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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颜玉函笑叹著摇摇头,林渺现在还看他不顺眼得很,怎麽可能愿意和他双宿双飞,这可真是白日做梦了。
一边自嘲一边晃晃悠悠返回木屋,远远地就见林渺站在门边发呆,苍白消瘦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落寞表情。
颜玉函心中一紧,快步上前道:“渺渺,你起来做什麽,怎麽不在床上歇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渺抬头的一刹那,颜玉函在他眼中看到一抹欣喜的亮色,只不过那光亮稍纵即逝,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锐利清冷。
他淡色薄唇里吐出的语句,也一如既往的漠然疏离,“我只是背上中了一刀,腿又没断,也不是七老八十,老在床上歇著干什麽。”
颜玉函顺势接道:“那倒也是,适当活动一下也好,只是不要太辛苦。”
林渺轻哼,“辛不辛苦我自己知道,用不著你提醒。”
还真是不客气,好心当作驴肝肺。颜玉函挑挑眉,状似随意道:“渺渺,我刚才只是在附近转了一下。”
林渺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是什麽意思,不耐道:“那又如何?你没必要向我知会行踪。”
颜玉函微微一笑,“不怎麽,好叫你放心,十日之内,在你伤愈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心中接道:十日之後,我会依约离开,但我终将还会回来,到时候就算你赶我也是不走的。
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般奇妙,有些人认识一辈子,却无足轻重鲜少来往;有些人相识不过数日,却觉得与他彷佛前世就有牵绊,今生再遇就不能轻易罢手。对於颜玉函而言,林渺就是後者这样的存在。
林渺心中如打翻五味瓶一般不辨滋味,随即辩解道:“谁不放心了,你少自以为是。我,我刚才只是在找小灰罢了,他早上一向爱睡懒觉,今天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眼见林渺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浅淡红晕,颜玉函心情大好,也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让林渺难堪,只笑道:“不用担心那小子,厨房里都空了,比蝗虫过境还乾净,所以我让他进城去弄点吃的东西回来。”
林渺脸上红晕立即又退了下去,蹙眉道:“他才十岁,能弄到什麽东西吃?难道你要他去偷去抢吗?”
颜玉函满不在乎道:“十岁已经不小了,该让他锻鍊一下了。你也别太小看你这个便宜弟弟,他可比许多成年人都要机灵,遇到你之前不也好好地活到了八岁,这次你若是一直不回来,他也总要自己想办法继续活下去的。就算他真的去偷去抢,只要不被人抓住,那也是他的本事。”
前面一番话,颜玉函说得头头是道,林渺自觉有理无法反驳,听到最後一句话後,顿时火冒三丈,怒道:“一派胡言,偷抢算什麽本事,根本是为非作歹!”
林渺气急之下胸口发闷,止不住咳嗽起来。
见他动了真气,颜玉函连忙收起玩笑之态,伸手到他胸前,一边帮他顺气一边正色道:“别急别急,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我这麽正经守礼的良民,怎麽可能让他为非作歹。如果那小子真的去做坏事,我来替你教训他,这总行了吧?”
林渺止了咳却有些呼吸不稳,涨红了脸让到一边避开颜玉函的手,“你要是正经,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正经的人了。小灰要教训也是由我来,你是他什麽人,哪里轮得到你。”
颜玉函立即不满地抗议,“渺渺,话可不能这麽说,虽然我昨天才认识杨小灰,比不得你和他一起生活两年感情来得深厚,但是我和他却是……”
觉察到不对,颜玉函硬生生把最後四个字吞了回去。
林渺冷笑,“说啊,怎麽不说了?但是你和他却是一见如故,对不对?安乐侯真是长袖善舞交游广阔,和谁都能一见如故。”
颜玉函面上尴尬,心中却是欢喜,“渺渺,你在吃醋吗?”
林渺脸色瞬间暴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斥道:“你少自作多情了,他还是个孩子,我吃什麽醋?!我吃饭吃菜吃药吃苦就是不吃醋!”
颜玉函轻笑,从善如流道:“好,不吃就不吃。渺渺,你误会我了,这一点必须要澄清,我做人很有准则的,不是和谁都能一见如故。杨小灰那小鬼头要不是你弟弟,我才懒得多看他一眼呢,我对他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林渺啐了一口,“花言巧语口舌如簧,你还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颜玉函笑道:“过奖过奖。”
林渺站了有一会儿,说了半天话又动了气,头不免又开始发晕,遂略略斜靠在墙上垂下眼帘暗自调息,背脊却依然绷得笔直。
颜玉函知道劝说林渺进屋休息肯定会被无视,不如索性找点事情给他做,也好顺便让他解解闷散散心,於是提议道:“渺渺,那边有条小河,我看里面有不少鱼,反正咱们现在閒著也是閒著,不如去钓鱼吧?”
林渺本想习惯性地反对,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行。最近几日在床上歇得太多,实在气闷不过,而和颜玉函在这里单独相对又大大不妥,钓鱼的话一来可以透透气,二来这项活动无须交流,可以落个耳根清静。
心中虽然肯定了颜玉函的提议,林渺嘴上却道:“说得轻巧,我这里可没有鱼竿,怎麽钓?”
颜玉函成竹在胸,“这个容易,包在我身上,你进屋坐著等一会儿就好。”说罢就朝屋後竹林行去。
林渺这次没有拒绝,也想看看颜玉函要怎麽凭空变出鱼竿来,便在门边安心坐下等候。
颜玉函去了小竹林,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没错,就是当初林渺抵在他咽喉上用来威胁他的那一把,後来被他据为己有…砍了两根粗细长短适中的翠竹,再将枝叶刮削乾净扛了回去。
林渺看到颜玉函手中的匕首,就想起了那晚令他耿耿於怀的荒唐遭遇,心中顿时又有些不快,然而看颜玉函忙得不亦乐乎,终究忍住了没有发作。
钓竿削好後,颜玉函又进了里屋,从柜子里找出昨晚看到的针线,线系在钓竿尖端上,针随手弯成钩挂上去,一根简易鱼竿就此成形。如法炮制,眨眼工夫,第二根鱼竿也做好了。
颜玉函将成品在林渺眼前晃了晃,不无得意道:“怎麽样,不错吧?”
林渺没钓过鱼,没有那份閒情逸致,凡事讲求方便效率实用,要吃鱼了只用叉子叉,快准狠。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鱼竿由什麽部分构成他大概还是了解的,当下嗤笑道:“哪里不错了,这麽简陋,浮子都没有,钓得起来吗?”
颜玉函笑嘻嘻道:“姜太公直钩都能钓,安乐侯这个自然更不在话下,中午你就等著喝鱼汤吧。渺渺,咱们还可以再来比一比,谁钓得多谁就可以多喝一碗鱼汤。”
说到鱼汤,林渺自然而然想起了那碗鱼片粥。奇怪的是,与昨日不同,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那粥美味无比。
他不屑地轻哼道:“你就吹吧,要是钓不上来,你就喝泥汤好了。”
“没问题。走,钓鱼去!”颜玉函笑道,一手拿了两根鱼竿,竿头挑一只竹篓,另一手提著两把小竹椅,意气风发出了门,直奔小河而去。
林渺慢慢腾腾、拖拖拉拉地跟在後面,看著前面那人潇潇洒洒似乎不知人间愁苦的背影,听著那人嘴里随意哼著的不知名的小调,莫名感觉今日的阳光似乎格外温暖明媚。
第六章
在小河边上找了块平坦结实的岸沿,颜玉函将两把竹椅挨著放好,中间只隔一尺的距离。
林渺一声不吭地将椅子提起来,再顺手拎了把鱼竿,走出三丈远又拐了个弯後,才放下椅子坐下来。
颜玉函大失所望,算盘果然还是不能打得太响啊。
林渺正准备把鱼钩甩进水里,又想起一个问题来,鱼饵呢?总不能真等著鱼儿自己咬那光秃秃的鱼钩吧?听人说钓鱼用蚯蚓作饵比较好……
念头刚起,林渺就被自己恶心到了,头皮一阵发麻。
说来有些惭愧,想他堂堂七尺男儿,最怕的居然是软乎乎蠕动的虫子,如果要他去挖蚯蚓,他宁愿喝泥汤。
至於为什麽会怕虫子,似乎是因为在他十分年幼时,某个跟他玩在一块的大哥哥,恶作剧般往他脖子里扔过一条大青虫,而把他给吓到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那以後,林渺心里就对光溜溜的软虫落下了阴影。
当时的具体情形,由於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不清,那个大哥哥是谁、长什麽模样也记不得了,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和大哥哥唇边狡黠的笑容,至今仍然鲜明地烙印在脑海深处,偶尔回想起来,还令林渺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嗯,那种笑容和某人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林渺下意识朝颜玉函看去,却见那人在身边草丛里随手一挥,似乎抓住一个什麽活物,然後穿在鱼钩上,轻抬右臂扬竿一甩,鱼钩在空中划过一道闪亮银光,坠入了水中。
察觉到林渺的视线,颜玉函也看了过来,然後唇角一翘,露出一个灿烂无敌的微笑,一口整齐白牙在阳光水色映照下闪闪发亮。
林渺头皮一麻,心中一跳,赶紧回过头来。好一会儿定了神後,效仿某人的作为,在身後草丛里抓了一只蚂蚱穿在钩上,再把鱼钩甩了出去。
云淡风轻春日融融,颜玉函微眯著眼睛,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里,只觉前所未有的安閒惬意,虽无醇酒助兴,身边亦无美人添香,但对岸林渺的眉目神情、一举一动却可尽收眼底,那可是要比任何醇酒美人都要令人愉悦的风光。
至於钓鱼什麽的,自然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所谓钓客之意不在鱼,在乎水边佳人也——当然了,以他常年垂钓的经验水准,并不担忧自己中午会喝泥汤。
不同於颜玉函的慵懒放松,林渺背脊挺直表情专注,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的水面。既然要比,他就不想输给那人。
他很後悔自己选了这麽一个地方垂钓,与颜玉函之间的距离看似远了,但实际感觉却是相反,自己全身彷佛都笼罩在对方的视线之下,那视线比阳光还要灼热,令他如芒在身、如坐针毡,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鱼竿上,以化解自身尴尬。
好在这局面没过多久就被打破,忽闻颜玉函大笑著叫道,「上钩了!」
林渺抬头一看,那人将鱼竿高高提起,鱼钩上挂著一条巴掌长的鲫鱼,兀自水淋淋泼剌剌地垂死挣扎。
颜玉函旗开得胜心情更佳,鱼儿虽小,但却比在自家别院荷塘中动不动就钓上一尺馀长的大鱼,要更有成就感。他将鲫鱼从钩上取下後,朝林渺炫耀似地扬了扬,唇边笑容竟有如孩童般天真得意。
幼稚。林渺翻个白眼收回目光。
这条河里的鱼群,往日没少受林渺和杨小灰的鱼叉荼毒,但鱼钩这种新鲜器具,还是头一遭见到,因此纷纷前仆後继,不断上钩送死。
只是不知什麽原因,满河的鱼儿似乎全部集中到了颜玉函那片水域中,林渺时不时就能听到那人收竿拉鱼的呼啦啦声响,和夸张的欢呼,而他这边则像死水一潭,别说鱼了,连个水花都见不到。
林渺十分郁闷,明明自己钓得更专注用心,为什麽有收获的反而是心不在焉的那一个?先前被颜玉函注目的别扭不适,逐渐转化为一无所获的挫败和焦躁。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手中鱼竿一沉,原本静止下垂的棉线,被猛然扯成绷直的斜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