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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
季纯纯还在吐,这次没有吐出东西,只是猛呕含有酒味的酸水。
“苦……好苦……宇鸿,你怎么不说话呢?”
“回去了。”他一再地帮她擦脸。
车子就停在门边,雷隽像是挟持一尊大娃娃,又拖又抱的,总算把她塞进车子前座。
他坐到驾驶座,转头问道:“季纯纯,你住哪里?”
季纯纯歪着头,迷糊地哼着,说不出话来。
他按亮车顶灯,打开她的背包,摸出一个粉红色的皮夹,上面贴着一张她和周宇鸿的大头贴。
果然是一个俊朗的阳光男孩,跟那天他在医院看到的最后一面,几乎已是判若两人,人被病魔摧残至此,任是他冷眼看世情,也无法无动於衷。
雷隽又比对了照片和身边的女孩,她是明显地消瘦了。
他掏出皮夹里的身分证,看了里头的地址,再拿出一本电话册,第一页也是写着和身分证相同的位址。
他收好背包,按熄车顶灯,转身为季纯纯扣上安全带,见她垂着头,姿势不是很舒服,他又侧过身子,右手按在椅背上,半个胸膛几乎覆在她身上,以左手为她压下座椅下面的椅背调整按掣。
“宇鸿……”
雷隽已经压下椅背,让她半躺下来,正想起身,不料竟被她抓住领带。
他以一种可笑的姿势撑在她上面,立刻拨开她的手。“别抓。”
宇鸿在逗她了!季纯纯绽出甜美的笑容,眯眼望着最挚爱的男人,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脖子,撒娇:“亲亲,我要亲亲。”
软腻的气味扑鼻而来,雷隽猛然起身,轻易挣脱她的拥抱,发动汽车引擎。
“宇鸿,为什么?不疼我了吗?”季纯纯泪水如瀑泻下。“我好想你,每天想你,闭上眼睛都在想你……”
那幽咽的哭声如夜间潺流的溪水,明明是想寻找出路,却又撞进更黑暗的森林里,令她哭得压抑而无助。
山区下起小雨,斑斑雨点泼洒上挡风玻璃,老天也在哭。
大家就这么爱哭吗?雷隽启动雨刷,愈是用力抹擦,天就哭得愈凄厉,他心情被雨刷的快速移动所牵引,车速也飙得更快。
季纯纯安静了一会儿,雷隽以为她睡着了,直到他听到极细微的抽咽声。
她又哭了,中午已经听她哭过一遍,现在又来重播,他胸中蓦然烧起一把无名火,他根本就不该请她喝什么下午茶,然后拖她来这边呕吐,所有事情都是他发神经病,自找麻烦!
也许早在那天在电梯里,他看她哭得那么伤心,令他竟为自己的冷漠而产生罪恶感时,他就是该死的莫名其妙!
“别哭了!”
他大吼一声,用力踩下煞车,车子陡然停下,强烈的车灯射出纠结难解的雨线。
季纯纯好像被吓醒了,张开迷蒙双眼,楞楞地望着车顶。
她颤声开口:“宇鸿,慢一点,别走那么快,我伯……”
雷隽冷眼盯着她,黑暗中的瞳眸格外幽深不见底。
“我好怕,宇鸿,我一个人好怕……”
她是在梦呓了,身体不安地扭动着,手指头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偏偏她抓不到任何东西,泪水也就流得更急了。
雷隽呼吸变得沉缓,眸光一凝,伸出右手,直接交握住她抖动的手掌。
季纯纯回握了他,泪水流淌,唇畔浮起满足的微笑?“宇鸿,你回来了……”
他靠近她,只是静静地看她。
浅笑无语时,她像是沾上露珠的空谷幽兰,再轻轻一笑,水珠闪耀着亮晶晶的光芒滚落而下。
那颗泪珠也掉进了他的心海深处。
情不自禁地,他以左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感触到她的柔软。
“宇鸿,吻我。”她低声唤着。
他俯下脸,吻住她那颤动苍白的唇办,探进了她欲语还休的嘴里,她迎上他的寻索,深深地与他交缠拥吻,难分难舍。
他的吻狂急如暴雨,肆意掠夺她的甜蜜,感觉到她的回应,他再缓缓转为细腻,温柔地抚慰她空虚的心灵,也抚慰了自己的。
两颗孤寂的心,就这样满足了吗?
雨水浙沥沥地敲打车窗,洗去尘埃,也洗去伤心人的哀痛,却让雷隽视线不清,分不出正确的方向。
空间和时间都失去了意义,他迷失在自己的心里。
长吻已歇,雨丝渐小,变成滚落人间的断线珍珠,他仍握紧她的手,她原先的冰凉已有了暖意,泪眼也换上安静甜美的睡容。
乌云栘开,山野静谧无声,月亮再度探下温柔的光芒,路边水洗过的绿树彷如上着金粉,灿然如梦。
他轻轻抽开她的手,重新踩动油门,这次,他放慢车速,驶过湿漉漉的柏油路面,返回现实世界。
※※※
星期一,季纯纯穿着粉嫩色调的套装,重新别上水蓝色的发夹,脸庞抹上淡淡的彩妆,再加上她的甜美酒窝,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
办公室的同事纷纷称赞她的美丽,为她恢复速度之快而欣慰,这就是他们所认识开朗乐观的季纯纯啊!
星期一总是特别忙碌,好不容易来到中午休息前的空档,季纯纯趁四下无人,拿了公文夹,走到雷隽身边。
“雷经理,那天谢谢你送我回去。”
雷隽正对着电脑沉思,转过椅子,声音淡然:“没什么。”
“我记得……呃,好像弄脏了雷经理的衣服,这个洗衣费用……”
“本来就该送洗了。”
“那雷经理给我帐单,我来付。”
“以后别随便跟陌生人出去,女孩子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本来在讲洗衣服,突然蹦出一句“管教式”的口吻,季纯纯的听觉神经来不及接收,脑筋马上打结。“我不会和陌生人出去啊。”
雷隽望着她有些困扰的模样,只好换个方武说:“跟不熟的人出去,不要喝酒精性饮料,特别是在PUB或舞会的场合,最好什么饮料都不要碰,知道吗?”
季纯纯听明白了,却也困惑了,雷隽不是陌生人呀,他是不是怪她喝醉酒,给他惹麻烦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喝醉,实在很麻烦雷经理……”
她说着说着,脸颊泛上热潮。她那日醉得不省人事,只记得呕吐和寒风;当她醒来后,同住一层的室友告诉她,是一个酷到极点、冷到不行、帅到离谱的男人背她回到五楼公寓,还凶巴巴地叫她们帮她换衣服呢。
公寓没有电梯,他要背她爬上五楼,怎能不生气?
“没事了,你去吃饭吧。”雷隽又将椅子转回电脑萤幕。
“喔。”季纯纯放下公文夹,脸上的热潮蔓延到全身,雷隽的警告有道理,她竟然昏睡到被人家背走了都不知道,实在要好好自我检讨。
不过,他心情不佳,把她当陌生人,她可不当他是陌生人。
“雷经理,我送你一个小太阳。”
她摊开手掌展示上面的东西,撕掉双面胶,直接贴到雷隽的电脑萤幕外壳。
那是一个黄色绒布做成的五公分见方小玩意儿,一颗圆鼓鼓的太阳脸,两个黑眼睛,一抹快乐笑容,外面镶着一圈三角形的漩涡状光芒,令人见了,也想跟着小太阳一起开心大笑。
“这是什么?”雷隽以手指触上那张软绵绵的小胖脸。
“这是我室友她公司的赠品,买产品才有,只送不卖哦。”
“你自己拿去吧。”
“我有,彩梅也有,其他同事想要,没有了。”季纯纯笑着双手一摊,好像想证明没有小太阳了。
雷隽看了一眼她柔软的手掌,再抬起头,他前面两张办公桌的电脑上,也有两颗眉开眼笑的小太阳。
季纯纯绕到他背后,倾身向前,用指头按了按小太阳,声音愉悦地说:“贴牢些,以后雷经理工作累了,看到它这么快乐,精神会好一点。”
她的气息就萦绕在他身边,他还可以闻到洗发精的香味,甚至近距离、大胆地凝视她细细打扮过的粉嫩脸颊。
“好了,不会掉下来了。”季纯纯站直身子。“雷经理,我去吃饭了。”
“季纯纯。”雷隽唤住她。
“雷经理,还有事吗?”她转过身,脸上笑意不褪,注视着他,等他说话。
“你那问公寓是租的?”
“嗯,我们三个都是外地来的女孩子,一起合租的。”
“为什么户籍地址也在那里?”
“我既然在台北工作,户籍在这里也比较方便,房东说反正是空户,看我又不像会犯罪,也就同意我迁进来,自己当户长。”季纯纯说得好笑,两颗酒窝凹陷得更深了。
“你的家呢?”
“我家就在那里呀。”
“我是说,你爸爸妈妈住哪里?”
“我爸爸妈妈出车祸走了。”
“兄弟姊妹?”
“我有一个弟弟,可是他五岁时跟爸爸妈妈上去当天使了。”
“那你当年也还小,怎么长大的?”
“我叔叔婶婶养我啊。他们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我耳朵不好,看起来笨笨的,好像不是很受欢迎,所以我从高中就开始打工赚学费,幸亏成绩还不错,有奖学金可领,这才能念到大学毕业。”
她的回话自然,好像日出日落一般平常,没有悲情,没有黯然,也许她的生命曾经翻天覆地,但如今依然是百花盛开,笑靥灿烂。
若非看过她软弱哭泣,雷隽甚至会以为她不曾失去最亲爱的男朋友。
“你该吃饭了,我还要忙。”
“雷经理,我们今天去外面吃合菜,彩梅他们先去点菜了,你也一起过来,我们还可以多点两道菜呢。”
“你们自己去吃,我还不饿。”雷隽又转回电脑前。
季纯纯偷偷吐了舌头,早知道叫不动他,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他的想法?说不定他也想和同事一起去吃饭呢。
她回到座位拿皮夹,俯下身,望见玻璃垫下的周宇鸿。
宇鸿,你好吗?她在心底低唤着,以手指抚摸他的笑脸。
那天宇鸿入梦来了,他完全回复了健康,潇洒得令她心动?他一直握住她的手,带她穿越草原、飞过海洋,她仿佛腾云驾雾,在蓝天上俯瞰辽阔大地;在那一刹那,她的心境变宽了,所有的哀愁尽皆消失,一回头,宇鸿仍是深情地凝望他,笑容明亮俊朗,他走过来,深深地吻了她,那久违的吻是那温柔、那么绵长,她忘情地回吻他,满足眷恋地躺卧在他的怀里,脸上绽出一个最甜美的笑容。而他似乎看到她的心情转变,也就轻轻地放开她,向她挥手道别,独自飞向更高更远的晴空。
好美的梦!那一定是宇鸿不舍她,回来提醒她一些事情。
她会听宇鸿的话,她一定会活得很好!
第四章
冷冬过去,季节更迭,两年余的时光溜过,来到季纯纯二十七岁的春天。
她头发留长了,在脑后紮成一条马尾,显出她清秀柔美的脸形;眉眼之间清纯依旧,少了一分生嫩,多了一分成熟韵致。
“纯纯,你看,这家伙好不好?”吕彩梅趴过了隔板,放下一张照片。
“照片一堆人,看哪一个?”
“第一排左边数来第五个。”吕彩梅兴高彩烈地说:“他可是台大博士,我老公他们公司的黄金单身汉哦。”
“好小喔,看不清楚,旁边这个好像比较帅。”
“哎呀,我都帮你调查过了,这个是独生子,嫁过去会有压力,你不要选他啦。”吕彩梅一根指头比来比去:“不然这个也不错,他念清大的,家里是台南数一数二的望族;还是这个?他从矽谷回来的,口袋麦克麦克不说,还有绿卡耶,可是……他的头有点秃了。”
季纯纯噗哧一笑:“早跟你说,我没设定什么条件,只要看得过去,谈得来,感觉对了,就是了。”
“要等到你感觉对了--难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