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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我们将处于被动,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先生想必也明白,不然当初断不会失了四方城,致使大梁兵败如山倒。”
韩承信和齐钟对视一眼,暗自在心里点头,韩承信问:“那依你之见,四方城如何取?”
秦书和赵俭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火攻。”
齐钟性子急:“简直是异想天开,这是什么地方,那火若是烧起来,你知道会往哪个地方烧?整个儿草原陷入火海,又会有多少人遭殃,不行……”
洪飞难得认真:“草原风无定向,将军也是知道的,届时若真的烧起来,不仅乞颜人会遭殃,我们也会遭殃。”
韩承信点头:“假使可行的话,我们如果一击不中,那时乞颜必会以其之道,还诸我身,我们更麻烦,平原之战,万万不可。”
秦书心里隐隐约约有一条线,想着要怎么将它串起来,讨论来讨论去,反而心里头越来越乱,最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赵俭跟着秦书:“将军,咱们要烧他们的家,说什么他们也不会愿意的。”
秦书揉揉脑袋:“只是事先讨论一下,这不仅是他们的家,也是我的家,烧了的话,我也觉得可惜,只是四方城一定要拿下来,我心里隐约有个想法,等等两天吧,我再想想。”
秦书明显乏了,赵俭见四下无人搓手一笑:“将军,我且问问,前儿同你说的事情怎么样了?”
秦书蓦地停下,睁大眼睛道:“什么事情?”
赵俭咬牙:“你……,秦书,你自己同军师倒是好了,老子这边还等着娶媳妇儿……”话说到一半,见秦书不怀好意笑了,这才知道给他摆了一道,抬手解了刀便砍。
秦书忙回身躲:“以下犯上,可是要军法处置的,赵俭!”
赵俭当然不会真的砍,做做样子而已:“老子痴长你一岁,即是兄弟,大哥便砍了你又能怎的?”
秦书挡住他的刀,随手送刀入鞘:“错了便是,动什么刀,还没来得及告诉你,远舟说了,三月十七,你看怎么样?只是我本想着等咱们打下四方城,风风光光让你娶了宋夏的,这个时候,恐怕委屈了你两个。”
赵俭手一挥:“老子等不及了,十七就十七,我用得着干什么不?”
秦书将胳膊压在赵俭肩上,冲他使眼色:“不用,我俩给你们准备好,到时候人到了就行,哦,记得还要准备洞房。”
赵俭不甘示弱,挥开他的胳膊:“不劳将军您费心思,您先洞了自己房再说。”说罢咧嘴一笑。
秦书知道自己输了,他一向不大会说这些话,心情极好的时候才会开一两句这种玩笑,何况是在口无遮拦的赵俭面前。“当晚记得少喝酒,我可再没有功夫听你乱七八糟说胡话。”
赵俭连连应着知道了知道了,明显是在嫌他话多,秦书还来不及嘱咐两句,赵俭那边儿就跑去同宋夏说了。
军费紧张,秦书自掏腰包,仅剩的那点儿银子也差不多都花在了这事儿上,央洪飞闲了的时候去城里置办东西,总不能太委屈了两人,一个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是雪中送炭的友人,只是宋九卿年纪大受不得颠簸,等西北安定下来,再补一次也无妨。
这边解决了赵俭的事情,那边却要烦乞颜的事情。
颜如玉身子好得差不多,整日闲得无聊,窝在帐篷里头看书,秦书存的那点儿书早就被他看了个遍,没事又开始逗孩子,颜如玉第一次觉得,原来闲着的时间也这么难打发,于是开始和赵子宴互通书信。
赵子宴第一次收到颜如玉书信的时候差点儿激动得昏过去,唠唠叨叨一堆,最后又问了一大堆,什么改制到了下头遇见了困难,官员阳奉阴违之类的。
颜如玉试着提了几句,赵子宴得寸进尺,书信整日里往这边送,恼得秦书恨不得将颜如玉藏起来,从前的时候帮着他就算了,到了这会儿还要劳心劳力帮着赵子宴,算是什么事儿?
但是颜如玉说要打发时间,秦书没办法,只得由着他去,每到颜如玉说起他又想了什么好的主意,秦书就觉得一阵心疼,若不是百里璟,颜如玉会比赵子宴差到哪里去吗?他甚至会比赵子宴做得要好。
眼看着颜如玉不动声色将他自己掩于万千光华之后,将满腹才华尽数赋予纸上,尽心尽力为赵子宴心中的天下万人谋……,这些事情史书不会记下,除了秦书与赵子宴,世上也再没人会知道。
百里璟差点儿害死他,他却还要为赵子宴帮着百里容治理江山。
满心的委屈与心疼竟让秦书无法忍受。
秦书曾经不止一次想过,他到底喜欢颜如玉什么。
容貌吗?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重湘比起颜如玉一点儿也不逊色,甚至论起美来,重湘有过之无不及,他也没有喜欢重湘。
性格吗?当年林景几乎算得上百依百顺,让人觉得听话又安心,他一样也没有喜欢上林景。
论体贴,颜如玉甚至不及香伶细心,还常常让他恼,嘴硬让他生气,心情好了一天也说不了几句好听的话,心情不好更不用说……
那么多的人都比颜如玉要好,可是却只有颜如玉一个人,只要他笑一笑,或者招招手,就算面前是刀山火海,千军万马,秦书也会眼都不眨就朝着他而去。
想啊想啊,想到后来,秦书隐隐约约有些明白。
就像莲出淤泥一样,颜如玉以所有的悲伤,难过,挫折、伤痛、不公、困难、痛苦为泥质,从最平凡阴暗的尘埃里开出最绚烂纯洁的花朵,一次次让他为之叹服并且心动。
颜如玉唤了两声,秦书依旧在发呆,不知道想什么如此入神,走过去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
秦书蹭一下回过神来,眼睛看过去特别亮,颜如玉皱眉:“想什么呢?”凑过去看了看秦书手底下的那张纸,写得乱七八糟的一团。
“想着过几天开始攻城,有些地方想不大清楚,你看……”
秦书随手勾勒几笔,眼前情势一目了然,颜如玉有些讶异看了一眼,静下心听秦书讲:“我觉得可行,你觉得呢?”
颜如玉心里也有了个大概:“对方可有善于弓箭的?射程有多远?”
“有,阿木尔便是,神箭手不过如此,远舟你没有见过,三箭既出,无人能全身而退,气势惊人。”
颜如玉转转眼:“倒也不怕他,应该没有我们的抛车抛得远才是。”
秦书说起这个就很激动:“那是当然,也不知道是谁想出的法子,不但可以拆卸,而且远比从前的抛车威力大得多,纵使阿木尔天生神力,也不可能……”
颜如玉在灯下含笑看着他,秦书声音越说越小,看着颜如玉的唇,想过去亲一亲,被颜如玉抬手挡了挡:“怎么不说了?”
没亲着,秦书有点儿失望,很诚实地小声感概了一下:“六宫粉黛无颜色,从此君王不早朝。怪不得书里都说美人是祸国,我总算是明白那些昏君是怎么想的了。”
颜如玉就当没听到,唇角的笑意却显示出心情还不错:“嗯?那就没有问题了,就用火攻,也不怕他们反其道而行,若是没有可烧的东西,火自然就能熄了,你说是不是?”
秦书恍然大悟,那根弦终于串上:“这么简单的事,我居然没有想到!”余下的不用颜如玉说,秦书自然也能明白,连夜急匆匆招来赵俭洪飞两个,这般那般交代一番,两人欢天喜地去了。
仿佛胜利就在眼前,秦书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去内心就忍不住有些激动,颜如玉又凑过去嘀嘀咕咕交代一番,秦书双眼发亮:“怎么想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抛车还可以这样用?”
颜如玉似笑非笑,有些小小的得意:“秦大将军,若是我没有记错,那抛车,是我画了图纸,然后赵子宴找了兵器部,最后才送到你手里的。”
秦书不知道还有这茬,想想正是那时候他落难,颜如玉失踪的日子,一时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紧紧抱住颜如玉,“远舟,你怎么就,就……”
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颜如玉直起身子点他的肩膀:“这点儿事情还是做得来的,是小时候娘讲故事的时候讲过的,我试着画了出来,不费什么事儿。”
仅仅凭着口述,就能想象出来,再画成图纸,秦书自问,他无论如何是做不到的,何况按着颜夫人的性子,想必也只是草草一带而过,这其中颜如玉所费的心思,可想而知。
话说秦书日后知晓他出战时的战甲也是出自颜如玉之手,兴奋得差点儿从惊帆背上滚下来暂且不提。
三月十七,赵俭大婚,军中上下都沾了喜气,两军对峙之时不宜饮酒,大家伙儿也只是意思一下,十人一坛酒,平均分下去每人也就是一碗,即使如此,秦书钱袋也都被掏了个空,不够的银子还是韩承信贴的。
亲近些的人也只是围着篝火,随便打些野味烤了,就着秦书的陶埙吹了一曲,夜色很好,赵俭宋夏对着天地拜了拜,一场没有媒人没有高堂的成婚礼就算成了。
宋夏同燕京那些养在深闺的姑娘大不同,跟着在军营中更是没个大小,开嗓子唱了一段月儿圆,圆润清亮,众将士齐齐叫好,到了赵俭敬酒之时,大家一起吵闹起来,起哄亲一个或者抱一个,赵俭亲罢了示意大家安静。
赵俭端着酒碗,扫视一圈儿,落在秦书和颜如玉身上:“赵俭能有今日,全靠着两人,一个是咱将军,另一个就是颜公子,当初没有公子,赵俭现在还在飞云寨里做当家,做那打家劫舍的买卖,是公子让赵俭跟了将军,蒙将军不弃,赵俭跟着将军几年……”
宋夏在一旁偎着赵俭,难得温婉地朝着秦书笑笑,篝火映亮了每个人的脸,赵俭平日伶俐的嘴今儿却笨了起来,支吾了好一阵儿:“……什么都不说了,这第一口,敬公子与将军!”
说罢一饮而尽,韩承信大声道:“说好了咱们论口不能见碗底儿的,赵俭又喝多了……”
众人哈哈大笑,洪飞开口:“赵俭壮士一口一碗,今儿新人最大。”
秦书端了酒碗,知道赵俭情谊,也知他未说出口的话,同样一饮而尽,颜如玉只有半碗,西北的酒烈,饮下去从五脏六腑一直烧到头顶,有些吃不消。
众人说吉祥话敬酒,每人一口,喝完了起哄,到了后来宋夏也跟着喝,齐钟看着不远处坐着的秦书与颜如玉,两人低低说着什么话,衣袖掩映下勾着手指,到底是他老了,年轻人的事情管不得太多,齐钟想,忽然在这一刻,觉得他两个也不是那么碍眼。
罢了罢了,爱怎么就怎么去吧,齐钟端起自己面前那碗酒,一饮而尽,韩承信偷偷拿着酒坛子又倒上一碗,两人说着话。
秦书勾着颜如玉的手指动了动,小声道:“咱不跟着他们闹了,偷偷跑了吧,走,我带你去看星星。”
颜如玉顺手牵了一坛,估摸着还剩大半,秦书不知从哪里顺手扯了毯子,偷偷摸摸趁着众人不注意,将颜如玉一裹,两人策马跑了出去,惊帆一口气跑出好远,停在距军营不远的地方安安静静开始啃地上的草。
秦书抱着颜如玉,颜如玉抱着酒坛,秦书将下巴靠在颜如玉肩上,抬头看着天空:“远舟,你看。”
☆、第一四零章
颜如玉闻言仰头,那一瞬间漫天星辰尽数倾泻进他眼里,茫茫草原之上星空浩瀚无垠,无限延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