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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面色忽地一凛,充满杀气。
“还好有二爷救了我。”她强自镇定地露出感激地笑容。
他的眼一眯,将毒药瓶子紧紧一握,收进自己怀里。
“咦?二爷,你干么收走我的药?”
“你不需要毒药。”他把地上另两瓶药还给她。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你这么愚蠢,选择跳崖就够了,哪用得着毒药来防身制敌?”他讽刺地说道,站起身,顺便用没有受伤的左手,一起拉她起来。
“我……二爷是责骂紊儿不该跳崖吗?”她踉踉跄跄地起身,有些畏缩地说道。他讲到“跳崖”那两个字时,好像咬字特别用力,像在发怒。
“我警告你,以后别再做这种蠢事。再有一次,别想我救你!我不救蠢蛋,听到没有?”他冷冷瞪她一眼,随即伸出左手,拉着她向前走去。
别紊眨着眼,低头瞧着他主动牵住她的大手。
那只大手很干燥、很粗糙,跟所有长年的练武者一样,掌心和指尖都长满了硬茧,但是却既温暖、又有力,让她心口一悸,涌起前所未有的感动。
这只手的主人,拚尽全力护住了跳崖的她。
说不定,跳崖前好几度莫名化解的惊险危难,正是他跟在她身后默默守护着的缘故……
“紊儿的命是二爷的,二爷说什么,紊儿绝对遵从。”她哽咽地承诺道。
她的整个心房已经溢满了对他此生不渝的爱慕,绵绵密密、悠悠长长,再也无法斩断。
厉痕天像是没听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迳儿地往前走。
她对他的冷漠完全不以为意,拎起裙摆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圆圆的小脸笑得好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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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烟波阁”后,何凤栖笑吟吟地站在大厅迎接他们。
“你果然带着紊儿平安归来了。”何凤栖露出什么都料到了的安然笑脸。
厉痕天忽然有种被看穿的狼狈感,登时觉得被何凤栖算计了。
“阁主……”别紊一见到何凤栖,就怯生生地低着头对他跪了下去,表情惶惑不安。
“紊儿,起来吧,从此以后好好地照顾二爷就好。”何凤栖温和地说。
“是!”别紊一听,明白何凤栖是允她回来了,马上笑开了脸,欢欢喜喜地起身,走到厉痕天身后,一副厉痕天才是她主子的模样。
“真是女大不中留!”何凤栖笑叹。
他们虽然名为主仆,但实际上,他可是宠了她十年,没想到这丫头的心,最终还是向着别人啊!
别紊虽然羞红了脸,依然笑得可爱。
“凤栖,等一等!我——”厉痕天蹙着眉头,正要开口拒绝他的安排。
“痕天,一次折腾就够累人了,你不想再重来一回吧?”何凤栖的笑容敛去了一些,换上一丝不悦的神情。
他在暗示厉痕天,如果还要推拒他的安排,那就只好再把别紊丢到阁外去自生自灭了。
厉痕天握拳,右掌掌心一痛,这才想起手上有伤。低头看了一眼被别紊用手绢细细包扎的伤口,他忽地沉默了。
既然没说话,何凤栖就当他是妥协了。
像是功德圆满一般,他神态轻松地伸手一挥。“好了,很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厉痕天一声不吭,转头就走:别紊则是连忙跟何凤栖行了礼后,才匆匆忙忙地追随厉痕天的脚步离去。
厉痕天强烈地觉得被何凤栖耍弄了,一股莫名的怒气无处发,忍不住迁怒在别紊身上。
他铁青着脸,沉默地回到“望天院”后,便撇下她迳自回房,“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对她不闻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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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痕天本想用冷淡的态度,让别紊知难而退,摸摸鼻子回去何凤栖的“梧桐院”,然后日子就会照旧过下去,像是没发生过跳崖的事一般。
但是,连日来的相处,让他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同在“烟波阁”里生活了十年,厉痕天这才知道别紊这丫头有多着会磨人的性子。别紊似乎真的认定了他,采行赖皮大法兼苦肉计,在“望天院”待着不走了。
厉痕天不理会她的发落问题,“望天院”的管事根本也不敢作主分派她房间,因此她干脆夜夜都睡在他门口,为他守门。
睡了好几天后,他终于铁青着脸,在三更半夜时叫来管事,分派一间房给不停在他房门口打喷嚏、吸鼻水、还不时发出像小动物般奇怪低呜的蠢丫头。
“望天院”的管事十分机灵,早就听过阁主把他的小婢别紊送给厉痕天,并默许别紊点选厉痕天为夫君的事。因此,当厉痕天开口要他安排房间给别紊以后,她的身分在管事的眼里似乎也有了定位,马上安排她进房贴身伺候厉痕天。
厉痕天故意漠视她,对她的服侍完全视若无睹,岂料她也有一套磨功。
他不理她送来的创伤药,她就站在他身旁一直捧着药,然后嘴里喃喃威胁着要请何凤栖和雁鸣飞出面;不喝她端来的茶,茶凉了,她换杯热茶继续站;不用她拧来的净手巾,巾子凉了,重新拧水等着他,等到他变脸,受不了地起身甩门,走人为止。
这天,练完功回房后,他便又被房里那尊顽固的小泥人给激的甩门就走,走多远,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才是“望天院”的主子。
“为什么是我离开我的地方,而不是那丫头?”他喃喃怒道,于是又气呼呼地转身走了回去。
一进门,就瞧见别紊那丫头眼儿泛红地站在房里,失魂落魄似地发愣。
见他突然回来,她怔了一下,马上又像变脸似的,露出笑嘻嘻的可爱脸蛋,尽职地捧高手里的巾子。
“二爷,请净手。”
她娇软又恭谨地轻声唤道,双眼充满了期盼,也有一丝可能又要被拒绝的不安。
原来,她并不是对他的冷然以对,感到无动于衷。
他瞪了她好一会儿后,终于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慢慢拿起她手里的布巾擦手,装作没看到她脸上惊喜交加、快哭出来的神情。
“二爷还是跟往常一样,到饭厅与阁主一起用早膳吗?”她笑着问道,双眼已经弯成了一对新月。
“你似乎很清楚我的习性?”他冷淡地说。
她只是笑着。
“今天不去饭厅。”他望了她一眼,将布巾扔给她,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改变既定的习惯。
“呃……那,我去叫人传膳过来。”她很快地反应过来,说完就要往门外走去,通知管事安排。
“不必麻烦人了,你不是很爱侍候我吗?你亲自去端来吧。”他冷淡地说道,语气中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别紊转回身来,愣愣地瞧了他一眼,随即便会意过来。
“是,紊儿这就去帮二爷端早膳过来!”别紊马上回答,脸上的笑意一丝也未曾减损,反而还一副很高兴他对她下命令似的表情。
她对他福了福身,像只快乐的小鸟般,翩翩飞出门外去,仿佛丝毫未觉他的故意刁难。
厉痕天有些张口结舌地瞪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升出一股小小的罪恶感。
这丫头像少根筋似的,对他的刁难怎么完全不以为意呢?
厨房离“望天院”甚远,将饭菜从岛的那头端到这一头来,是项有些累人的苦差事,因此他一向都是到饭厅与众人共享早膳,省得麻烦下人的。
别紊不会不知道这些事,却还是一脸笑容地接下他无理的要求。难道她天生就是奴性坚强,硬要留下来找罪受?
压下心口那股怪怪的罪恶感,他忽然站起身,决定出远门去,想将傻傻跑去厨房为他端早膳的别紊抛在脑后,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爱端膳,就让她端个够;她爱服侍,就让她服侍个够!
虽然默许她在“望天院”待下,但他可没义务要接受她的一切侍候!
只是,在离开“烟波阁”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拐了个弯,拦下已经快走到厨房的别紊,取消了命令……
第五章
是谁曾在崖底信誓旦旦地说,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遵从到底的?
厉痕天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早已有了体悟。
别紊这丫头,若是绝对听从主子命令的乖巧小婢,那他厉痕天就是咩咩叫的吃素绵羊!
她根本是个难以使唤、我行我素的骄纵恶婢!
厉痕天强烈地怀疑,她之所以会养成这种毫无婢仆自觉的恶习,完完全全是被那个不肖、无能的何凤栖给惯坏了——
“你是怎么教导你的婢女的?”厉痕天质问来到他的“望天院”,正悠悠闲闲地坐在他旁边喝茶的始作俑者。
“就适性发展喽!”
“发展成没大没小、眼里没主子?”厉痕天讽刺地问。
“我觉得她现在满心满眼全是你呀,怎么会眼里没主子你呢?”何凤栖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否则她泡给他们的茶,怎么会是厉痕天爱喝的“君山银针”,而不是他爱的“明前阳羡”?
“看不出来!”他冷哼。
“紊儿这丫头天生心细灵巧,放手让她帮你打点一切,准没错!仔细看看她为你所做的这一切,有没有觉得好贴心?”何凤栖笑呵呵地撑着下巴,一脸骄傲地看着他教养出来的能干小婢,正忙碌地在屋子里四处插花,挂帘子,摆画,摆古董。
他贴心个鬼!
厉痕天拉下脸来,这辈子有生以来第一次想骂粗话。
当她对他提出改造“望天院”的建议时,他一口就否绝掉了,不准她更动院里的一景一物,谁知道她竟然双手插腰地教训他。
“你的‘望天院’太冷、太灰暗了啦,一点生气也没有,住久了会生病的!难怪你会这么阴阳怪气的,好像永远都在心情不好一样。”
他……他阴阳怪气?!
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他,这丫头居然这么大的胆子!
他愣了愣,怒目一瞪,还没来得及责斥她的无礼,她个儿小、腿也短,没想到倒是跑得挺快的,一溜烟儿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过了一会儿,身后就带了一堆仆人到他院子里栽树、种花,然后,她的改造工程就此开展,一发不可收洽。
他恼怒不已,又拦也拦不住她,干脆就睁只眼、闭只眼地随她去弄了。
厉痕天冷冷地瞪着在他院里四处穿梭的别紊。由于忙碌了一整天,不停地在“望天院”跑进跑出的,因此她圆润的小脸蛋变得红扑扑的,像那块她昨日在百忙中,还特地为他亲手制作的凉梅糕子般,香甜可口,入口即化……
他对自己微微皱眉。他并不嗜甜食,怎会想到凉梅糕子去了?
“可恶,这丫头真多事……”令人烦躁。
厉痕天口中骂着,但嘴里喝着别紊亲手泡的香郁热茶,鼻里闻到别紊亲手插在窗台的淡淡花香,窗外吹进别紊新种的树木气息,阳光透过别紊亲手挂上的帘子,细细碎碎地洒在身上,他的心神竟渐渐舒缓,心平气和的情绪慢慢浮涌而出,长年来一直严苛紧绷的唇畔线条,也不知不觉地松软了下来。
别紊、别紊……到处都感觉得到别紊无所不在的用心与贴心。他从不知道“望天院”可以这般的舒适宜人。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可爱俏皮、仿佛一刻也闲不住的身影,眼神变得柔和起来。
何凤栖睨了他一眼,一手支着下巴,含笑说道:“有没有发觉,你最近越来越像个人了?”
“什么?”他忽地回神。
“七情六欲越来越明显,会骂、会怒,偶尔还会笑一下。不错、不错,别紊这丫头真是厉害,让我有些舍不得放手啊!”何凤栖满意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