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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说挑食不好,长不高的。
但彼时我满口都是食物,顾不上跟他说这些。
遇上了他,我终于结识了我十六年的人生里出现的第一个朋友。
他真的很照顾我。
在集训那一个月里,每次都是抢到一大堆吃的然后拉我到一边分我吃。
正因为有了他,我在竞争激烈的残酷日子里也能吃得头好壮壮,并且长高了一寸半。
我娘对这个成效欣喜不已,觉得既然我吃公门饭有助增长,以后索性早、中、晚三餐都在那解决了。
当然交到一个朋友对我的帮助还不止这一些!
别看蓝如烟斯斯文文的,打起架来可毫不含糊。
刚进衙门的时候就因为我们俩都长得比较瘦小,同伴们很是看不起。有一天一个人有意无意地指着我们说:“这世道越来越奇怪了,娘儿们也可以混进六扇门吃公门饭了!”
我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蓝如烟已经扑上去把人揍到不成人形。
晚上郝师爷到捕快房查问当天打架经过的时候,他把我推向前狠狠地在我背上一捏,顿时把我痛得眼泪汪汪的。
然后他是这样申述案情的:“因为那几个人看余总捕头的公子不顺眼,欺负他,我看不过眼才出头的。虽然余公子是名捕后人,对他们尽力忍让,可大家既然一同考进来了就是同门,难得的缘分!哪里还有分什么高低贵贱的?他们的心态太不正常了,所以我忍不住身体力行地教导他一点做人的道理,以便让他多增长些人生的阅历。”
一番话有理有据、声情并茂,说得最注重理论证据的郝师爷脸色大为缓和,再看看我的确是一副泪汪汪的可怜相,反而又狠狠地驯斥了到现在还趴上床上动弹不得的挑事者,这才把这件事情告一个段落。
没有被骂,我也蛮高兴的,就不计较他把我扭青了一块的事了。不过还有一点我想不明白的,那就是爹为了表示他对所有下属一视同仁、公事公办,从来不许我在衙门里说我的身份,平常就连我叫他都得叫—声“总捕头”的,蓝如烟是怎么知道的?
当我把这个疑问向他提起的时候,蓝如烟眼里闪烁着狡诈得叫人发毛的光芒,在我头上拍了拍,很拽地给我一个的答案:“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不过我偏不告诉你!”
他这句话似乎大有深意,可是我没有想得到这么多。
因为他已经体贴地拿来了药给我擦被他扭青的淤痕了,他真是个好人啊!
一个月的集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也被分成五组,分别听从不同的部门调遣。
我以为我会跟蓝如烟分在一个组的,可是他却被抽到风化组去了。
据上面的说法,那是比较物尽其用的好办法,凡是看到小蓝的脸一脸色迷迷的男人,那没得说,一定是淫贼!
这么好用的天然探测器不用,实在太暴殄天物了!
而我,虽然在集训中反应平平,但秉承着虎父无犬子的传统理念,被派到血案组。
虽然同在一个地方上工,可是因为各组的侧重点不同,分派的任务与巡查的路线也都不一样,不能像以前那样天天黏在一起了。
临别时,小蓝拉着我的手很依依不舍地与我惜别:“小常,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自己要小心,本来要跟你分在一组的李言武是个空心大萝葡,不会看出你真的很傻,可是他又被派去当卧底了,你将来还不知道要跟谁做搭档,但无论如何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知道吗?”
我被他说得背上的冷汗涔涔下,原来我跟别人朝夕相处了一个月,犯下的傻事没有一千件也起码有八百件,却连一次“笨蛋”、“傻瓜”都没有被人叫过,全是他帮我兜着啊?我还以为我自己多少变聪明了一点呢!
唉!
不知道我的搭档会是谁?
在没有正式的任务委派下来之前,爹决定先让我跟经验老道的年长捕快去巡逻,也好先热悉街道环境。
被上面一番评议下来后,一起朝夕相处了一个月的兄弟们就要各自分赴前程,出于小蓝的提议,我们一起凑份到镇上的望江楼去吃顿好的,以兹纪念这一段同甘共苦的日子。
我当然没有疑议,还把小蓝那一份钱也出了,被收编进六扇门后发的第一个月的薪水就这样告别了。
宴席上,我因为要跟小蓝分开了很是舍不得,又听说过酒这东西可以一醉解千愁,于是一杯接一杯,喝得我频报内急。
偏那天酒家生意太好,导致茅房也生意兴隆,我在门外候了小半个时辰它都没有间歇的机会,实在憋不住了只好扭扭捏捏地拐到后巷,解开裤裆就飞流直下三千尺。
尿得正高兴呢!突然感觉下方被我尿湿的那块地儿有点奇怪,似乎土质非常松软,被尿一淋,那土渐渐塌陷下去,显出里面大有内容。
我一时好奇心起,沿着渐渐显出轮廓的地方尿了一圈,赫然发现一截苍白而毫无血色的动物肢体半埋在泥土中,呈现在我面前!
这这这……这似乎是人类的手?
活的人是不能在土层下呼吸的,那……那么,也就是说、这里有个……死人?
“哇啊啊啊啊——”
我发出惊天的惨叫,虽然很想屁滚尿流地离开这个会被人捉拿随地大小便现行犯的场所,可是我的腿迈不开步。
我的惨叫声引来了一堆围观的群众。
尽管围了一大圈人来瞻仰我刚刚尿湿的地方很是不雅,可是他们的出现好歹让我壮了壮胆。
有人在旁进说这件事一定要报官。
我打从心底赞同这一决议。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只是说着、看着,却没有一个人行动?
我惊骇到差点就成斗鸡眼的眼珠子转了转,终于看到我身上穿着新发下来的衙役公服。
敢情他们以为我就是“官”了,都在等着我处理这件事不成?
可是我我我,我怕血,也很怕死人。
但是我不能给爹丢脸!
在我犹豫着要晕还是不晕的关键时刻,小蓝他们终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快速赶来。
有了这么多穿公服的人出现,现场终于安静下来,并立刻变得井然有序。
藏在土下的东西也被挖出来了,果然是—具人的屁体。
是大约年龄在三十后半的男子。
长得倒是仪表堂堂,致命伤在血肉模糊的胸膛处。
“我再也不要到这里来尿尿了!”
我惊魄未定,两腿还直在发软。
看着闻讯而来的老捕快跟仵作已经忙碌起来,记录案发现场的情形、查验死者身上的伤口,先前被小蓝打过后才成为好兄弟的马如龙在我身后小声嘀咕着:“尿尿也能尿出一宗大案来,运气真好!”
按当时的刑部律法,第一办案者必须对本案负责到底的原则,这宗离奇的杀人案自然是得落到我身上了。
基本上来说,虽然当一名捕快不管是抓小偷还是拿采花大盗都是为人民服务,可是最最容易闯出名头的,自然是去破什么命案、血案、惊天大案。
而我才入六扇门就受命去侦破一宗命案,直接略去我应该做的巡查、跑腿、调查处理民事纠纷等等循序渐进过程,简直是无形中实现了超越障码三级跳。
爹对这个事件带来的影响的反应是喜忧参半。
如果我像年轻时的他,那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时机,扬名立功在此一举。
然而,面对着一个从外在到内在都与自己相差甚远的继承人,我爹除了学伍子胥一夜白头还能做点什么?
倒是娘在一旁出了个主意,“福儿虽然没什么经验,担不起这等大任,但我们余家不是还有个金陵第一名捕的他爹在嘛?福儿的搭档到现在还没有,你自告奋勇得了,你们父子档连袂出手,不管谁的功劳那还不是咱余家的嘛?破了案子将来也好为福儿积累些必要的资本。”
娘一语惊醒梦中人,虽然爹是很想把这个侦察父子档开下去,可惜他还有一宗要案在身,分身乏术。
但无疑的,娘这个提议也为我的困境开辟了一条新的解决之道。
既然办案一般都是两名捕快同时出动,东边不亮西边亮,就算在其中我的完全不能起到作用,好歹也可以给我配个本领高强的搭档,至少不会叫死者沉冤不得雪吧!
有了这样的根本解决办法,爹的心定下来了,不再反复思考着让我离家出逃等逃避现实的举措,转而研究他手底下的捕快究竟哪一个最适合做与我搭档的倒霉鬼。
事实证明有人要倒霉的时候挡都挡不住。证据就是我爹第二天一早就兴冲冲地把我从床上挖起来,去见—个好死不死,恰好要在这个时候撞回来结案的一流捕快。
据说这人是捕快中的后起之秀、新升起的一颗明星,他在三年前才加入六扇门,当年便破了一起因宗教迷信活劲而引发的连环杀人案而名声大噪。后来在一场追捕中他的搭档因公殉职,所以到现在他身边也还没有固定的搭档。
“福儿,这是高非凡高捕头,以后你就跟在他身边多学点儿,知道吗?”
当爹含着热泪执起我的手,既像临阵托孤,又像清仓甩卖,还有点像强行嫁女般地把我托付给面前这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心底一直抱着渺茫希望能与小蓝复合的侥幸已经没有了。
这个人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会不会像小蓝一样聪明又温柔地给我做好一切收拾善后工作?
虽然小蓝偶尔也会欺负我,可是大半时间他都在帮我,而且他是知道我傻也不会嫌弃的人。
“来呀!福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高捕头?你要以高捕头为榜样,别丢我们六扇门的脸!”
爹看我呆站着不动,心里大急,也不管我对陌生人的心理适应期过了没有,就强行把我推上前去,勒令我给别人打招呼。
“高高高……”
我哭丧着脸,把头仰高三十度,只看见一枚白皙的喉结。
再把头抬高六十度,看见了一管高挺的鼻子。
直到我把头仰成九十度时,终于对上了一双如墨夜里的星星般的眼睛。
我知道我的身高不够普通标准,只有五尺一寸多一黠。
爹每每为之叹气,钦恨于我不管身材还是智力都接不了他的班。
娘说我才十六岁,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可是爹也不用这么快就找个榜样来激励我飞速拔高成这样吧?
真是合了他的名字,高到非凡。
除了傲人的身高外,他还有一副英俊的皮相。
一身的劲装看起来非常精明强干的样子,高挑挺拔的身材随便往哪一站就是鹤立鸡群。英气的嘴角微抿着,细长的眼精光熠熠,只是不知怎么地他给人有点孤高冷漠的感觉就是了。
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
我在他的目光下瑟缩。
那双眼睛的主人冷淡地上下打量了我一圈。然后,那双眼睛上方同样好看的浓眉皱了皱,吐出他见到我后的第一句话:“余总捕头,我不当托儿保姆的。”
“福儿已经十六岁了,不小了,呵呵,呵呵,该长的地方都长了。”
爹傻笑,不过我知道他是在装傻。
为了把我推销出去,爹偶尔也会扮猪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