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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办公室内,我永远——呃,我大多时候是以公事为重的。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找你吗?”等等,这话听来怎么有那么一点点嘲讽,这不像是我们平常对话的语气啊!
是公司营运不佳,范青岚要破产了?没听说有类似的消息传出,而且公司的股票好像还在大幅成长,应该不是这个问题。
那么是他过去交往的女人挺着大肚子去要他负责?不,他不会为这种小事皱一根眉毛,反正又不是养不起。
到底是为了什么?偏偏又不能直接问。以下犯上可是大不敬,只要我还是他的秘书,我就不能问。即使我很好奇,也很困惑,但这并不是我的权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执行——执行他下给我的命令,并且贯彻。
“你现在觉得很疑惑?”
他怎么猜得到?
“总经理怎么会这么认为?”我的迟疑能透过声音传送吗?
“我是不是让你承担太多工作了?”
咦,这是陷阱吗?他怎么可能会问我这种问题?如果我说是,他是不是就会认为我工作能力不佳,然后要求减薪,甚至开除我?
台湾经济不景气,连向来最令人向往的科学园区各大产业也开始出现裁员的现象,恕我不得不做如是想。
基本上这样的工作量我还应付得来,不过若他是良心发现要帮我找助理,我当然乐意从命。问题是,他居心叵测。
“总经理认为我做得不好吗?”我尽量小心地回答。脚站得有些酸,我索性将半身重量分给桌子。
“你似乎很怕回答我的问题。”这男人研究女人研究得够彻底,居然完全猜得我的心思。
不曾与他这么交谈过,怕,是当然的,而且还觉得很怪异。如果我平日是以狗腿族的语气与他说话,我现在一定会对着电话大喊“总经理英明”。问题是我若这样说话,我的饭碗可能会不保。范青岚要的是一个能帮他分担公务,最好还能帮他处理一点私事,而不是一个将聪明才智尽数用在嘴巴上的秘书。
但我不这样说,那我要如何说?麻烦啊!
我现在才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的老板今天是来找碴的。一定是觉得看了近两年的秘书看得也有点烦了,总之绝不可能是为了庆祝我即将工作届满两周年。
“你当我的秘书好象也挺久了,你是哪时候进来公司的?”
这是在暗示我应该要滚蛋了?可我的房屋贷款还有半年。
“前年,前年十一月底。”我的记忆力还不错。
“快两年了啊……”
他在想什么?我愈想愈觉得不对劲。
“那为什么你仍会忘了把行动电话带在身边?”
“我?”我望了眼躺在办公桌上的大哥大——那是前任秘书传承下来的,为了怕临时有事找不到人,却也代表一种束缚——老板今天是为了联络不到我才会这么阴阳怪气?
“很抱歉,我今天刚好忘了带在身边。”
嘿,老板为什么会知道?我不在时他找过我?但是我唯一不在的时间只有午休吃饭和之前,该不会……糟糕,跷班的事应该不会那么巧吧?天怜我平日努力工作,偶尔才出现这种难得的懒散……“你十一点多的时候人在哪边我不问,但是我希望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有第二次。”
“是,我很抱歉。”下次不敢了。卡位无罪,跷班有罪。幸好他不问,不然我还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我一人跷班也就算了,可是若让老板知道是一群人跷班,事情就不是三两下能解决的。届时我们都会被上级以破坏风纪的罪名起诉,而最惨的那个会是我。其它人铁会怨死我将事情泄漏出来,而对老板欺瞒也不是一个好职员该做的事。所以,他不问,最好。
私底下我是很感激他的。这代表的是我将会更卖力地为他工作,并且赴汤蹈火、毫无怨言,而且也没有脸有怨言——对我这种脸皮不够厚的人来说。
要换作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做。
一个只会以责骂来处罚员工失职的老板,绝对不会是一个有远见的企业人。但我怀疑这么英明睿智的老板有可能不知道他的员工在搞什么飞机吗?说不定他也是知道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真是这样,范青岚未免太可怕。
思及此,我浑身一阵哆嗦。开始有点羡慕起楼下的人!他们是天高皇帝远,我却是伴君如伴虎,时时胆战心惊哪!
“你是不是很习惯把一些很简单的事情想得很复杂?”
“总经理怎么会这样问?”训话完毕,我等着他挂电话。
“因为我见你一直在沉思。”
笑话,你见得到我的模样?这只不过是一具普通的电话机。我不禁低笑道:“你也有千里眼?”
当然,我是摀着话筒说的,我还没那么大胆。
“这是很容易做到的事,不需要千里眼。”
“总经理?”是我眼花了吧!我看到的是幻觉对不对?谁来跟我点个头。
范青岚现在应该在台北,而不是悠哉地靠在他办公室前的那扇雕花大门旁,手上还拿着手机,一脸似笑非笑!还是,他有孪生兄弟?要不然,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他的分身而非本尊。
我今天好象一直在踢铁板。这是怎么一回事?
※※※
“夷光姊,你今天还好吧?”总机妹妹怯生生地问我。当总机的就是不一样,嗓音真好转。
“嗯,还好啊!”只是有一点倒霉而已。
“可是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耶!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有吗?”我直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
失意也会浮在脸上吗?出社会工作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什么风浪我没见过,一点小小的挫折是困扰不了我太久的;而且细细思量,错在于我。既是如此,那么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反过来看,我应该庆幸才是,至少今天这件糗事没宣扬出去才是。
“大概是工作累了吧!”
“今天总经理突然回来,好象有急事要找你,我一直想联络,可是——”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只不过因为我的失职而使一个小会议无法进行而已。“找不到我又不是你的错,你不用放在心上,下午他回来公司一趟就把事情解决了。”我再三向她保证我的平安无事。
下班时间,总机妹妹还陪我一起等公车,我想是涉世未深的她心中对我有着不需要存在的内疚;既是不必要,我自乐于替她化解心结。
再陪我在这公车站牌下吹冷风,该内疚的就会是我了。
“你男友今天不来接你吗?”可怜喔!鼻子都冻红了。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公车。”
“顺路吗?”我怀疑。这班公车可以直达我居住的地方,但可能不适合她搭乘吧!
“你想来我家作客呀?”我开玩笑道。
我也只能开玩笑,一间卧房一张床,露冷霜重,我可不想跟别人分享我的棉被。
“好、好啊!如果可以的话。”她竟然这样回答,语气里还带着欲盖弥彰的兴奋。
我的下巴当场垮了下来。原来她早就打定主意要赖我了,可笑的是我竟还不知不觉地跳进她的陷阱。
“你真的要来啊?”快打退堂鼓吧!拜托。“你带了换洗衣物吗?”我得快劝她打消这个坏主意。“你家的人知道吗?”我动之以情,说之以理,再诱之以利。“你跟你男友今晚没约会呀?”
“唔……可是我还是很过意不去。”她低垂着头,不断地绞着手指。
傻瓜,别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对一个工作不到半年的人而言,她还是天真了一点,可惜我什么也不能对她说。再过个三、两年她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得看她决定如何看待人生,现在我说的任何一句话对她而言都只会成为不必要的误导,那么还是算了吧!我并不是一个好的借镜。
“呢!过意不去?你有欠我钱没还吗?”
她摇摇头。
“那么你对我还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没有嘛,是不?”别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睛看我,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呀!还是不行吗?可见我的口才有待加强。
“啊!我最喜欢吃酿悔了,听说你们道地的台中人都很会酿青梅对不对,如果不嫌麻烦,有空的时候帮我带一罐来怎么样?”
“好啊好啊!你有没有比较偏爱什么口味,我妈妈很会酿梅子耶!”
“啊!都好,都可以,我不挑的。”总该可以打发过去了吧?怪人,明明不干她的事——呀!救星来了。我急忙地挥手招呼。
“公车来了,我先走一步喽!天暗得很快,你赶快请你男友来接你吧!拜拜。”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地上了公车。
车门关上时,我还看见她依依不舍地张着一双小鹿眼睛,可怜兮兮地追逐我的身影。
我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再行经两站是一所女子高中,一群年轻活泼的小姑娘会涌进车里,宁静的车厢顿时会和菜市场有得比。倾耳细听,不时可以听到她们讨论的内容不外是朋友、流行、课业,而其中最普遍的是对任课老师的批评。
想当年,我也有过这么段年少轻狂的时光,但是岁月催人老,回想往事,徒增……
凄凉?
她们的身上看得见我过去的影子,很熟悉也很亲切,却不怎么令人怀念。
“还说呢!我们才听了十几遍,上一届的学姊说她们都听到耳朵长茧啦!”
“原来是传家笑话呀!”
公车再走一条街,已经站了不少人的车厢会从中空出一个走道来。有个提拐杖的老爷爷想找个立足之地,现在是我该站起来的时候了。
“阿伯,这里坐啦!”不是我特别懂得敬老尊贤,而是我坐的位子上标示着“博爱座”三个字。
这也没办法,谁教我不喜欢和别人坐在一块,而这又是下班下课时间。
我的生活像是太阳的朝升夕落,即使有时天空多云,有时睛空无垠,但仍然日出,也仍然日落。
有时这种平淡的生活过久了,难免会有一些异想天开的想法。例如此刻我站在公车里,我会想,假如现在公车拋锚了,心情又不错,脚也不怎么酸,也许我会考虑散步个三公里回家——不过现在这种天气,冷啊!还是算了吧!
冬天是情侣相拥最不需要理由的季节。会突然这么想是因为车窗外、行人道上的男男女女携着彼此的手,分享温暖,寒流的冷似乎与他们无关。
真好,也许找个人谈一场恋爱是个不坏的打算。但是如果尝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怎么办?
虽然不一定每一场恋情都会无疾而终,说不定哪天觉得相看两不厌,一时昏头就和人上教堂去了。
再恋爱一次并不可怕,也不是顶困难的事,问题只在于到哪去找个人来爱——爱我,或者我爱。
年纪都一大把了,年底要到了,到时报岁又要多报一位,想来就心寒。
“啊——”公车紧急煞车,车上乘客同时尖叫出声。
我没捉住握把,整个人边尖叫边往前头跌去。
痛死我了,不知谁倒霉地当了我的肉垫,我也不知当了谁的肉垫。
“撞到人了!”前头传来惊慌的呼声。
公车撞到人了,怎么会这样?司机又没有开得很快!我的腰快要被不明物体压断了。
是谁这么大胆?还不速速移开。
“小姐,能不能麻烦你移动一下?”自我身下传来这声请求。
我定睛一看,才发现我压在一个男人身上。他的声音闷闷的,好象口鼻被什么给摀住一样。我尴尬一笑,移开我按在他脸上的手。
“对不起。我也很想移开,但是我也动不了。”可以推测我身后必是一副推骨牌的惨状,不然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