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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是怪我,不想见我了。”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秦书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忙摇头,“怎么会。”
“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来?还下着雪,冷不冷?”
一样的问题,颜如玉没回答,秦书却答了。
“冷,回房吧。”像是回答,又像是劝说。
“亏你还是个武夫,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小侯爷?”
颜如玉说罢走在前面,虽然看不见,可是走得一样平稳,台阶转角,门槛桌椅,丝毫不差,和看得见的时候没有两样。
房里暖,这边刚坐下,内间天青色帘子一挑,出来个女子,袅袅娉婷,一双眼睛盯着秦书看。
“双双见过侯爷。”
秦书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忙站起来。
“你我都是远舟的客人,万不可如此多礼。”
双双谢过了,将颜如玉身上的披风取下来,把落雪拍打干净挂起来,行云流水,一丝不苟,显然已经习惯。
“远舟,我去看香伶妹妹,你若有什么不方便,记得差人叫我。”
颜如玉点头,抿唇不言。
秦书更加不自在,待双双走远了,莫名其妙就开了口:“怎么香伶姑娘也在你这里?”
颜如玉用手试了试茶壶的水温,倒了一杯绿雪递给秦书。
“她两个情同姐妹,双双不便去看她,我便将香伶接了来。尝尝这茶,绿雪,今年的新茶。”
秦书接了并未喝,颜如玉处处讲究,这茶盏想必也是花了心思特意找人烧制的,盏内雪白,外是浅色绿釉,衬着茶水更好看。
也不知道为什么便突兀地问出了口,“远舟,喜欢你的女孩子那么多,可也有一个得你真心的?”
☆、第五十三章
颜如玉垂了眼,许是有的吧。
沉默了一会儿,扯出个似笑非笑的笑来:“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口是心非信口开河这种事,他信手拈来,配合着表情,简直是天衣无缝,活脱脱一个流连花间没心没肺的纨绔子弟。
秦书委实不大喜欢他这般模样,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偏偏做出这幅样子来呢?
也不知道是秦书太聪明太简单,颜如玉隐藏得好好的情绪,被他抽丝剥茧一丝一丝看了个明明白白,叹了一口气:“有或者是没有,大约也只有你自己知道罢。”
说罢端起桌山那杯绿雪,抿了一口,入口温润,如冬日暖风,绿雪这个名字,恰如其分。
颜如玉想了一会儿,耳边听到他喝茶的声音,又想起那天他大口喝汤,心里划过一丝暖意。
“说起来,也算是有过的,我从前对双双,的确是上过心的。”
秦书一滞,怪不得,怪不得会让纪飞云去寻她,怪不得会让她常住颜家,怪不得会为了她接了香伶来……
“不过那时候我的年纪也小了些,还不懂得什么叫爱,也仅仅是上了心,比别人喜欢她些罢了。”
说得轻轻松松,但是颜如玉你可知道,这世界上又多少人想要你口中这一句喜欢罢了?“那你为何……”为何还要拒绝于她,闹得人尽皆知?
“你也知道我的身子不好,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命,双双那么好的女孩子,万一她嫁了我,到时候我若是……她一个人,岂不是要伤心难过一辈子?”
那时候的颜如玉原来是这样善良又温情的人。
“我倒是宁愿我伤她一阵子,她能忘了我,然后找个好人嫁了,山野村夫也没有关系,安安稳稳一辈子就好,我实非良配。”
明明只要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可是好像他想着的,一直是别人,从来不是自己。什么时候,你也会为自己想一想呢,颜如玉?
秦书内心酸涩:“所以你让纪飞云寻她,是为了,为了……”
颜如玉低低一笑,“怎么会,都说了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是当时在蜀地,想到双双那时说回故地,说不定还能见一见,就让纪飞云去寻了。”
情不能自已,若是真的爱上了,哪怕明天就要死了呢,也是不想放开手的,虽是出于好意,不忍负她,但是哪里能当断便断。
只是当时的颜远舟不懂,当他懂得的时候,已经晚了。
“你不是说喜欢她?”秦书执拗,抓住不放。
“蠢呆,都说了当时不懂。”
“那……你现在懂了吗?”
颜如玉点点头,懂了,也晚了。
“你说,我这辈子负了这么多人,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罚我下辈子不幸福?我还想下辈子做个长命的,和自己喜欢的人好好过一辈子。”
自言自语一般,秦书的心突然像被锥子狠狠戳了一下,疼得他不知所措,什么也不必想,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问,秦书想,他明白了。
不用刻意去问什么,也明白了,颜如玉一直想着的那个人是宋进,绝对不是第二个人,一直想着的,是那个即使他昏迷也会念着的名字。
下意识往茶盏里望了望自己模糊的脸,到底这是幸运呢?还是不幸?算来,所有事情的起源,也不过是因为这么一个宋进。
心里堵得难受,却说不出话来。原来有些事情从开始,就是停不下来的,哪怕心里叫嚣着停下来,也是不能的。如今秦书自问,他自己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个清楚明白,别人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
情深至此,却难以启齿,原来你若是真的爱一个人,内心酸涩,反而会说不出话来。
下意识捂了心口的位置,狂躁不安的节奏,半点儿不受控制,像是下一刻就要跳出来或者彻底停下来。
赵子宴那时候说,秦书,你将来一定是个痴情种,指不定栽在哪个姑娘手里。还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哪个时候自己一定红了脸,说得是:我乐意。
如今,栽的却不是哪个姑娘手里,却是他。
颜如玉是他千辛万苦避无可避,不可跨越的一条河。
开始的时候他逃避,他抗拒,他刻意不去想,他试图停下来,可是如今看来,他失败了,他将来一定会溺死在颜如玉这条河里,如赵子宴所说,是个痴情种。
还好,还好,秦书忽然有些庆幸颜如玉看不见,看不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看不见自己这样看着他。
颜如玉,这三个字,这个人,终究让他避无可避,无处可逃。
他也在发呆,想必是触动了心事,显得有些落寞,心就忽然安静了下来,赶忙转了话题:
“远舟,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
颜如玉没有听见。
“远舟?”
颜如玉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将赵俭的话一五一十同他说了,“要不要试一试?”商量的语气,但是打定了他若是不同意也要试一试的主意。
颜如玉噗嗤一笑:“你俩还真是上心,毒医圣手?”
秦书还以为他是不屑,连忙解释:“你知道,江湖能人异士不在少数,若是有一线希望,试一试也无妨……”
颜如玉摆摆手,“我不是说这个,难道赵子宴没有告诉过你,杜老头就是圣手?”
秦书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啊?”
“我以为你知道的。”
颜如玉每每都能让他惊异,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猛然高兴了一下,又一下失望起来,要是杜老头能解毒,也不至于拖到今日,那现在剩下的,就只有那个毒医了。
“那,那个毒医……”
不会也在颜府吧,难道会是老管家?秦书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鸡皮疙瘩。
“这个倒是没有见过,只是杜老头一向和他不和,每次说起都要被臭骂,所以……”
秦书一下放下心来,没有就好。
“那,要不要试一试?”
颜如玉犹豫了一会儿:“那个毒医,若是现在还活着,大约都要一百岁了。”
几乎是一瞬间,秦书的心就凉了,竟是没有办法了吗?前几天听赵俭说他好像是又毒发了,若是自己没有记错,他毒发得越来越频繁了。
“那该怎么办?”
颜如玉失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上天若是要他这条命,谁都留不住,唯一的遗憾就是……
秦书一拍手,打断了他的思绪:“你说,他会不会有徒弟?”
颜如玉皱眉:“就算是有,也不一定比得过杜老头。”
要知道杜老头在药理方面,简直是个天才。
秦书心里默默有了计较,也没打算告诉他,随口扯开了话题,“说来,就要过年了。”
“可不是?正好今天你来了,我也有事要同你说,我们商量了一下,你那里太冷清,赵子宴也是个没地方去的,还跟着丹青,不如就凑在一起,都直接到这里来吧。”
秦书有些犹豫,“会不会闹腾了些?”颜府里平时下人都少见。
“嗳,我娘喜欢热闹,就当是陪她过年了,你带着赵俭一起过来吧,我已经告诉了赵子宴,丹青也会来。”
百里容却是来不了,要去参加百里家的家宴,他不来正好。
说起来丹青,自那日跟着赵子宴走了之后就再没有见过了,秦书心里热乎乎的,想着怕是因为自己才安排了这些。
“远舟有心,那便就这样吧。”
说定了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想到颜如玉以前总是喜欢喝酒,便将从前秦老将军藏的酒拿出了一坛子来。
岭南的三味酒。
☆、第五十四章
大梁风俗,旧年的最后一天到新年的头一天,这天晚上是要守夜的,称之为守岁。
雪从二十四一直下到二十七,断断续续下了三天,尽管如此,也未能挡了过年的喜气,家家户户开始除尘,置办过年的物事,东西市上人挨着人,平日里不允许做买卖的大街上也破例设了摊子。
桃符年画,灯笼彩绸,满大街放眼望去全是红彤彤的。
南方过年虽然也是这般喜庆,但毕竟不及北边大气,何况又是京城之地。
二十九,黄昏时分,在祠堂里烧了一炷香,空荡荡的祠堂,上面只有一个人的牌位,看得人心里发冷,秦书面无表情,依旧是纯黑的衣裳,上头缠了黑纱。
祭拜完便出了门,赵俭提了酒,秦书在后面,还跟着徐让。
颜府门口只站了个小厮,见着都是熟识的,打了个千收了赏钱喜滋滋地:“侯爷,小的不会说风雅话,愿您来年平平安安,早日娶个夫人。”
秦书笑笑,赵俭在前头对着他挤眉弄眼。
赵子宴已经到了,丹青做在一旁恹恹的没精神,脸色不大好,又瘦了些,皱了皱眉头,问得是赵子宴:“丹青生病了?”
答话的是丹青,拢了拢厚厚的衣裳。
“将军挂念,只是风寒,不碍事。”
秦书这才放下心来,颜如玉摸着桌子上那坛子酒很是好奇。
“这是什么酒?”
坛子摸起来很是粗糙,也不知道入不入得口。
赵子宴和秦书对视一眼:“眼睛看不见,鼻子倒是灵得很啊你。”
秦书瞪赵子宴一眼,说得这是什么话。
“从前爹藏的,说是岭南的三味酒,远舟喝过没有?”
颜如玉摇摇头,想要将坛封启开,却被秦书挡了。
“等会儿,晚上再启开。”
正正抓在颜如玉的手上,颜如玉没觉得有异,自然将手抽开。
“一坛子酒而已,原来我竟不知道侯爷你是这般小气的人。”
颜如玉看不见,赵子宴看得见,眼见着秦书出神,微微一想,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