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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飘零而福薄的名字一样,杜七月,听着就没什么造化。
可是来凭吊的人比我想象的多了太多,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受欢迎么?
华菱艺校里的老师和学生自是不用再说,就连夜如澜以前的几个小姐妹也过来了。
还有赵红玉,带着我那个没出息的哥,在我的遗像前傻乎乎地站了好久才开始放声大哭。
我没有遗体,梁希哲帮我打通了很多关系,用的是一些衣物,夹杂数百枚百合和白菊,一块入了熔炉。
此时下葬礼成,墓碑加奠。这世上……将再也没有杜七月。
宾客们陆陆续续地走了,梁希哲问我要不要回去歇着。
我说我还想再留一会儿儿,想跟我自己,再说说话。
“七月,他不会来的。”
我说我知道。
“他伤那么重,就算想来也未必动的了身。”
我说你别吵我,我只想在这里站一会儿。分一点灵魂给我的墓碑。
以后,万一他来看我,就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了。
还没等我把矫情的话说完,梁希哲拉了拉我的袖口,目光一瞥,我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黑色车。
闪身躲进旁边的柱子后,我将脸上的纱巾拉满。
我不知道邵丘扬是怎样从病床上爬起来的。这才短短一周的时间,大概是把主治大夫打了一顿绑床底下才溜出来的吧?
他的脸色苍白无血,身影消瘦却不颓然。
西装衬衫都是整齐而干净的,阿宇过来给他撑伞,他拒绝了。
爱妻杜七月之墓,是以他的名义而立。
在报纸和口口相传的消息里,我已经葬身在那场莫名其妙的火灾里。
我陪着他度过了几个沉睡的危险期,却再也没有勇气走在阳光底。
雨越下越大,好像连乌云都是经过特意的悲效彩排。
邵丘扬单膝点在我的墓碑前,放上一枚小小的盒子。
我知道,那是他之前送我的钻戒。我一直放在床头柜,至死都没有戴上它的名义。
我很想说邵丘扬你是白痴么?你不知道墓园的治安很差么?这么贵重的东西摆在外面,晚上会被人偷走的。你这个败家笨蛋,只会一掷千金地嫖娼,以后没有女人管着你看着你,你……要怎么好好生活呢?
还有,别摸我的名字了!刚刚漆上去的,会掉颜色——
什么颜色会比那么炽烈的猩红更绝望?我眼看着他一口鲜血喷在我的墓碑上,所有故作坚强的脑外音都休眠了。
“杜七月!你回来!!!”
他伏在我的墓前,单手摩挲在血泪交织的汉白玉上,雨水渐渐冲刷,痕迹斑驳肮脏。
我背过身去,倚在冰凉的柱子上,咬的嘴唇都要碎成两瓣。
我想要看到什么?这是我期待,我所希望确认的么?
邵丘扬,坚强点。这一次痛过,我们就重生了。
回过头,我最后定格了那伏依在我墓碑前的佝偻身影。我想我会忘掉这一幕,而永远记得——我爱上你的那一天。
启程去西陵岛的那一天,几个朋友过来送我。
我三令五申,谁也不许提邵丘扬的名字,否则我就狠不下心离开了。
阿珍没有带浅浅来,一个人从执勤中跑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穿制服,英姿飒爽的简直都要把我掰弯了。
何许跟我说,别泄气,好好养身体。说不定以后还有做妈妈的机会。
梁希哲告诉我,他离开警局后去参加了司法考试,打算转行去做律师。
我说行,你看你长得温顺恭谦的,其实也很毒舌。
“不过有点小麻烦,一只耳朵不好使,辩论的时候慢板拍哈哈。”
虞梦也来了,她上个月回国的,因为他爸说西餐太难吃,还是回国豆浆油条大米饭管饱。她下半年会去华菱任教,教大提琴。
“七月姐,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你知不知道Larry哥他——”
其他人都底下了头,三三两两窜开了。就留我和小梦在原地,我说小梦,说了不能提他嘛。
“可是我不忍看他那个样子……”
“放心,他不会垮的。”我说我对邵丘扬很有信心,我曾愿意用生命去捍卫的男人,绝不会是废物的:“小梦,你老实告诉姐,你以前喜欢过他么?”
虞梦红了下脸:“那是不懂事的时候犯的花痴,长大以后,我还是更喜欢我表哥那样的。呵呵,可惜他是我表哥啊。”
我差点洇了泪水,我想说齐楚,你在天之灵算是可以欣慰了吧。
“麻烦你,经常去看看小右吧。我怕那蠢男人带不好孩子……”
挥手与朋友们告了别,我踏上了新的人生。
齐楚留给我的那间咖啡厅就在西陵岛的度假区外面,生意是不错的,但是有点忙。
而我,被邵丘扬养的太懒了,有时候客人喊三遍我才愿意挪地方。
我没有名字,客人们和邻居们都叫我阿七老板。听起来像条狗,但是挺顺口。
那天傍晚,店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直坐在最边角靠海的位置,我看着有点眼熟。
问他要什么咖啡的时候,他告诉我,最苦的。
“齐大先生?”
齐略鸣也认出了我。微笑着问我,你是七月吧?
齐略鸣已经六十五岁了,看起来反而比前些年精神。他说他在等他的太太出来,还有几年,快了。
我问他有没有后悔过领养齐楚,有没有后悔当年没能阻止胡蝶所做的一切?
他说没有。
如果没有齐楚,也许就没有今天的邵丘扬。没有今天的邵丘扬,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青樊湾。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一旦建立了,哪里还能问后不后悔呢?”
我说呵呵,回过头,看着装饰架上的一排红酒,整齐码放着logo。
整整三年了,我知道品醇酒业在青樊湾的基地已经顺利抢占了整个国内市场。去年年底,号称亚洲最大红酒庄园也终于奠基。
可惜当初他在校会上对我的承诺,再也不能达成了。
我们没有婚礼,他也至今没有女人。
我每天过着最平静的生活,像个避世高人。
岛上也有幼儿园,我每周去代两节舞蹈课,孩子们亲切地叫我阿七老师。
阿七老师,为什么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呢?
一个人。
一个人不好么?
我说一个人生活比较安静,安静的时候比较方便想念另一个人。
生活如果可以这样一直平静下去该有多好?我什么都能做,也不需要男人。
可是人有生老病死,也有空虚寂寞。有的能撑,有的不能撑。
那天我晚上贪凉多吃了一碗冷面,下半夜肚子痛得抽筋。我以为只是食物中毒,最后疼得不能自持才意识到必须得上医院了。
急性阑尾炎。已经穿孔了。医生说要立刻手术切除。要家属签字。
我盯着天花板说,我没有家属。
“要切就切吧,反正我身上什么零件都切过了。”
手术倒是没有遭很大的罪,但是麻药劲刚过的时候,我眼前连一碗热汤都没有。
那时我开始考虑,到底是一个人好,还是两个人好呢?
手机叮咚一声,传过来一张微信照片。
何许抱着身着白纱的阿珍从红地毯上蹚过来,浅浅抱着个小花篮,一路收红包收得一脸奸商样。
我想,原来有些爱情有勇气,有些却没有。
当天晚上,有人来看我。
我刀口还疼着呢,艰难地直起腰,笑说:“希哲,真抱歉这次我还是开肚子,也没失忆。”
梁希哲说他去了我的咖啡厅,给我带了些日用品回来。
“内衣怎么都晾在院子里,你店里的小工还以为我是猥琐贼呢?”
我说希哲,你又瘦了。
“恩,律师跟警察不一样。动脑子的,伤神又伤肾。”梁希哲打开保温饭盒喂我喝粥,他说他现在在何姐的事务所,一切都挺好的。
“何姐跟那个渣男结婚了么?”
“没有。”梁希哲说,有些事能过去,有些不行。相爱是相爱。相守是相守:“不过我哥要结婚了。”
我背脊里窜出一股寒意:“和谁?”
“一个男的,下个月去美国注册。听说是他公司的员工。”
我说哦,霸道总裁壁咚职场小菜鸟啊?
“那男的来家里吃过一次饭,说实话我觉得我哥的品味真的是五迷三道的。”
我并不关心梁兆坤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鲜肉,我只是遗憾——连他都走了,那邵丘扬呢?
“没人见过他。”梁希哲说:“前年邵家老太太过世了,听说邵丘扬把家里的祖产全都买了,一部分留给他在国外定居的那个哥哥,另一部分全都投进了青樊湾。除了一些财经新闻上偶尔会报道品醇酒业的消息外,他没有跟任何朋友联系过。”
“我没问你他怎么样。”我说。
“可你脸上写着。”梁希哲真是律师当久了,对话越来越欠抽。
我闭了闭眼,说你能回避一下么?
“干什么?”
我尴尬得说,我想上洗手间。
我还直不起腰,只能在病房里用护理马桶。完全不会用,大热天的,弄得我一身汗。
梁希哲在门外喊,用帮忙么?
“不用!”我倔强地拒绝。
“七月,”他的声音有点哽咽:“你真的需要人照顾,真的。”
两个人过日子,过的是日子。有时候,爱没了就用别的依存。
“哦。”我提上裤子,红着脸趴回床上。
梁希哲隔着门喊我:“七月,嫁我吧。”
***
我一直很清楚地记得梁希哲正式求婚的那天,是我‘死后’第三年的七月。那天海风很咸,沙滩有点黏。
他像个中二的文青一样白了一地的心形蜡烛。我嫌丢人,转身就走了。
“七月!”他单膝下地,举着一克拉的钻戒。
他对我说,我们在别人的故事里走了那么久,都忘了回头去看看,我们的故事应该从哪里开端。
“如果那年意外发生后,我愿意多一点勇气把你拥在身边。就不会有石东,不会有邵丘扬,不会有后面所有的事!杜七月,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你本应该跟我在一起么?”
我告诉他,我不能答应。我不能生育,不能拖累一个邵丘扬,我也就不能拖累一个梁希哲。
“我不在乎!”梁希哲站起身紧紧抱住我的双臂:“七月,我和我的家人都不会在乎的!我只要你,只要跟你相扶到老共度一生,把我们本来该写下去的故事写完。”
就在这时,身后礼花彩旗一片片的,一下子就走出了七八个人。
他们是梁希哲的家人,有看起来不苟言笑的父亲和没心没肺乐观开朗的母亲,有他性别难辨的大姐,拉着有两吨重的姐夫和一对儿女。
还有牵着比邵丘扬还帅的男朋友的梁兆坤。
“七月啊,我们家希哲说了,这辈子就非你不可了。你看我们一大家子人从全世界各地赶过来跟你求婚,你就把他收下吧。”
梁妈妈说着就要往我手里塞红包,塞得我手里是满的,眼里也是满的。
梁希哲曾经告诉过我,你之所以不知道你自己想要什么。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世上最幸福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我的家,以后就是你的家。他们都是你的家人,会给你最伟大的包容,最深刻的疼爱。七月,跟我走吧。”
婚礼那天,我几乎没有娘家人。婆婆跟我说,以后跟希哲好好过,孩子的事别多想。
“偷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