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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机会,重新选,应该的。”狐狸移开视线,得意的笑着。
“你是不是整天都捉摸着朝政大局,才这么瘦的?”容甯回嘴顶她,又象个少年急欲扳回一局。
“瞎捉摸,穷消遣。”王樨淡淡道,容甯惊异地看着她从袖子里取出扇子,轻轻打开,那一丝清甜的气息,在冰天雪地之中显得愈加明显。
“郎主有你,倒是个好帮手。”容甯不无欣羡地道。
“胡说。我恪守妇道: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王樨嘲讽地瞥了他一眼,用扇子遮着阳光看云霞。
容甯不由皱眉:“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明明知道……”
一言未了,侍女捧着碗热气腾腾的茶过来,王樨拿过亲自递给容甯,笑道:“你在雪地里骑马,此刻不喝点热的么?”
容甯接了,看也不看,便一饮而尽,自己还不觉得怎样,却见两个侍女表情古怪,一个似忍笑,一个似忍怒。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容甯狐疑地看了看杯盏,却已然是没有剩下什么东西。
“无非是人参、茯苓、五味子之流。”狐狸嘴角一撇,让容甯觉得自己很不识抬举,他讪讪把金杯还给丹朱,笑道:“你现在倒保重身体的很。”
此言一出,狐狸的脸上倒好像一红,她狠狠瞪了容甯一眼,道:“你没听说么,惠英老和尚说我心血花得太多,需要补一补。”接着,她又嫣然笑道:“最近,你也是哦,务必保重。皇后的月子做得不踏实,还得小舅子给开点定神丸什么的。”
容甯被她东敲西打,搅得心神不宁,不由道:“你想怎样,你就说。我受不了你这样含沙射影的。”
狐狸听了本来想笑,却见他一脸端严倒像是许诺一般,便敛了笑容“嗤”道:“我哪能差遣你呀。再说,我想要的,总有本事弄到,不劳你费心。”
“你就作罢。呕死一个是一个。”容甯忽然怒容满面,撇下狐狸径自进帐子去了。
狐狸被他斥得呆了一呆,低头在地上划了几个字,很快又用脚碾去,又仰首看天。
丹朱未曾见她这般索寞,不由劝道:“夫人,雪看多了眼花,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狐狸,你就作罢。
第61章 夙昔之志(下)
快雪初晴,天高日朗,秋云围场上,各部的旌旗烈烈作响,人群欢腾之声亦随着赛会上的得失此起披伏。柏氏部盟一年一会,筵席之外必备有隆重其事的骑射赛。柏氏地处西去之路,常年与西陆交通贸易,广有奇珍异宝,常得良马之种,草原少年若能在骑射会中脱颖而出,力败群雄,便能得到浑身饰满异宝的神驹与勇士的称号。
当然,正如元宵节的精华并不在于猜灯谜吃元宵而在于月下灯前的风味;骑射之会最激动人心之处,也在赛事以外——骑着马儿气势如虎的少年,带着珠冠盛装打扮的少女,年年目成心许不知凡几,便是勾搭成奸亦不被深究。柏季所言“放偷节”,即此是也。
骑射赛既是草原少年争名逐利之场,德高望重的海其腾君自不屑为此,今日他与柏氏宗主曼硕一起坐于高台,饮酒观局,主持评赏。大魏执政今日虽是静穆之态,却亦引得不少美丽的仕女为之侧首瞩目。
而新晋郡王的容甯,身份既显,亦不便参与骑、射、御的全程比赛,只是柏氏与雪城部关系匪浅,他为几个同辈所邀,也便随意入了一局凑趣。他方在马上冲临高地,一眼瞥见王家狐狸为一群珠围翠绕鸡皮鹤发的柏氏长辈女眷所围绕,远远坐于彩棚坐席之上,听瞽人弹弦作歌。她那百无聊赖呆若木鸡之态,不由令容甯暗自好笑,他想起早上龃龉,一扬鞭便跃出赛场。
容甯骑着玄霜尚未至彩棚,却见银发柏季横刺里打小松林里抄近路窜出。少年得意非凡地下了马,拿着场上赢来的一挂赤红珊瑚,持至狐狸处大献殷勤。狐狸则用扇子半遮着脸,始终佯佯不睬。
容甯直至王樨案前方下了马,玄霜很亲昵地向她低下头。王樨笑了笑,伸手取了块糖喂玄霜。容甯则向银发少年点了点头,道:“银发柏季,好久不见。今年你怎么不去参与决胜之局,可是输怕了么?”
柏季在眉飞色舞之际被容甯和玄霜打断,居然尚有几分涵养。他瞥了眼无耻撒娇的玄霜,淡淡道:“今年的会赛是我哥哥出的利物,我不好意思赢的。”说完,少年又全神贯注于王家狐狸,继续滔滔不绝:“海其腾君什么都好,就是省俭太过了,若是我有如此年少美貌王妃,决不至于让她的项链细得都快断了。不过,王妃就算是乱头粗服,亦有倾城之妍。”说到此处,他自觉书袋掉得高明,不由望着狐狸甜甜一笑,把容甯的牙都酸倒了。
容甯把玄霜系在彩棚柱上,一面笑道:“柏季这一年来虽然没有长高,但胆色愈发过人了。”
白发少年听出讽刺之意,猫头鹰一般的眼睛里聚了光,他扭头看着容甯倨傲地答道:“柏季仰慕襄亲王妃,正如云开日升,雪融草出,自然而然。”顿了顿,又刁钻地一笑:“细草向阳则荣,冰雪向阳则消。”
容甯见他说得恶毒,不由变了脸色,冷笑道:“日月星辰,自海而出,惟海能容,岂是凡夫可以肖想?”
柏季笑了笑,端起狐狸案前的金杯道:“朗月升空,海中能见,杯中亦能见,为何不能肖想?”
容甯一时语塞,狐狸不动声色良久,忽然幽幽道:“草原上的姑娘最不喜何等男子?”
柏季瞟了一眼容甯,应声道:“当然是爱吃飞醋的男子,都没有女人敢嫁他。”
狐狸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柏季不等容甯说话,又反问道:“那么象王妃这样中原的女子,最不喜欢何等男子?”
狐狸抬起眼睛看着白发少年嫣然笑道:“自然是说起来没完的男人。”
柏季饶是皮厚,在她的眼神与容甯的嗤笑下,亦不禁脸色一红,喃喃道:“王妃偏帮容甯,这真是想不到。”
狐狸收拢扇子,兴趣缺缺地一戳案前的红珊瑚,道:“我帮他做什么?我只是想说玄霜甚好,今天会标之马亦好,可惜无人为我去取……”
柏季闻言,浑身一激灵,连声道:“我去。王妃有言,柏季必不辱命。”说着,怕容甯抢先似的,飞快地上马冲向赛场。
容甯看着白发少年消失成远远一点,方笑道:“摆布开了他,是不是又有刁钻差事让我去办了?”
狐狸不由笑起来,道:“哟,你也没长高,但是会揣摩上意了。”
容甯“哼”了一声,声音却柔下来道:“说吧。”
狐狸理了理扇子上的穗子,笑道:“差事虽然刁钻,但若办成了,于你亦是两便。”说着,她看了一眼沉浸在乐师的长篇悲歌中眼泪汪汪不能自拔的柏氏老奶奶们,话锋一转道:“无论是哪里的老夫人们,统统热衷于听这种棒打鸳鸯的故事,方才说书的还没开始唱呢,柏季的奶奶就哭了。”
容甯知道她狡狯,便耐着性子不吭声,等她说下去。
“但无论是哪里的老夫人们,若有机会棒打鸳鸯的话,也一定是不会手软的。”她瞅着容甯笑了笑:“听说柏曼硕的妹妹准备嫁人了,你就是个人选。”
容甯“哦”了一声,淡然道:“我不喜欢那丫头。”
“那丫头也不喜欢你。”狐狸上下打量了容甯好几眼,摇头叹道:“一表人才的雪城主,前途无量的勤郡王,为何至今不娶?难道此地少女的眼睛都瞎了不成?”
“你可是想让我娶谁?别的罢了,只这件事,恕难从命。”容甯想起拓跋炎亦有意让他尚公主,心里不禁愈加烦躁。
“真是小孩子。你擦亮眼睛看一看,这满场的亲贵大臣,有谁是娶了自己心上人为妻的?”狐狸不屑地一撇嘴,话还没说完,容甯冷冷插道:“海其腾君。”
狐狸静了静,半晌方道:“不敢当。……他早先与你姐姐不也一样落了空?”
容甯脸色一变,不由厉声道:“这话,是谁对你说的?”
“此事,暂且不提。”狐狸摇了摇扇子,淡然笑道:“曼硕想把心爱的妹妹曼音嫁你,晚上必然安排下了温柔陷阱。但她既另有所欢,自不是你的良配,何况你也不想娶她,可是?”
容甯皱着眉,等她说下去。
“早上,你所见的渤海高夷简,亦是个务必要娶所爱的痴人。我原本惜才,愿意写几个字把他荐给萧桁,混个衣冠出身,谁知他竟峻拒。这高夷简只要曼硕的一个女奴,汉人女子,据说很美。为了此人,他数年间积累有万金,意在赎取。哪知曼硕这厮,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毁弃成约,不肯交易,甚而不讲道义差点杀了高夷简。我想这也未免欺人太甚。若是晚宴之上,你能找机会向曼硕要得此女,那么目空一切的高夷简,必将感恩戴德国士报之。而曼硕碍于脸面,亦不会再要你娶他的妹妹。这岂不是一举数得么?”
容甯凝神,想了想,又道:“我要高夷简做什么?何况,曼硕既然毁约,想必甚是宠爱此女,我又何必夺人所爱?”
“前途不可限量的勤郡王,怎会不需要刘存周、慕容飒一样的谋臣呢?何况,你不先发制人,堵住曼硕的嘴,届时不要说老婆,只怕儿子都给你备好了呢。”狐狸盯着容甯,嘲讽地笑道。
容甯不响,不置可否。
狐狸咬了咬嘴唇,还待说些什么,这时丹朱忽然过来禀告:“王爷请王妃去一下。”
狐狸瞟了她一眼,慵懒地道:“什么事?”
丹朱低眉道:“世惠小郎主从封地来,特向王妃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
蝴蝶的儿子分别叫:世域、世兼、世惠。
第62章 稚子之辜(上)
世子向庶母请安,历朝历代都无非是虚应故事。不过见面礼总还是得预备,故而,在狐狸等赤罗去取礼物的功夫,倒是容甯先到了观赛台。
和柏家的几位宗主头领寒暄完之后,容甯一眼就看见拓跋世惠穿着赭红色的骑射服,为几个伴当簇拥着,乖乖侍立在拓跋锋身侧。小孩子随元氏在封地住了几年,早已不认得容甯了。此刻,拓跋锋倒拿出严父的口气道:“世惠见过勤郡王。”
拓跋世惠分明听见吩咐,却只是瞪着大眼睛瞥了容甯一眼,那目空一切的样子,倒有几分象他母亲。容甯也不在意里,只笑道:“世惠比小时结实了许多。”
拓跋锋皱眉扫了眼小儿子,尚未说话,那边狐狸却已施施然走来,身后丹朱奉着礼物,赤罗远远落后,手里拿着她脱下的披风。
她来了,拓跋锋不由便缓和了神情。容甯回朝已有旬日,早已听闻因元好儿跋扈嫉妒不安于室,海其腾君近来大有离异之心。如今瞧他的态度,若两人当真就此仳离,世惠小儿来日或者将由王樨抚养也未可知。正这么想着,小孩子看见父亲神态有所不同,忽然怒容满面,他嘴里呼啸一声,伴当手臂上停着的一只鹰便应声飞起,直往狐狸面上扑去。
这腋下生变,在座之人皆猝不及防。容甯离狐狸甚远,难以驰救。只听得拓跋锋厉声喝道:“世惠,不可!”四周侍卫投鼠忌器,哪里敢射箭。便这么一踌躇的功夫,那鹰便已飞到了狐狸面前。
在场之人,瞬息之间都预备好了目睹一场惨剧:庶母失色惨叫,血流披面,之后,便是海其腾君雷霆之怒,殃及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