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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翠不听还好,一听立马眯眼挑眉,身上火气腾腾上冒。一把揪了戏志才耳朵:“你又看文书!你又看文书!你老老实实歇会儿不让人揪心会死啊?”
戏志才捂着耳朵吸着冷气连声告饶:“毓秀,你……嘶……疼疼……放手吧……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高翠狠狠瞪了他一眼,松开手没好气的说:“你知道错了?你每回都知道错了,你改了吗?行了,我也不为难你。现在我得去厨房看看给你熬的药好了没,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你没在榻上好好躺着,哼哼……姓戏的,你知道会怎么样?”
戏志才听完高翠皮笑肉不笑的威胁后,浑身打了个哆嗦,然后转身拉了门,丢给一句:“我这就去休息”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高翠眨眼看着戏志才离开的方向,神色恍惚地回想起大夫的一句话:“夫人,戏大人这身子,实在不能在经劳碌了,不然……”
高翠闭上眼睛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仿佛想把刚才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赶走一样摇摇头。然后抬起下巴,握握拳,一脸平静地向厨房走去。
等她把药碗端到卧房时,却发现戏志才已经半靠着榻帐,合眼睡着了。身上衣服没脱,毯子也只是搭了一角,手里的那卷拿来消遣的竹简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地上,他都没有察觉。高翠见此小心翼翼地放下药碗,捂着嘴轻手轻脚快步地走到了门外。望望戏娴闺房的方向后,又有些失神的望向大门,心里一个劲儿的祈祷:仲景先生,你倒是快些赶来呀。他这阵子精神已经越来越不济了,白天连那么会儿眨眼的功夫他都能睡下。可是一旦到了晚上又是咳得止不住,这样的情形到底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许是老天爷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半个月后,戏志才府上迎来了一位五十出头的老头儿。老头儿面色微黑,一身土尘风烟。青衫虽整洁干爽,但已是皱皱巴巴,显然是一路急赶,匆忙而来。到了戏志才府上时把怀中信函往守卫兵丁手里一递,平下一路劳累说:“快带我去见你家先生。”
守卫兵丁一愣,看看跟老农模样差不多的眼前人,又瞧瞧手里自家主母的亲笔信,不由诧异犹疑:眼前这老头儿就是夫人自长沙请来的神医?看着怎么不像看病的倒像是个种菜的呢?
只是想想这半个月自家大人的身体又思量下高翠每每在门口张望的神情,不由不敢怠慢,很是恭敬地一边派人通报,一边把人请了进去。
高翠听到门口有人报说:“夫人,您请的那位张机先生已经到了,现在就正往咱们这里赶”时不由喜出望外地扶案站起,而她身边戏志才则皱着眉头,一脸诧异之色:“毓秀?你……把仲景兄请来的?”
高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怎么?不可以吗?这里的大夫胡说八道还不许我请个医术高明的人给你瞧病?”
戏志才闻言一噎,沉默地低头,只是手却下意识地藏在了袖子里。随着高翠一起起身倒了门口迎接张机。
张机那里却打近前第一眼就看到了戏志才两口子,还没打招呼寒暄,就把目光转向戏志才脸上,眉头皱起,站住脚细细地打量起这位老弟。
戏志才被他看得心里一抖,很不配合地向前几步,状似无意地拉住张机,边往前走边转头去给张机一个侧脸很热络地说:“仲景兄远道而来,先不忙其他,陪小弟喝几杯可好?”
张机也不挣脱,只顺势扣住戏志才的脉搏:“酒暂且不忙喝。弟妹此番专程邀我前来,咱们还先进去办了正事再说。”
戏志才微微僵了僵,眨着眼睛呵笑:“仲景兄又不是不知道,到了我这里你就是有正事也该变得没正事了。还是先……”
“老弟啊,你这不糊涂啊,缘何还要办出讳疾忌医的事?”
戏志才呼吸一滞。瞧了眼自张机来后就眼色亮亮,满脸希望的高翠后神光黯淡了下,手下紧了紧,把目光转向张机,眼睛里全是复杂之色。张机被他看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弟妹也是担心你,你还是让我好好给你诊诊脉吧。”
戏志才闻言低下头,想到等会儿妻女知道自己身体状况时的神态,不由心中满是不忍。他从来都清醒的很,对着自己的身体自然也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最清楚,这么段时间从自己身边来来回回换的大夫以及进口汤药的味道上已经知道自己状况到底到了什么境地了。再叫人来,也不过是给她一个希望,再让她失望罢了。
而张机则是拉着百般不情愿的戏志才到了厅里,反客为主的先落座,然后冲着戏志才伸出手去,示意他伸手出来诊脉。戏志才犹犹豫豫,最终在高翠堪比剃刀的眼神下把胳膊递给了张机。
张机手搭着老友脉搏,神色逐渐变得深沉起来。一边高翠见他脸色阴郁,不由急道:“仲景先生,我家夫君的身体到底如何?”
张机还没说话,戏志才就给他递了一个眼色,然后笑眯眯地说:“我身体能怎么样?不过就是平日咳嗽几声而已,就你……”
话没说完高翠就一口打断,没带一丝好气地说:“你瞎啰嗦什么?没见仲景先生给你诊脉呢吗?”戏志才被噎了噎,又转看向张机,眼睛里竟然全是恳求之色。张机把脉的手抖了抖,吸口气面上带着和蔼笑意地对高翠说:“弟妹无需担忧。志才的病并无大碍,好生将养,不会出什么问题。”
高翠脸上一喜,随即有些犹疑:“可是……之前那些大夫都说……”
张机眯眼冷哼一声:“庸医误人。弟妹不用把那些话放在心上。我这就开个方子,弟妹赶紧着人去抓药来吧。”说着张机从自己随身行李里取出一杆毛笔,就着水沾沾后,在纸上写了给药方,递给一旁静立等待的高翠,然后交代说:“此方戒酒戒荤,以后弟妹还要好好注意。”
高翠点头应下,也不理身后听到“戒酒戒荤”这句话后就嗷嗷叫着抗议的戏志才,直接一转身离开了。
等到高翠脚步声远,张机才扭头看向戏志才,静了好一会儿轻声道:“志才,辞官吧。辞官后,带着家眷随我一道去南方,那里天暖,更适合将养。”
戏志才轻叹一声,抬眼看着张机问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张机一愣,眉头紧皱地看着戏志才:“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是不辞官,不离开北方还有多长时间?”
张机呼吸一滞,眼睛有些冒火:“不辞官?难道你还想继续干这劳心劳力的差事?你会把命搭上的!”
戏志才满不在乎地呵笑一声:“搭上就搭上,不就是一条命吗?”
“那弟妹和侄女怎么办?”
资质才浑身一僵,脸上笑意凝固,逐渐变得苦涩,声音也带上了满满的无奈,只是却依旧执拗地问张机:“我到底还有多长时间?一个月?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张机张张口,终究从唇边划出一句很轻很轻的话:“若是还这样劳碌,最多还有……不到……三年……”
戏志才听了眼睛黯然了下,随即又恢复过来,无所谓地耸耸肩,嬉笑着说:“三年嘛,比我想的要长久多了。”
张机见此不忍地别过头去,过了良久才缓缓地溢出一句:“这样……值吗?”
戏志才眼望着门外,声音幽幽地说:“仲景在长沙太守任上坐堂义诊,值吗?”
张机闻言一愣,转看向身侧老友,就听老友继续以这种幽幽地声音说道:“你心里也知道答案不是吗?没有值不值,只有做不做。”
“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道前路坎坷多难,但那却是唯一的光明希望所在。即便真的烈焰焚身也依旧初衷不改?”
“哈,仲景兄,别把我说的那么悲情壮烈好不好?听你这样讲,我会不自觉的佩服我自己的。”
张机沉默,一言不发地看了戏志才好久,等戏志才被他看得浑身快发毛时,张机忽然站起身,走到一边桌案前铺纸研墨,“刷刷刷”开始写药方。
“这是什么?”戏志才指着药方问。
张机头也不抬:“你未来要吃的药。”
戏志才眼一睁:估计手抖抖地质问“你不把脉就开药?你想玩死我呀?还有,你这么早开药干嘛?”
“即便不把脉我也知道你病情到了哪一步,开药有分寸,不会害你的。至于你说……为何这么早……呵,既然劝你不住,早开晚开不都是一样?”
戏志才听完抿着唇,低头沉默下来。张机也是不发一言,埋头写字。屋子里一时弥漫着一股极其压抑的气氛。两人各自转着心思各想各的事情,谁也没注意到本该去厨房盯着煎药的高翠此刻却就在门外:一手拿帕子捂着嘴紧握成拳,一手抓着自己的前襟,双目紧闭,偏头沉默,一副极力隐忍按捺的模样。看上去让人心揪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想用这个题目,但似乎只有这个题目是最贴切的。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问起,戏志才的回答也不同。一直觉得老戏跟奉孝是非常相似的一个人,连传记上都有皆“负俗之讥”这种说话,都是看似不羁,却都带着最执着的理想主义。我喜欢这样的人,马钧也好,他也好,奉孝也好,文若也好,都值得佩服。
舒这章写的很郁闷,所以托到了现在。
舒要评论安慰,如果你们和我一样郁闷,那就告诉我一声,也让我心里平衡下
95、挚友病奉孝离颍
张机鄄城待了半个多月,期间几次找机会旁敲侧击想让戏志才辞官将养,迁居南方。但都被戏志才或嬉笑打岔,或故作不懂地婉言回绝了。无奈之下,张机最后几乎是带着满心不担忧和不甘离开的。
前脚他离开,戏志才送出门。后脚高翠就到了书房写信给蔡妩,写到一半时,戏志才推门进来,见到桌案后的高翠,条件反射似的求饶解释:“只是听下说这里,就前来看看。没有要动公文阅军报的意思。”
高翠抬头瞟了眼戏志才,然后继续低头忙活自己的,戏志才被瞟得莫名其妙:往常这个时候夫不应该是瞟他一眼,而应该狠狠瞪他猜对。今儿是怎么了?什么事这么专注?
于是有了疑问后,戏志才很好奇地转到高翠身后,扫了高翠的信函内容后,暗自叹了口气,偷眼瞄瞄高翠,轻声问道:“毓秀…………都知道了?”
高翠写字的手一顿,随即恢复正常,毫不客气的回道:“知道了。知道又怎么了?还打算瞒一辈子?”
戏志才一噎,苦笑了下,低头自言自语地嘀咕:“倒是宁愿瞒一辈子的。”
高翠闻言身子一僵,停下笔眼睛有些恍惚地盯上写了一半的信函。戏志才弯腰抽出高翠手中狼毫,高翠不解的目光中微笑着摇了摇头:“别麻烦他们两口子了。”
高翠皱皱眉,执拗地看着戏志才说道:“阿媚认识华神医的。”
戏志才淡笑着反问:“信不过仲景兄医术?”
高翠低头不语。
戏志才垂下眸,声音很轻地解释:
“即便华神医真的来了能怎样?不过也是和仲景兄一样,要求辞官将养,不操劳罢了。”
“再说这么写信给慧儇,那奉孝也一定会知道了。他那性子还不知道?若是真清楚鄄城情形和身体状况,必会立马扔□边事情,快马加鞭赶来兖州。”
“了解奉孝。智者多虑劳心,奉孝那性子要是这个位置上只会更鞠躬尽瘁。可他那身体能比好哪去?来了这里,恐怕也会……不寿而夭。”
高翠听完,抓着桌案的手越收越紧,最后“呼”地直起身,扭头一把抱住戏志才,把脸埋戏志才怀里放声大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