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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临行叮嘱林之孝家里一句:“隐秘行事,不可张扬。”
林之孝家里点头,道:“奶奶放心,想来没事,得脸人眼下都盯着园子呢。”
凤姐这才稍稍安心。
一时林之孝家里告辞出门,凤姐便有些坐卧难安,想了想,又叫平儿,让暗中叫来了迎春。
少时姑嫂见面,迎春未语先笑:“凤姐姐,平儿说姐姐有事要我帮忙,有什么活计直管拿来吧,只要姐姐不嫌我粗笨就是了。”
凤姐笑着拍拍身边座椅:“迎春妹妹来啦,过来坐我身边,我们好说话。”谈笑间凤目飞眼平儿,平儿一笑出去了。凤姐这里方才言道:“迎春妹妹,嫂子有句话问你,你可要实话实说,明白了你意思,嫂子才能去办,你知道吗?”
迎春不明白凤姐是何意思,有些愣神,凤姐又一笑:“别怕,好事儿,嗯,那个,我先问问二妹妹啊,你相不相信哥哥嫂嫂是真心为你好呢。”
迎春一笑忙点头:“我长了这么大,哥哥嫂嫂是好是坏都看不出来,我也不算个人了。”
凤姐点头道:“嗯,这就好,我今天找妹妹来,就是要问问妹妹对婚姻有什么打算没有,比如,想找个什么人家,什么样人呢?”
迎春闻言顿时羞怯难当:“嫂子!”
凤姐握住迎春手道:“女儿羞怯是有,可是你也要有所打算才是,老爷是个什么人,想必妹妹也知道,据我所知,老爷可不会为妹妹真心打算,我不是吓唬妹妹,我们老爷,只要有钱,纵卖了妹妹,这事儿未必做不出,倘真到那时,老祖宗或许也管不得了。”
迎春当然了解父亲荒淫专横,浑身一抖,伸手抓紧凤姐,颤声道:“嫂子,妹妹早就知道,此生所靠,唯有哥哥嫂嫂了,嫂子,你可要救我一救,妹子我若今生无能,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哥嫂!”说着就要跪下,凤姐慌忙拉住,又不敢使力,终让迎春跪下了,因嗔笑道:“妹妹快些起来,我使不得力,你别拗劲儿,伤着你侄儿。”
迎春闻言慌忙起身,搀扶凤姐坐好,慌忙中竟然摸了一把凤姐腰身,瞬间又觉不妥,缩回手来,看着凤姐难为情,一时又好笑又要哭。
凤姐拉迎春坐下,笑道:“没事,我叫你来,就是要帮你,不光我,老祖宗也疼你呢,你嫁妆,老祖宗也一力应承了,保你嫁得风风光光。”
迎春脸色绯红,低头不语,只把手里丝巾搓来揉去成了一根绳了。
凤姐笑道:“只是这夫家人选有些蹉跎,在我,当然想妹妹嫁进世家大簇做主母,岂不荣耀风光,可是,访了好些人家,谁料都是些有眼不识金镶玉之徒。”
迎春闻言有些许难堪,她心知肚明,这是人家瞧不起自己出身,犹豫片刻,暗一咬牙,赫然起身一福,脸色通红犹如天边朝霞:“不瞒嫂子,妹妹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事,虽然觉得女儿家有这样心思可耻,可是我又没个亲娘疼爱,难免胡思乱想。我虽然年岁不大,人情冷暖也看得多了,像我们这样大家族未必就好,爷们走鸡斗狗,左拥右抱,专横跋扈,妻妾们成天斗来斗去,婆子使坏,丫头挑祸,乌烟瘴气,还不如小家小户来清静,我今日索性没脸没皮说一句,嫂子不必为难,我只要那人能护我敬我,有一口饱饭也尽够了。”
凤姐凤目上挑,哂笑道:“哟,终于给我逼出句实落话,什么风范不风范,舒心过日子才是真呢,不过也说得忒寒碜了,我们错不过是世家大族,且还不到这步呢,来,坐下听我说完,我与老祖宗一个意思,想请林姑父与你做个冰媒,替你寻一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书生做女婿,家世难免要差些,你道是好不好呢?”
迎春心下无不欢喜,顿时脸色瑰丽如三月桃花,就连耳廓也成了玫红,低头扭捏半晌,方蚊子似哼哼道:“凭嫂子做主。”话没说完,人已经飞身跑了。
平儿本在门口做针线,与司棋绣橘两个说笑,顺便替凤姐迎春瞭哨,忽见迎春飞奔而出,慌忙起身预备送送,谁知连叫几声‘姑娘’,迎春也不理会,一阵风似飞出了院门,慌得司棋绣橘起身追之不及。平儿不知出了何事,先前见凤姐老太太都哭了,这会儿又跑了迎春,还道出了什么大事体,心下一急,紧走几步进来,却见凤姐这里正喜滋滋喝着自己泡制芝麻、红枣、核桃等八宝面茶呢!
平儿一时莫名其妙,道:“奶奶怎么得罪二姑娘呢,小婢怎么拉也拉不住,就这样跑了。”
凤姐咯咯一笑,招手道:“想知道?过来,奶奶告诉你。”
平儿依言走近凤姐,凤姐一番低声细语,平儿惊喜交加:“真?这才好呢,二姑娘可有盼头了。”
凤姐凤目圆睁,把手一摆:“嘘,噤声,成事之前,万不可露了口风。”
平儿眉开眼笑,点头不迭:“这还用得奶奶嘱咐,知道呢!”
却说林如海这日五更天上朝未归,只有黛玉在家,长日无聊,正跟紫鹃在廊下逗弄鹦鹉,看那鹦鹉学舌,鹦鹉正跳上跳下学紫鹃责骂小丫头:“嗳哟,学了这久了,怎么茶也不会倒呢,笨丫头,笨啊。”
这是雪雁教鹦鹉,紫鹃笑着撵着要撕雪雁嘴,鹦鹉见了又换了雪雁腔调,道:“看吧,姑娘恼了罢,笨啊!”
逗得黛玉开心不已,走过去替他添水。
鹦鹉见了黛玉,扇扇翅膀,理理羽毛,点点脑袋,婉转开腔,这又换了学黛玉吟诗了:“和羞走,倚门回首。”紫鹃雪雁闻听,也不恼了,忙着过来逗他念诗句。
恰见婆子提溜着几蓝水果来了,紫鹃接了篮子递给雪雁,自己抓了几把铜钱给婆子,笑问道:“妈妈幸苦了,这是哪里来果子呢?老爷让送吗?”
老妈子一番话,紫鹃方知,贾府来人了。
紫鹃忙禀报了黛玉,自己回头清理水果,原来是一篮四川蜜橘,一篮香山蛋黄大枣,一篮水汪汪碧玉葡萄,又一蓝白脸红嘴六月桃,都用了描金缠枝莲花边细白瓷盘子盛放在篮子里,看着颜色鲜亮,令人食指大动。
紫鹃又揭开另一个食盒,看见三个拳头大小青花瓷罐儿,忙捧到黛玉眼前。
黛玉一一揭开,见是装着剥好松仁,瓜子仁,核桃仁,心里啵一声跳,忙道:“紫鹃,出去看看,是谁人送来。”
林之孝家里正带着春纤,由林忠家里陪着喝茶,紫鹃走来,接了春纤进去,林之孝家里也想跟随,却被黛玉门房两个彪悍婆子毫不客气挡住了:“对不起妈妈,我们老爷有令,外人不得擅入小姐闺阁。”
紫鹃望着林之孝家里一笑道:“妈妈见谅,少时有话说。”
却说春纤见了紫鹃,又哭又笑:“紫鹃姐姐,来了许久,小姐不回,你也不说来看看我们,自己到了好处了,就不理会姐妹们了,好没良心!唔,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了呢。”
紫鹃嗔笑着一弹春纤额头:“一日不打你就记不住,什么见不到了,乌鸦嘴。”
春纤嘻嘻笑着一缩头,复又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姐姐好不好啊,雪雁姐姐好不好呢,姑娘好不好啊,夜里还咳嗽不咳嗽呢?那只小鹦鹉又会讲些什么了?”
紫鹃忍不住又弹一下春纤:“小嘴吧嗒吧嗒不住,到底是问鸟呢,还是问人呢?是问小姐呢,还是问我们呢?”
春纤摸摸额头,笑道:“当然先问紫鹃姐姐呢。”
紫鹃一笑拉着春纤往内走,细细告诉她别后之事,又说林府规矩大得很,凡不在小姐院里当差婆子不能随便进出小姐院子,纵在小姐院里当差婆子,除了奶娘教养嬷嬷,也不得随意进进出小姐屋子,就连小丫头,也不许随便出入小姐房间,卧房更是禁地,只许贴身丫头进入。
春纤一伸舌头:“怪不得林妈妈被挡住了,乖乖,她在府里可是横冲直撞,连宝二爷也敢排揎呢。”
紫鹃笑道:“我们这里可不行,妈妈们各负其责,就是管事娘子林妈妈,也不许随便出入小姐闺阁里。”
姐妹说话间到了黛玉绣楼,春纤看见黛玉忙着盈盈拜倒:“小婢见过姑娘,姑娘好。”抬头起来已经泪盈于眶:“姑娘可还好,我们可想姑娘呢。”
黛玉笑意盈盈,微一点头儿,温言细语,道:“好,劳你们惦记,坐下说话。”
雪雁摆个小板凳儿给春纤坐着,又亲手倒了茶水给春纤,贴耳悄声警告春纤:“爱哭鬼,又哭,若惹了姑娘伤心,当心我揍你。”
春纤一缩头,泪珠儿滚落:“雪雁姐姐,我也想你。”说着又要哭。
紫鹃忙嗔怪看眼雪雁,拉春纤坐下饮茶。
黛玉侯她稳了神,方再问道:“我走了,你们姐妹到了那里当差呢?可还好呢?”
春纤笑道:“回姑娘,姑娘院子里服侍之人,除了洒扫婆子外,其他凡跟姑娘接触,针线上,屋内收拾洒扫小丫头,老太太都留着呢,老太太对我们可好了,凡老太太房里丫头有赏赐,我们六个都有,宝二爷三两天就去屋子里坐一坐,待上一个半个时辰,还帮着我们喂养廊上鸟儿,也问我们有没有需求委屈,说有只管告诉他。平姑娘也来告诉我们,说琏二奶奶让告诉我们,有困难只管去她们院里求救呢,姐妹们都说,这都是托了姑娘福气,都想着要姑娘回去才好呢!”
黛玉听春纤絮叨,想起过往一切,眼里微笑,顿时岔神了。
春纤本来说着眼里又含了泪,见黛玉愣神,还以为自己说错了,吓得一滴泪也不敢落下来,话也不说了。
片刻,黛玉自己醒神,一笑:“这些都谁剥呢,上次送还没吃完呢?哦,我给你们东西收到没有呢?你知道不知道,我分给老祖宗柑橘蜜,荔枝蜜,老祖宗可还喜爱呢?”
春纤忙站起身子:“回姑娘,上次姑娘给我们赏赐锦缎荷包金戒指也都收到了,姐妹们都要我代谢姑娘呢,还有老太太也说那蜜吃着甚好。这些小零嘴,是昨日听说今日要来望林姑娘,知道姑娘爱吃这个,我们连夜赶着剥出来。”
黛玉心神一个激荡:“哦?”
春纤这里已经扳着指头数上了:“老祖宗,鸳鸯姐姐,鹦哥姐姐,琥珀姐姐,还有我,还有春杏,嗯嗯,还有宝二爷,大家都有份,咱们都想林姑娘呢,都盼着姑娘早些回去呢。”
黛玉虽然回家住得十分舒适,日子也顺心,毕竟在贾府里住了五六年了,一切都习惯了,与姐妹们感情又好,宝玉又小意儿殷勤,凤姐姐、老祖宗优渥看待,黛玉虽然与父亲团聚十分幸福,却苦于单丝独线,寒梅独放,没个姐妹兄弟亲热,因十分怀念贾府众姐妹。这会子听春纤说热闹,心下高兴,因吩咐紫鹃道:“紫鹃,你去告诉林妈妈,就说我留着春纤说话,晚上再送回去,叫她先去。”
紫鹃答应一声,拿了一块约莫二两银块,用锦缎荷包装了,又加两吊铜线走出来,叫过林之孝家里,盈盈一福笑道:“我们姑娘高兴,要留春纤说话,这荷包里银钱给妈妈卖酒喝,这二吊铜钱给赶车随行小厮们分了卖果子吃,我们姑娘说,谢谢你们大热天跑一趟来看望。”
林之孝家里要在之前混不在乎这一两二两银钱,可是眼下她在贾府跟着凤姐失势,银钱故不或缺,重在是这银钱乃黛玉所赐,意义不同,又见紫鹃礼仪谦谦,忙笑着接了,称谢不迭:“紫鹃姑娘太客气了,叫我一声妈妈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多礼!”欢欢喜喜捧了银钱出来,说给小厮们,小厮们都齐齐望门道谢不迭,心里都道林姑娘厚道,寻常人等,谁理他们这些不能在主子面前露面,只下苦力主呢。
却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