抹残忍妖异的魔魅笑容,声音轻柔的和吐诉的内容可说是天差地别。
「我说过了,我不会再放你一个人的。」商裔柔柔说著,脸上却是不容动摇的坚定神情,替魑魅盖好被子,他站起身,朝身後的宇问了句:「既然来了,不和他说说话吗?」
宇淡淡看了商裔一眼,没有答话。商裔见状只是微微一笑,转过头对魑魅说道:「我就在大厅待著,你们两个好好谈谈吧。」接著便起步离去。
魑魅将身子转过去背对著宇,彷佛不愿见到他似的冷漠绝情并没有让宇兴起打退堂鼓的念头,他反而走上前一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你……身子还好吗?」
魑魅没有出声,宇感觉不慎在乎地迳自接续说道:「原来你身子从很早以前就不好了,但我都没有发现。到底是你太会掩饰了,还是我太迟钝呢?」
魑魅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宇看了也只是扬起嘴角:「你明明是个如此冰冷性子的人,又何必在我面前装成那副热情的模样?你明明就很讨厌我的,那时又为何……选择和我离开?」
半晌,宇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其实很想见汶轩,我去把他找来。」
「不用了。」沉默了好一阵子,魑魅终於开口制止道:「只要你离开就好了,我并不想见到任何人。」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宇如是说,接著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走出内房,坐在大厅的商裔一见到宇,连忙起身问了句:「和魑魅谈得还好吗?」
「嗯,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宇云淡风轻地笑著,回过身子,离了房。
商裔走入内房,见到魑魅的背影,他先是一愣,接著轻声问道:「你这麽不想见到我吗?还是……是不想见到宇呢?」
「我只要汶轩。」魑魅只是这麽答了句,商裔却明白他的意思,旋即漾起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那宇呢?」
「我讨厌他。」魑魅说,口气冷淡得彷佛宇是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
「是因为他和你太相像了吗?所以看到他,你害怕了?」
「可是我也很讨厌你呢。」魑魅转过身子,脸上带著残意魔乱的诡谲笑靥:「在这世上,我最恨的人便是你呐。」
「我知道,我情愿你恨我,也不要见你一个人痛苦。」商裔走上前,轻柔地将魑魅拥入怀中,语气轻轻淡淡地:「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那天,我赶到莫阁,映入眼帘的只有满目的腥红。没有曦,也没有你。」
魑魅却将商裔的话置若罔闻,淡淡抛出了句:「我要见汶轩。」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找他来。」商裔并没有将魑魅的举动放在心上,依旧温柔地将魑魅安顿好後才离开了房间。
『那天,我赶到莫阁,映入眼帘的只有满目的腥红。没有曦,也没有你。』
「没有曦,当然就不会有我……」
「只有一只快要消失在这世上的恶鬼而已。」
** ** **
从被商裔告知魑魅要见自己一直到真正来到了魑魅房前,汶轩仍有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怀著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他实在很害怕会再见到魑魅上次那样冰冷无情的模样……深深吸了口气,终於伸出手在门上敲了几响。
「是谁?」里头旋即传出了回应,但著实听不出魑魅究竟正常与否。
「是我……汶轩。」
吞了吞口水,汶轩怯怯地答了句,接著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与等待。揪紧自己的衣袖,汶轩只觉自己就快要站不住脚,连连兴起乾脆就此掉头逃走的念头,最後都还是隐忍了下。
终於,里头的脚步声愈发靠近,接著门咿呀一声敞开,映入眼帘的是那张依旧美艳动人的花容月貌,灵秀澄澈的眼眸波澜不兴,绛红嘴唇微抿,脸上仍是没什麽表情。
「呃……是、是商裔说魑魅要找我……」
汶轩内心是惴惴不安,他结结巴巴地努力想向魑魅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要来扰人清幽,以免让上次的事件二度上演。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著魑魅的反应,发现他似乎没有生气的情绪出现,却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表示。
「唔……如、如果魑魅没、没有什麽事的话,那我这就回、回去……」
在门口僵了半晌,见魑魅还是没有动静,汶轩强压下内心涌起的无限失落,才正打算回过身要离开之际,魑魅先一步牵起汶轩的手,不发一语将人儿带进自个儿的房间。
魑魅将汶轩带到床铺坐下後,又替他倒了杯茶。接下茶水的汶轩脸上写满了受宠若惊,愣愣地持著茶杯,有些不能理解魑魅真正的用意。
「怎麽了吗?」
见汶轩迟迟没有动作,魑魅淡淡问了句。
「咦?喔、喔,我、我这就喝。」
无法捉摸魑魅的心思,汶轩有些不知所措,却还是一口气将茶给喝得一滴不剩,他才想起身将茶杯放回桌上,便又给魑魅先拿了去,汶轩呆愣地看著魑魅替自己放好茶杯,心里不禁升起小小的感动。虽然魑魅没先前那样热络,却还是对自己一样温柔……他觉得,或许这样就足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心里才这麽想,接著是眼眶一阵湿热,汶轩拚命地想阻止自己,泪水却不争气地先一步滑落,他慌乱不已地以衣袖要擦乾眼泪,颗颗晶莹却不受控制地掉得愈凶。汶轩最後索性以衣袖掩面,为的就是不希望让魑魅见著自己软弱的一面。
「不要哭好不好?汶轩,不要哭……」
第七夜 碎雨残声(二)
魑魅见状,终於还是忍不住怜惜地将汶轩拥入怀中,嘴上一边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