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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人都是生脸孔,花九畏畏缩缩有些不习惯。倒是小丫头把他往前推了推,这一推不要紧,这
么些许不平常的动静给魏秉看在了眼里。花九站在一排整整齐齐的人之间显得突兀非常,魏秉对那老者说了些什么,然后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这一路也累了,我们在徐州休息一日,明日出发。
众人皆应,然后散去。花九也想跟着人们就这么散了,转身向往门走却被叫住,魏秉正招手让他过去。小丫头也随着刚刚的人下了去,厅里就只剩了他们三人。
白发老者露出不悦的神情:“明日便走?十多年不见你过来一趟,竟是如此匆忙,不留些时间给老头子叙旧么?”
“怎么敢,只是这次事出紧急,我去应天乃是接我寻儿,裴公你还记得吗?”魏秉将花九往身旁拉了拉,好让对方看清楚。
“寻儿?魏寻?难不成是……”老者恍然想起:“难不成是多年前我送出去的那个孩儿。”
“正是他。”魏秉显然对老者的反应颇为满意:“见过裴公。”
寻儿?你可没告诉过我我叫魏寻啊!!?突然杀出来一个名字谁知道你在叫谁?花九心中很是郁结,不过好歹脑子还是够用的,魏寻当然是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了。不知道这裴公到底是什么身份,先见过了再说。
“晚辈魏寻,见过裴公。”花九学着江湖架势做了揖,都是从慕青渊那个流氓那里学来的。却不想惹得裴公哈哈大笑,直对魏秉说道:“你这寻儿长得虽秀气非常,不过倒是颇有江湖豪气。难得难得。”
“这些年他都跟着些舞刀弄枪的人,所以难免有些匪气,裴公切勿见怪。我也怪自己办事不力,这么多年才将他找了回来。”魏秉如是说道,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花九听魏秉这么说着实生气,怎么到了这人嘴里自己以前跟的人都变成了匪类?不过嘴长在别人身上也奈何不得,何况这人还跟那家人有仇。
“这事说起来还得怪我,当初要是我能找个更稳妥的人家,后来也不至于出这些差错。”听这话的意思,当年似乎就是这裴公将自己送出去的,或许他能知道更多?
“裴公切勿这么说,当年若不是裴公以身相保,我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何况为我魏家留住了血脉,这份恩情是怎么也还不清的。”魏秉说着就站起来,倒真是一副谢恩的架势。
这两人这么聊下去估计得聊到天亮,有一句没一句却都是不着边际的家长里短,当年的事情刚刚一带而过就再没提过。自己站在旁边一句话也插不上,听着他两人聊天当真是无聊透顶。不过这二人也是十几年没见,聊着聊着也扯到了一些陈年往事,花九假装无意实则用心倾听,终于大约的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当年慕公正是处于权力极顶,皇帝昏庸软弱,沉溺美色,甚至整日净想长生不老
之事。朝中有一派官员亦是投其所好,日日进献丹药,吹嘘有长生不老,金刚不倒之功。皇帝每日留连后宫,几乎不上朝,事事信得过慕公这三朝老臣,几乎是到了听之任之的地步。
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太久,皇帝体内药性紊乱,身体日渐虚弱,半年不到居然就驾崩了,而且由于连年纵/欲,竟没有子嗣。唯有找了本是皇帝亲弟的北方藩王之子即位,那藩王向来手握兵权,负责镇守边疆,可谓重权在握。本就对一力把持朝政的慕公颇有不满,却又无法施为。这下自己幼子即位,岂不就等于国政大权落到自己手中?持天子令诸侯,这下他也尝到这畅快的滋味。
慕公纵横朝野多年,自然不会就此束手就擒。朝野里分为两派,奏章弹劾满天飞,看不见的刀光血影。
新帝自然不能亲自动手对付这劳苦功高的三朝老臣,便暗地里扶持了代理人,此人就是魏秉。那时魏秉只是个小小言官,但是心计权谋无一不通,唯一缺少的只是一个契机,新帝上位,朝中党派纷争不断,正是天赐东风。小言官魏秉看准了时机,拉拢党派的同时给皇帝上了一道奏折,以犀利无匹的笔墨掏心挖肺地写了一篇一边倒洋洋洒洒三千文的“帝党必胜论”。新帝心花怒放顿时决定此人就是此后帝党之首,吾之亲信耳。
朝中之事说来是血雨腥风但归根结底也就是皇帝的好恶问题。魏秉接着皇上的东风扶摇直上,明目张胆的拉帮结派,当然都是在皇上的授意下。短短几载已经有压过慕公的趋势,此时慕公早已是廉颇老矣心力交瘁,只愿全身而退,拱手让贤。
但凡对官场有些了解的人,皆知道妇人之仁终将害己,留得你一丝希望难保你东山再起。
魏秉深谙此道,一心赶尽杀绝。慕家被逼到墙角只得做困兽之斗,那时慕青松将儿子送到退出官场多年的老友陈忱身边,而魏秉就将花九交付给了裴公,让他寻个可靠人家托付。天下事总是这么巧合,两方选择了同一时间动手。只是魏秉背靠大山,慕家却是咫尺悬崖。魏秉带着大批官兵来慕家抄家时,慕家人计划好的火烧魏家楼也正式开场。
结果便如后来所见,慕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而魏秉就正式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
不巧的是裴公将花九托付的那家人,后来不知因什么变故失散,自此再也没有消息。
☆、熟悉
裴公与魏秉二人忆苦思甜欢愉无限,月上西天明明灭灭。魏秉终于觉得留着花九在这里一言不发的只倾听似乎有些不合适,温和地让他下去先歇息。花九站了半晌该听的也听得差不多,脑子浑沌略显困乏,拱手致意之后便退了下去。
门口有下人负责带路,领着花九路过前院走去西厢房,夜色深沉走得慢,四下静谧无匹,深秋时节连虫鸣都鲜有了。花九一思索,便和这下人搭上话来,大略的问了问裴公的身份情况之类。只是这下人刚来不久,只平时负责打杂,对裴家的情况也不甚了解。只知道裴公以前也是一个言官,年纪大了就功成身退,已经在徐州休养了好多年。
到了地方,那仆人躬了躬身就退下去了。西厢房里灯火通明,看来并不止他一个人住。因着住在别人家里,也不能苛求那些虚礼。推门入内,发现小丫头已经趴在堂厅的桌子上睡着了,连花九推门吱呀的声音也没有吵醒她。
花九看小丫头睡得踏实,也不忍叫醒,又怕深秋夜凉这么睡着会得风寒,还是拍了拍她,让她去床上歇着。这西厢拢共三间房,除了堂厅就左右两间卧房。自己睡一间,小姑娘应当就是另一间了。小丫头睡眼惺忪,双手半握拳揉了揉眼睛,朦朦胧胧看见是花九这才猛醒,口中忙道:少爷不好意思我……我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不打紧的,你在这里趴着夜里肯定会着凉,去床上睡着吧。不用管我。”花九对着小丫头淡淡地笑,可能这几天下来,潜意识里就把小丫头当成了信任的人。
“那……既然少爷回来了,我就退下了。下人住得远,晚上有什么事情也不知能不能照应到,出门在外,少爷就多担待一下。”小丫头年纪不大,说话倒颇像大人。
本以为是住在两隔壁,听意思原来小丫头不与自己一起睡啊,想着就问出了口。
小丫头就笑他:少爷真是,我们下人怎么能与你住在一起?这西厢是上好的客房,当然是老爷跟少爷住。
老爷……跟少爷?意思就是晚上自己跟魏秉一起住?
“哎你等等……”喊声也没拉住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身影,就看见她消失在转角处。确实是常理,自己少见多怪罢了。一起住就一起住吧,一起住又没有什么不好,反正以后也要一起住。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点睡意也没有。这种夜晚,慕青渊你,是不是也一样。
东想西想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屋外吱呀开门声,听得出走路动作皆是小心翼翼,应当是魏秉回来了吧。自己的房间早已灭了灯,堂厅里的烛火却一直亮着等着他回来。人影打在窗格纸上,魏秉似乎在花九的屋外徘徊了一会儿,然后掀帘子进了来。
花九赶忙闭
上眼睛装睡,浑身战栗紧张不已,月光依然明亮,隐约能看清楚屋里陈设。人影慢悠悠的移了过来,站在床边,半晌没有动静。花九心跳得极快,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却又不敢睁眼看,只怕他会发觉。再一会儿,那人仍是不动不语,花九这时才想透,因为背着光,自己就算是睁开眼,他也看不到的。
“唉……委屈你了。只是为了他,我不得不这么做。”魏秉的话轻如未闻,接着又轻轻地出门去。
为了谁?
第二天大早,队伍就整装出发。这次不同的是,花九被安排与魏秉同乘。待上了马车,惊奇地发现车里除了魏秉,小丫头居然也一脸烂漫地看着自己的惊奇神色。
魏秉宠溺的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道:就知道你调皮,把你哥给吓坏了。小丫头吐了吐舌道,我这不是怕他不亲近我,这才装了下人的。
花九不明就里,一脸疑问的上了车,这个意思,小丫头原来不是下人?
魏秉哈哈大笑,对着花九道:寻儿,这是你妹妹,叫一一。一一性格调皮,之前的日子她天天嚷着要见新哥哥,拗不过她,就让她揽了送饭的活儿。
花九看着一一温柔地笑,夸她道:一一这么可爱,我当时还想,这么开朗的小丫头确实少见,头一次见面就跟我聊得开心。
一一还是一副灵巧的模样,对花九道:我知道小九哥哥是极好的,这才愿意天天跟你聊天解乏,小九哥哥高不高兴?
魏秉脸色忽的暗了下来,对着小丫头沉声斥道:小九是什么?谁告诉你他叫小九的?嗯!?
一一自知失言,马上双手捂住了嘴巴,睁着大眼不住地摇头。魏秉一再逼问,一一才含着泪说是陵哥哥说的,说爹爹人家跟着陵哥哥一路过来,什么都知道了!
魏秉脸色明暗不定,当着花九的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需要隐瞒不好发作,一阵青一阵白,许久才说了一句:以后不许乱叫,这是你寻哥哥。还有,魏陵已经不再是我魏家人,以后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花九与一一被这句闪着寒气的话惊吓到,均不敢再言语。
一路上魏秉脸色难看不已,其余人自然就不敢再说话。经一一这么一说,花九倒想起了魏秉,自那天出了应天,就再没见过魏陵了。照理说既然留了他的命,也应该把他带回京城才对。在裴公那里的一宿,应该是大家都到齐了,唯独没有见到魏陵。想到这里花九偷偷瞄了瞄魏秉,说实话他长得非常俊逸,表情虽不好看,但是这个年纪的男人正是有一种成熟的气质,何况他手握大权,浑身上下更是隐隐有着唯我独尊的气场。
那天傍晚停车在一个小镇吃饭,再上车时魏秉的面色就正常了许多,与一一花九偶尔聊天说笑,气氛轻松了
许多,一一见父亲大人不再生气,就又高兴起来使尽浑身解数逗乐子,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管是说话表情动作都有些娇憨的意味,更显可爱,接下来的路途倒也不无聊,净指着一一逗乐。
后来的几天路程与魏秉一同在车上度过,他说话的时候不多,更多的时候会看着一一与花九,脸上流出慈祥的神情来。有些人对于冷淡的人会怀有莫名的好感,花九便是其中之一。大概是觉得冷淡的人相较于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