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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谏逃得一劫,回转明洁堂,他名义上的侍妾小雪飞却不见踪影,直到夜半方回,将萧谏扯着耳朵从长榻上的锦被中拉了起来,笑道:“相公,你的情书来了。”
萧谏揉着耳朵问道:“什么情书?别胡扯,快给我。”伸手夺过她手中一卷纸,打开看来,见上面书着聊聊几行字:“已将兵士安插好,但粮草所缺甚多,若大批运送,必被敌兵获知真相。正商议斟酌中。”下面署名一个“三”字。
萧谏将纸条撕碎,拧眉沉思,小雪飞挤到他身边坐下,明知故问:“相公,谁来的信?是我二哥给你的情书吗?”
萧谏皱眉道:“去去去,你睡觉去!”
三天后,徐思青着人往明洁堂送上拜帖,想来拜访萧谏,萧谏应允。他便抬了许多珍贵的礼品登门,要和这位皇帝的新宠好好结交结交。两人一番寒暄,徐思青提出要请他出去吃酒,还说是皇帝陛下的意思,所以自己一定要陪何将军好好乐一乐。
他极近巴结讨好之能事,萧谏心中了然,便也却之不恭,跟着他出了居正苑。两人在侍从的前呼后拥下到了太原城中最大的烟花之地“顺阁”。萧谏抬头,看到那大大的匾额上风流潇洒的字体书着“云破月来”四个字,放到这里寓意很怪异,他呵地笑出声来,道:“有趣,这是谁写的匾额?”
徐思青低声道:“这是圣上亲题。”
萧谏立时不再言语,徐思青看看他的脸色,接着道:“将军,这是咱自家产业,将军可随意来去,不必拘束。”他语气间甚是亲热,萧谏心中诧异,不知自己何时和他成了一家人。待随着他进去,见其间装饰精致华丽,富贵堂皇,不似烟花之地,倒像大富之家的格局。
穿过一重重雕梁画栋,徐思青带着他到了一座楼中,此楼命名为“回雁楼”,里面姑娘们穿梭来往,很是热闹。两人上了楼,徐思青有专用的雅室,便带着萧谏进去落座,侍卫们把守在门口。
两人落座,徐思青小心地问道:“将军可是江南人士?咱这儿有南方过来的做点心菜肴的师傅,尝尝他们的手艺如何?”
萧谏笑道:“怎样都行,我没那么讲究。”徐思青道:“如此下官就做主了。”萧谏点头,却又忽然道:‘徐大人,你从三品,我不过是个四品官员,徐大人如何就称起下官来了,让我如何自处?“
徐思青忙道:“不不不,将军此言差异。将军年少有为,备受国君器重,将来飞黄腾达是意料中事,下官也不过在朝中胡乱混个场子,心里实则还是喜欢出来倒腾些小生意。便是倒腾些小生意,也做得很不顺溜,总是有人和下官为难,因此如何及得上将军前途无量?”
萧谏听至此,忍不住一笑,道:“徐大人自谦过甚了。赵国便是做生意的客商,地位也不比其他人的低,这和东齐北燕都不一样。况大人又在朝为官,谁敢和大人为难?”
徐思青叹口气,却不再提及,萧谏便也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徐思青极其乖巧的一个人,只管好酒好菜地上,一杯接一杯地劝酒,却不肯让姑娘们过来伺候。如此闹到晚上,瞧来萧谏已经半醉,他方才招呼随从,打算亲自送萧谏回去。
待出了顺阁的门,却见门外不远处的暗影里,停了一辆朱轮华盖的大车。车轮旁边一个高大的人影静静地伫立,正是戚嘉。
徐思青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却硬撑着站直了,连忙扶着萧谏过去,戚嘉示意他直接送进车中,见有两只手伸出来接住了。而后戚嘉向徐思青摆摆手,徐思青就乖乖地退了回去。
萧谏被人拖上车,一股幽暗馨香的气息瞬间将他包围,他感到落入一个人的怀抱中,忽然就清醒了过来,身子霎时间僵硬起来,低声道:“陛下,是您吗?”
赵元采沉默片刻,无奈叹道:“你的警惕性怎么如此高?这转眼就酒醒了,难道你就提防我到这种地步?害得爷一点便宜也占不住!”
萧谏挣脱出来,在他身边坐好:“非也非也,这是小人天生如此,并非特意提防着陛下。陛下这是去哪儿了?”
赵元采对他的疏离也不在意,随口道:“总之不是专程来接你的。我去城外军营中,回来路过而已。那徐思青他哄着你干了点什么?”
萧谏道:“什么也没有干,就是吃饭喝酒,隔着帘子看下面的人来来去去。他说下次请我去茶楼看戏,说还是他的产业。这人貌似很有钱。还貌似怨气很大?”
赵元采哂笑道:“我的小美人天天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竟然能看出来他怨气很大。那么你知道他为何来巴结讨好你吗?”
萧谏道:“陛下,他巴结讨好的并不是小人,小人什么也给不了他。此人虽在朝为官,但骨子里是个生意人,商人重利,他不会白白来巴结的,想来是有求于陛下。”
赵元采的手臂顺手搭上了他的肩头,笑道:“对啊,他是有求于我,不过求你也是一样的。他一直想当我赵国各路客商商会的会长,那可是我皇家御封的。但那个姚远资格比他要老得多,已经稳居会长这个位置很多年了。我也不好就这样随便惹那个老家伙。不过徐思青很乖巧,送的东西都很合爷的心意,巴结爷的手段也很投咱的胃口。特别是懂得讨好你,真是太聪明了,太有眼色了!”
萧谏靠在身后柔软光滑的锦缎靠垫上,默然无语,“皇帝新宠”这身份在别处也还罢了,在赵国可是一件不同凡响的大事。他在黑暗中忽然无声无息地涩笑起来,笑容渐渐扩散,最后终于笑出了声,身子轻轻地抖动。赵元采觉察到了,侧头问道:“怎么了?笑什么?”
萧谏笑道:“没什么。想想人这一辈子,真是奇怪。你躲来躲去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原以为终于躲开了,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迎头撞上。”想起去岁东齐军营中,辜永提议让他来色…诱赵元采,自己十分愤怒,和高淮争吵起来。如今却主动回到赵元采的身边,爬上了他的马车。果然世事变幻无常,此一时彼一时也。
赵元采心中有一丝了然,伸手捻一捻他肩上的散发,道:“你是说躲我?箫箫,爷对你虽有非分之心,这一段时间却也没有强迫于你。不过你若是情愿,我当然也却之不恭。你说呢?”
萧谏道:“陛下,小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小人这会儿只想下车,自己走回去。”
赵国的皇帝陛下一声长叹,美梦再一次破灭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徐思青三天两头来勾引萧谏出去,今天吃酒,明天看戏。赵元采也很会凑热闹,每次到了晚上,都恰恰路过两人玩乐所在的地方,顺路接了萧谏回去。每次徐思青都诚惶诚恐地将萧谏送上车,然后看到那两只大手伸出来,一把将他提过去。
两人来往的时日久了,徐思青的言语渐渐明朗起来,话中之意终于有了让萧谏帮着在皇帝陛下眼前美言的意思。萧谏初始故意装糊涂,后来试探一番,心里有了计较,道:“你总得要我见见那姚远,然后才好下定论。”
徐思青道:“这个容易,那老儿正打算召集大家商量些事宜,届时下官带着将军参加就是。”
萧谏第一次被徐思青带着,在槐荫堂中见到姚远和那一大群赵国的商人时,姚远正在骂人,一把白胡子微微抖动着,精神矍铄,中气十足:“他奶奶地,我X他东齐高家十八代祖宗,我X他东齐上上下下满朝堂的大臣,我X他高帜后宫中男男女女……”接着一通痛骂,恰如春江潮水连海平,一浪接着一浪就翻了过来,文辞华丽,花样百出。
徐思青低声道:“将军,您听,就是这么为老不尊的做派,简直失了我赵国商人们的体面。”
萧谏也低声道:“他为何骂人?”
徐思青道:“自从东齐的公主死在这里,赵国的客商均被那东齐老皇帝撵了回来,那边所有的生意都跟着砸锅了。往北燕去的客商也因为东齐出兵攻打被断了生路,只得都缩回了赵国来。这倒还罢了,关键是洛阳是从前货物的转折集散地,便是不踏上东齐的国土,私下里通过洛阳那边东齐客商转手,货物同样可以流转到中原和江南去。偏偏前一段开战,洛阳又被来回转手,末了被那三皇子夺了回去;结果这条生路也断了。 他们便纷纷来这位姚会长这里埋怨,嫌赋税高了。在这两国交战的紧要关头,朝廷自然要多征些赋税做军饷,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他们就商量着要给陛下上书,想减些赋税下来。”
萧谏点头,道:“那恐怕不行,陛下不会答应的。丰收和顺年间他们把钱给赚够了,这会儿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不愿意承担任何风险,这也算是朝廷册封的商会会长?”
徐思青低眉顺眼地微笑起来:“是是是,将军说的极是。唯有小人一心为着皇上将军着想,这种胡言乱语是决计不说的,这种没良心的事情是决计不做的。”
密谋
萧谏眼光在堂中轻扫,却看到姚远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少年人,眉目清俊,着一身做工良好的锦缎衣衫,瞧那神情却不似一般的商人,倒像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
他随口问道:“那个少年是谁?”
徐思青道:“他是姚远唯一的儿子姚舜鸣。老头子有这个儿子时已经快半百了,所以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你看他身后,那四个据说是江湖高人,是姚远高价聘请来的,专为负责姚少爷的安危。结果给惯得少不更事,只知道吃喝嫖赌,到现在了还没跟着出去走过一次货。”
萧谏轻嗯了一声,凝神看了看那四个江湖高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姚远带着商会中的商人们求见赵元采,痛陈增加赋税的利害,商人被逼得生意做不下去,势必影响巨大。赵元采不动声色地听完,然后说回头要和大臣商议,很客气地把他们打发了出去。
姚远等了一段时间,见皇帝那边没有回信,便锲而不舍地又带着商人第二次上书,赵元采微笑地看着他们,伸出长长的手指轻叩桌面,道:“大臣们都不太赞成呢,毕竟咱这么多年没有打过一次像样的仗,这如今开战了,你们却一点钱财力气都不想出,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你们莫要急着来找朕,且回去斟酌斟酌再说。” 再一次把他们打发走了。
萧谏就坐在他身边不远处,脸上带着青铜面具,赵元采回头斜睨他一眼,笑道:“你和那徐思青天天鬼混,混了些什么出来?”
萧谏道:“他……陛下,他一直缠着我,送这送那的,送得明洁堂里的东西快堆不下了。想必陛下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我也很为难。当了会长究竟有什么好处?他这般上心?”
赵元采道:“好处?好处就是但凡是他的生意,就免除一半的赋税。姚远富可敌国,徐思青家大业大,这一半赋税,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些商人是我赵国的命脉,轻易动不得。徐思青也不错,但毕竟年轻了些。不过你若是待我好一点,我让让步也未尝不可。你说呢?”
他半玩笑半认真,萧谏沉思良久,方谨慎地道:“陛下,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小人不敢胡言。”
他转回明洁堂,一进房门,寂寞的小雪飞忽然冲上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肩膀,道:“小子,姐姐自从做了你的娘子,给整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装贤惠,你倒是天天出去疯,下次出去了,要带着我!”
萧谏笑道:“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