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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香溪河畔草
凤姐回魂
京城郊外。
寒冬腊月,朔风刺骨,天地一片苍茫,鹅毛大的雪片仍在飘飘扬扬,肆意挥洒。
几个衙役骂骂咧咧拖着一卷草席往乱坟岗而去。
“妈的,死也不挑个时候,猴冷的天,还要劳动老子发送你,倒了八辈子霉了。”
另一个接口道:“嘿嘿,少说两句吧,人死为大,她也怪可怜的,知道她谁吗?荣宁二府有名的琏二奶奶,生前威威赫赫,吃的山珍海味,喝的琼浆玉液,穿的绫罗绸缎,哪想到死了,只落得一卷草席裹身,可怜啰。”
又一个插言进来道:“荣国府,皇亲国戚,呸,我说他们忒不是东西了,人死了,尸也不收。”
先一个接口道:“唉,娘死爹发配,女儿入娼门,作孽啊!”
三人齐声长叹,再不言语了,齐心合力把死尸扔进了乱坟岗子。
走前照例一番祷告:“死鬼死鬼听我说,你要听得清记得牢,冤有头债有主,你死与我们不相干,你报仇冤要认得清,莫把我们好人当恶人。”
几个人叽叽咕咕,又说了好大一车话,才转身走了。
几人嘴里死鬼死鬼的叫着,却不知他们头顶正有个怨灵飘荡着,见自己死后被抛尸荒郊野外,纵然鬼魂,也倍觉凄凉,痛极却无泪,恨声大笑:“哈哈哈,没想到我王熙凤竟然落到死无葬埋的天地,哈哈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天幕深处,有祥云催动,仙气四溢:“痴儿看清了,悔悟了?”
四野寂寂无声,独凤姐似乎听得见,她摇头落泪:“悔悟了,可惜晚了,悔之晚矣!”
京城刑部后街狱神庙。
贾家满门被抄,后虽然因为元春新丧,圣上网开一面,大房贾赦贾琏父子却因为包揽词讼罔顾人命,发配边关。凤姐主仆也因为重利盘剥,被拘押狱神庙,不得开释。
却说凤姐被拘押,平儿也因为凤姐被连累官卖为奴。凤姐原指望王夫人李纨等会大发善心,帮衬自己一把,好使自己与巧儿母女团圆,谁知却是六亲不靠,唯有等死一途。
好在,凤姐心中尚有一点宽慰,巧姐儿被她送出去了。
狱神庙里。
这一日,凤姐见到小红,分外惊喜,岂料小红悲悲切切一番哭诉,几乎没让凤姐肝肠痛断。
原来;凤姐预感自己将不容于贾家众人,暗地安排小红护送女儿巧姐去舅舅家躲避一时,谁知凤姐嫡亲兄长王仁,不仅昧下凤姐给女儿的防身银子,还将巧姐小红卖入娼家,小红有幸得遇贾芸获救,两人四处奔波求亲告友,救援巧姐,无奈嫡亲之人个个袖手旁观,竟然不如小红一个丫头仗义。
小红因被被凤姐消了奴籍,不在缉拿之列,只能偷偷进来瞧瞧凤姐,却不能终日陪伴,小红忠义之人,坚持每日早来晚去,偷偷进来伺候凤姐。
凤姐自得巧姐消息,时时悔恨自己所托非人,害了巧姐儿,是早也哭,晚也恸,直哭得花容失色,肝肠寸断,差点没昏死过去。
这日,凤姐正悲悲切切,一时怨天,一时尤人,小红苦劝不住,自己贾芸有心无力,主仆抱头痛哭,那一番惨伤,不提也罢。
谁知狱卒走来告知:“有人来探。”
自从贾家获罪,亲朋故旧避之不及,没跟贾雨村一般落井下石,已是万幸,乍听有人来探,一时之间,凤姐只是疑惑耳听有误,贾家哪有这样仗义之人!
一见方知,原来是刘姥姥带了孙子板儿探监来了。
凤姐一时百感交集,无限感慨:果然,仗义多是屠狗辈!
却说刘姥姥颤颤巍巍进得牢房,只见凤姐披头散发,脸色蜡黄,双目失神,哪里还有当年仙女般的摸样。不由老泪纵横,口称:“姑奶奶,今天不见,您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与凤姐磕头见礼不迭。
凤姐落魄至此,六亲不认,乍见当日自己偶尔提携的刘姥姥还这般记挂自己,不由心中惨痛,与刘姥姥抱头大哭一场。
小红好说歹说方才劝住了,刘姥姥又喊板儿过来行礼,凤姐看着板儿,想着当日,又是一番心痛难忍:当日板儿拉着巧姐儿稀罕的情景犹在眼前,板儿如今读了书长大了,巧姐儿却不知流落那家烟花地。
不免又落泪一回,刘姥姥小红合力劝慰,凤姐才生生煞住一腔悲痛。
一番询问,刘姥姥得知巧姐被卖,顿足拍胸跟凤姐保证:“姑奶奶放心,姥姥纵卖房子卖地,倾家荡产,也一定要救出巧姐来。”
凤姐威风一生,跋扈一世,当日,无论亲的疏的,那个不围绕凤姐身边,极尽谄媚之事,谁知今日一个个不是落井下石,就是作壁上观,生生让巧姐堕入烟花之地。
凤姐听闻刘姥姥要救巧姐,噗通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姥姥若救得巧姐,我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姥姥恩情。”
凤姐这里送走刘姥姥,回想从前,心中悔恨莫名:既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好恨,恨那些靠着她敛财享乐却不顾她们母女死活之人;她悔,悔恨自己白长一双大眼睛,却识人不清,错把虎狼当至亲。
凤姐悔一阵,恨一阵,笑一会,哭一会。
一时心神激荡,致使痰迷心窍,一时昏厥倒底,气绝身亡。只因念着巧姐儿遭难,心中一股怨气憋着,身死魂不散,魂魄化作轻烟,冉冉飞升。
却说凤姐心中不忿,一气而亡,灵魂离壳,飞升九霄,如柳随风,飘渺游荡,魂魄因着一股怨气聚集不散。
却说凤姐,魂魄飞升,飘飘荡荡,不知所归之时,忽听得有人一声声哭喊自己,那种凄切悲痛让人不忍听闻。
凤姐一股怨灵,顺声飘去,隔得近了,凤姐已能听辩出,这是平儿的哭声。凤姐听得见平儿,看得见平儿,却只是近不得身,心中焦急万分,忽然身子往下直坠,凭空跌下云头,吓得心神俱裂,‘哎哟’一声惊叫。
这一跌不打紧,凤姐耳边的呼喊声更是真切了:“奶奶你醒了,吓死平儿了。”室内跟着好一阵吵嚷:二奶奶醒了,二奶奶醒了,快告诉老太太,太太去。”
凤姐浑身疼痛,头脑却异常清醒,心中暗暗疑惑:自己已经人死黄泉,因何听见平儿的声音?平儿不是被人买走,去了平安州,她何时又回来了?
却说凤姐按下疑惑,慢慢张开眼帘,心中一阵乱跳!
你道为何?
原来,凤姐发觉自己竟然回到了荣国府,回到了自己的卧房,美目左右一扫,凤姐很快断定,此刻应该是自己生产巧姐儿那会儿。
凤姐第一感觉:自己做梦了。
她暗中用拇指狠掐自己食指,嗳哟,生疼生疼,这真实的疼痛告诉凤姐,这一切不是梦!凤姐泪水开闸一般,扑簌簌滚落。唬的平儿一叠声的询问:“奶奶,奶奶,您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告平儿一声,可别再硬撑了。”
凤姐瞧见平儿满眼泪水,心中一热,不自觉伸出手去替平儿抹去泪水:“好平儿,我好好的,且死不了,大姐儿呢?”
平儿哭哭啼啼:“呸呸,奶奶刚醒就死呀死的,也不知忌讳些。”心下却察觉凤姐情态有异,暗暗诧异。
不防邢夫人王夫人随着老太太走来,老太太人未进门声先到:“凤丫头,凤丫头啊,可怜见儿的,总算是好了,阿弥陀佛,祖宗保佑。”
凤姐闻言,想起老太太疼爱自己一辈子,临死还念念不忘自己,给自己留下三千两银子傍身,只可惜自己被邢王二夫人挟制,让她们合伙子把这老太太治丧的银子尽数贪了,致使自己力拙,可怜老太太一辈子风光,死了落了个凄凄凉凉。
此刻死后余生,再见慈亲,凤姐大恸,一声悲啼:“老祖宗,凤丫头对不起您。。。。。。。”
老太太一向疼爱凤姐,知她因为贾琏偷摸丫头,一时气愤早产,此刻见凤姐大放悲声,还道她为了贾琏不尊重灰心悲切,不免伸手紧紧攒住凤姐之手,不住摩挲,安慰,“凤丫头,你受委屈了,你放心,有老祖宗替你做主,我定然不饶那个下流种子。”
说着回头气哼哼问随行的邢夫人:“琏儿那个流氓痞子呢?给我叫来。”
邢夫人忙使人去叫贾琏,与王夫人一边一个传扶着老太太劝说,老太太哪里肯依,一定要立拿贾琏前来教训。
一时,贾琏磨磨蹭蹭走来,老太太张口就骂,“没脸的下作坯子,流氓种子,亏你是个大家公子,不知道尊重,为了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把个神仙似地媳妇害成这样,你现在预备怎么办?说!”
贾琏见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哪敢做声,只是低头不语。
老太太就一声声让传贾赦,邢夫人因为凤姐寻常不跟她热乎,一心只贴着老太太王夫人,先前见凤姐倒霉,心里暗暗只觉得称愿。此刻见老太太要惊动贾赦,因她平时最怕贾赦,这才着了忙,一边上前劝说拉太太息怒,一边暗中给贾琏使眼色,让他跪下求饶。
这贾琏从小被贾母宝贝异常,养在身边解闷,与宝玉一般在丫头们脂粉乡里长大成人,与丫头们耳鬓厮磨,时时偷腥,贾母不过笑骂几句也不在意,反把丫头名开了脸放在房里做通房。不过老太太精明得很,每月赏赐婢子们一碗汤药,有让贾琏嬷嬷告诫屋里各人,主母奶奶生养之前,不许有子嗣落地,违者杖毙不饶。
贾母虽说一贯慈祥,在贾府确实说一不二,谁也不敢去虎口拔牙,加上娘奶一旁虎视眈眈,贾琏一众姬妾却是没有干违例者。
长大离开贾母读书,又跟着一般贾家子弟一起,学了些龙阳之好,提笼架鸟,走鸡斗狗。后跟在他老子身边帮办办差,受贾赦言传身教,又有上贾珍这位大哥一旁怂恿唆使,他又生的俊俏,又得老太太娇宠。直纵得着贾琏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成人娶亲之时,已经是一个标标准准的纨绔子弟。
当日没娶亲时,贾琏已经是风月老手,一向胡天胡地风流惯了,原指望学他老子与珍大哥,风流一辈子也就完了。
谁知世事难料,他的如意算盘被人打破了!
有天就有底,有瑜就有亮,这都是上天安排的定数,谁也逃不脱!
忆往昔
先前说道贾琏指望这一辈子就做个纨绔,风流快活到老也就了了,谁知,算计不打算计来,合不该娶了凤姐这个泼辣能干的媳妇进门。
凤姐既不像贾珍媳妇尤氏,虽然有才有貌,错在娘家式微,无所依靠,又是填房的身份,婚后多年又无所出,只要丈夫不休妻,已经是烧高香了,哪管得了丈夫偷鸡摸狗,扒灰还是扒泥。也不像贾琏继母荣府大夫人邢氏,她与尤氏一样,年过半百无儿无女,又少才无貌,一味只知道奉承贾赦,为了讨好贾赦,主动搜罗漂亮丫头给贾赦放在房里,供他玩乐,只求自己正方之位稳固就好。
凤姐虽然生的千娇百媚,一幅娇滴滴的模样儿,却最是面甜心苦手底辣。进门之后,鸦雀不问的,贾琏先前满屋子妖娆美妾,稍微俊俏点丫头,卖的卖,配人的配人,三月后,凤姐夫妻房中的丫头大换血。
凤姐管家不过半年,贾琏使惯的总管管事媳妇一个不存,屋里全部换上了凤姐的四个大丫头,内外管事全部换上了凤姐自娘家带来的陪房。
外面银钱往来换上了凤姐陪房旺儿夫妻,内管事换上了林之孝两口子。
那贾琏又最是个贪新忘旧之人,见凤姐风流妩媚,艳光四射,恨不得一天到晚长在凤姐身上才好,心肝肉的不知该如何奉承才是,把之前一干人等都做了庸俗之流抛之脑后,对凤姐所作所为岂有丝毫违拗,也就由着凤姐折腾。
凤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