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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奕表情一滞,停下手里动作,端正坐好看着蔡妩说:“娘,轲比能给丞相来信了。”
蔡妩手一抖,就听郭奕继续道:“同来的还有阎柔派来的使者。”
“都……说了什么?”
郭奕抿抿唇,跟蔡妩轻声道:“阎柔的使者说近期辽东海上从东海之上过来一支船队。中军船舰挂的是黑色桅帆,飘的是‘威’字大旗。”
蔡妩眨着眼,没反应过来:“他们船上死人了?不对,‘威’字旗,有姓威的吗?奕儿,别跟我绕圈子,赶紧跟我说说,轲比能来信都说什么?他有提到你阿姊吗?”
郭奕听罢,眼睛闪了闪,轻咳一声跟蔡妩说:“娘,父亲一直没跟您说小舅父的事吗?”
蔡妩身子一僵,扭过头,看着郭奕磕磕巴巴地说:“你说……阎柔使者说的……可能是你小舅父?可你小舅父不是……不是……”蔡妩“不是”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下文来。蔡威那年离开荆州动静之大,直接震惊南北。江东、许都趁时进军,从荆州瓜分好处的事也是天下皆知的。只是过后,蔡妩却没想到,自己弟弟没来邺城投奔曹操,反而带着人到了东海,占岛为王,据海为霸,在南北海上纵横,往来无阻了。
若光是这样,蔡妩也不至于太吃惊,反正蔡威出门在外这么些年,到底什么对他有利什么对他有弊他心里是门清的。就算是为了他手底下那些人的出路,蔡妩也不怕蔡威会一直在海上祸祸,而不选择招安依附。
可是依附谁,却成了蔡妩心里的一个结扣。因为在“荆州之变”不久后,江东就传来消息,说蔡仲俨横闯江东,劫持吴侯之妹,意态嚣张,可谓目中无人。吴侯震怒非常,出水师拦截蔡威于长江,据说蔡威当时受逼不过,把孙家小姐送还江东了,可惜孙小姐被惊吓过度,只回吴城便一病不起,只能卧床静养,连外客都见不得了。
周公瑾当时在江夏前线,听闻此事后,先是不明所以地望江兴叹一番。回过头来紧接着上书吴侯,全江东通缉蔡威。几乎一夜之间,江东所有府衙统统挂上了蔡威的通缉榜,悬赏数额之高昂,简直让人眼红嫉妒地抓心挠肝。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周瑜这榜文一出,东海上还真多了不少要逮蔡威回去领赏的人,商船,民船,军用船,应有尽有。蔡威部一时之间要面对蜂拥而至的“掠财大军:简直堪称焦头烂额。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蔡威的部队对这些人却手下留情的很。通常一场水战下来,他们都是只要退敌,绝不赶尽杀绝,再狠一点就是把船上财物留下,人马还是原样遣回。这样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连江东以外的人也开始盘算小九九了:蔡仲俨不过如此嘛。连去冒犯他的人都不敢怎么样,看来那个敢闹的襄阳一夜残损的蔡仲俨已经锐气尽失,不足为惧。没了气势收敛爪牙的老虎谁还会害怕?何况这张虎皮还价值千金?想猎虎的人,自然也就更多。不光江东一地,连带许都,辽东,甚至荆州,益州等地都有蠢蠢欲动之人。
可这些人主意没打多久就偃旗息鼓了。因为徐州有个被烧坏了脑袋富豪,傻不愣登组织了一支船队,专门跑到海上跟蔡威叫板去了。当然他名义上还是打的“为民剿匪”的大旗,实际上他有没有讨好江东,得笔横财的心思,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他结局却挺让人震惊:船队上下一千七百余人,连带船工伙夫甚至佣人侍者,统统被斩首,抛尸海上。几十条船只,一艘未留,全部付之一炬。烧完这些以后,蔡威甚至还派人往徐州给当地县令带了句话:“蔡某不想惹事,但是也不怕事。管好你底下的人,若是再有这样贪得无厌的,蔡某不介意再多烧些东西。”
接信的县令都快被气疯了:这是挑衅!绝对的挑衅!凭什么他们江东人抓他,他就轻抬轻放?换成他们许都的人,就得了这么个身首异处,全军覆没,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下场!
县令很不平,连夜给邺城曹操写信告状:说蔡仲俨此人太过嚣张,留于海上说不定就会成为他们的隐患,所以,丞相大人,选择当机立断,围剿蔡威吧。
可惜这封信没到曹操手里倒是先走到曹昂那里了。曹昂面无表情看完整封信,转过头似笑非笑地问身边郭奕(那会儿司马懿还没回来):“徐州现在是元龙先生在代天牧民吧?”
郭奕点头:“是陈元龙父子。”
曹昂眯着眼睛笑了笑,两根手指夹着书信往前一递:“此人私怨过重,心胸狭隘。”
郭奕不明所以地接了信,待看完以后,脸色几番变幻,最终瞧瞧书信署名:嗯,不认识。应该不是丞相心腹。再抬起头看看曹昂,郭奕试探性地问:“大公子意思是……”
“谎报军情,子虚乌有。”
郭奕心中了然,收了信,眉目弯弯地笑道:“元龙先生代天牧民,必然会尽职尽责。”
曹昂手一袖,扬着下巴:“交给你了。”
郭奕眉开眼笑地谢过曹昂,回过头来就给陈登去了封措辞隐晦的信。写完以后顺带把那位县令呈来的书信也一道给陈登送了过去。没过多久,从徐州来的弹劾折子就跟雪片一样“哗哗”的飞到中书台。荀彧转手就把弹劾的事呈报给了曹操,曹操眯眼瞧着上头被弹劾的陌生名字,在脑子里搜罗了两圈才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想起这是位在他跟刘协之间一直狡猾的保持中立的大爷,拔掉他,换成自己人,对大局有利无害。
于是江东之外的人对蔡威用兵的下场就以一千多条人命加几十艘船只再加上一县之长长的落马为结局落下了帷幕。从那以后,再有要挑事的,往东海去之前,都得掂量掂量,自己脑袋长得牢靠不牢靠,后台结实不结实!就连江东之人再去海上也提了份担忧:之前毕竟是得罪过蔡仲俨,他当时虽然放行,别是打算事后报复吧?
不过好在蔡威没那么卑鄙,对江东的人放走就放走了。他没再找人算账的打算。倒是江东以外,没那么幸运。路过海上的船只,碰上蔡威的船队,运气好些的是交个过路费,算是消财免灾。运气差些的,呵呵,不好意思,财物船只留下,至于人?蔡大爷发话了:没那么粮食养闲人,一人给块木板,游回去吧。
这般举止直接后果就是全天下都搞不懂蔡威到底想干什么了?你说你要讨好江东吧?没必要,人家还通缉着你呢?你说你要投靠其他地方吧,你又没顾没忌地劫人家商船民船,你……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呀?
就这事,曹操他们也商量过几次。曹昂是明白人,虽不知道蔡威到底想干嘛,但却很明智地选择了配合:蔡威不想人知道他跟许都方面的关系,那便都做戏到底,全装作什么也没有。
倒是曹操疑虑了些,可也还是压下了要围剿蔡威的建议,直接当蔡威是东海的摆设,采取无视态度。蔡威也算老实,这么长时间以来做的不算过分,就有事没事打劫给不顺眼的商船,然后带人到岛上练练兵,去岸上拉拉补给。
可是现在,他居然在曹操将要战袁尚时,把人马拉去了辽东。这举动,可把那头的阎柔吓了一跳,也来不及仔细思量,赶紧就派人给曹操送信:主公唉,您说来了这么位活祖宗,咱们怎么办吧?
曹操也疑虑不少呢。便是曹昂心里都有些困惑:他想干嘛?痛打落水狗?不对,他早前就有的是机会,不会等到现在。趁火打劫?不对,火还没烧起来呢,他打哪门子的劫?
爷俩相对着看来看去没猜出蔡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回过头召了廷议,正商量事呢,轲比能书信到了。打开一看,瞬间了悟:敢情这也是不知道蔡威要干嘛的主儿,来信隐隐晦晦地打听呢。不过这位段数高,他没跟阎柔使者似的直接问,而是很委婉很仗义地表示:我部唯曹公马首是瞻,鲜卑十万铁骑随时待命,听候差遣!得,这是直接上铁腕作风,打算好来硬的了。
轲比能书信看完,下头就开始嗡嗡一片,有人说:轲比能说的对,咱们对这么位主,就该主动出击呀。也有人在那建议:蔡仲俨这人,行事不同寻常,贸然出兵可能惹恼了他,还是静观其变吧。还有在那儿和稀泥地说:要不,咱们先找人去蔡威那里问问,看他到底是什么态度,是要战,还是要和呀?
曹操蹙着眉,看底下一众人讨论完毕,扭头看向正因避嫌而沉默不言的郭家父子,开口问道:“奉孝对此事可有高见。”
郭嘉垂着眸,扫了眼渐渐安静的人群,淡淡地开口说道:“蔡仲俨为人桀骜,行事骄狂不假,但若说他此时北上是心有歹意,刻意阻拦主公一定北方。嘉却是不信的。”
“奉孝之意是……”
“速返许都,定后方,整兵马,挥师北上。一统北方。”郭嘉眼睛不眨地说完这句话,就听到身周一片吸气和轻笑之声:奉孝说来说去,还是没说蔡威是如何打算的。
曹操也是无言失笑:“奉孝,你以为蔡仲俨会安然地待在原地,看着孤整顿军马,而不行动?”
“他会有所举动,但绝对不会是对着咱们。嘉猜度,他最有可能从公孙度交涉,借道西进。”
“公孙度以西?那是……袁尚待的乌丸?”
“所以主公要快,要赶在蔡仲俨还没有彻底打草惊蛇之前北上行军,速定乌丸。”
曹操眯了眼睛,捋胡子沉思良久后抬头对众人说:“今日府议到此,文若、奉孝、仲德、公达跟文和留下,其余都散了吧。回去准备北征之事。。”
曹操这里留人议事,蔡妩那边就听郭奕把今天的情形给复述了一遍,听完以后,蔡妩有些不安。眼看着面前饭菜也顿时失去了品尝的兴致,在被两个孩子瞪视着蔫蔫地夹了几筷子以后蔡妩就索然地离开了饭桌。
等到晚些的时候,郭嘉从曹操府里回来。
杜蘅看着脸色阴沉,从门外大踏步走到花厅的郭嘉心里“咯噔”一声,壮着胆子小声问郭嘉:“老爷,可要传饭?”
“不必。我已经用过了。”郭嘉挥手拒绝,扭头问杜蘅“你们夫人休息了?”
杜蘅摇摇头,恭恭敬敬地说:“还没。夫人晚上吃的少些,刚才说饿了。杜若姐姐便叫厨下做了碗荷叶清粥,才端进去。”
郭嘉点点头,抬步又折向卧房方向。
卧房里,蔡妩正有一口没一口喝着清粥,见郭嘉推门进来,抬了抬头,把剩下的半碗往前一推:“你吃了没?这个降秋燥的。”
郭嘉接了碗,屏退杜若凑到蔡妩近前,舀了一勺送到蔡妩嘴边,对蔡妩勉强笑了笑,问道:“听杜蘅说,晚上没吃好?可是恶心的厉害了?”
蔡妩摇摇头,拨开面前的勺子,仔细地看着郭嘉表情,最后笃定地说:“你有心事。”
郭嘉一愣,放下碗坐到蔡妩身边,搂着蔡妩的肩头,开始沉默不语。
蔡妩也不催他,安静地等着郭嘉自己开口。
等来等去,到她被睡意席卷,栽倒郭嘉怀里眼皮打架的时候,蔡妩才听到郭嘉声音微哑地道了句:“后日我会虽主公启程去许都。”
蔡妩睁了睁眼,扭头看着郭嘉:“这么快?奕儿不是说得半个月以后吗?”
“等不了那么久了。”郭嘉头埋在在蔡妩颈间,语气发闷,“许都那边最近有些不安稳。”
“不安稳?难道陛下又……”蔡妩坐直身子,有些担忧地看着郭嘉:她最怕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政治斗争。经常是还不知道哪里踩错就万劫不复,粉身碎骨了。
郭嘉轻笑了一声:“他?倒是学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