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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请问王爷,可还记得当年法因寺里那一句话?”
李昂倒是笑了。
当年的事,他只当楚亦可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子,严词拒绝,也不过是不想给她希望,以免她做出更失礼更出格的事来。
事隔多年,她居然还在执着于他。可他并不觉得多幸运,相反,只觉得楚亦可实在天真愚蠢的厉害。
他便道:“年代久远,本王记不清了,你家娘娘什么意思?”
雏菊道:“奴婢斗胆,敢问王爷,假如潜王处心积虑……您当真要战吗?”这不过是一层薄薄的窗户纸,只不过彼此顾及着脸面,都没捅破,因此雏菊问的很是小心。
李昂轻蔑的笑一声,道:“战又如何,不战又如何?”
雏菊道:“若要战,只怕王爷连五成的胜算都没有,只要我家王爷和娘娘一声吩咐,这十万大军便会即刻攻城。城中不稳,王爷又未登基,想来处处掣肘,不知道有多少人贪生怕死,巴不得的开城投降呢。”
李昂倒点了点头,想不到这个小小的侍女倒还有点见识,只可惜前头那些酸臣腐儒,还在逞口舌之能,竟是一点判断得失、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他长叹一声道:“本王个人得失是小,百姓安居乐业是大,不是情非得已,本王不想牵连无辜百姓,更不忍一睹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凄惨场景。”
雏菊便接话道:“王爷胸怀天下,以社稷民生为重,奴婢实在是佩服的很。就是我家娘娘也十分不忍骨肉相残,兄弟阋墙,只要王爷有诚意,我家娘娘会努力劝服潜王与王爷重修旧好……”
这话虽然说的隐晦,却已经十分明了了。只要李昂肯娶楚亦可,那么她便有十成十的把握劝说李扬甘心称臣。
这条件不可谓不动人心,李昂心底忽然就升出几分希望来,到底压制下去道:“何谓诚意?”
楚亦可如此胜券在握,自然索要的条件不会太低。
雏菊便四下望望,明知没人,还是十分的戒备谨慎,膝行两步,道:“若是王爷有十分诚意,我家娘娘必然百倍以报之……只要王爷肯以安王妃和康健郡主为质……”
李昂脸色微变。
他知道楚亦可仍然打着嫁他的主意,他也很愿意许她一个侧妃的位分,可万想不到,她竟然敢把主意打到胡氏的身上。
说是人质,其实还不是由着她予取予求?他若同意,那么明日楚亦可便敢以各种名目处死胡氏,敢要求他封她为后。
其心可诛。
还有,她与楚亦凡姐妹之情一向淡薄,怎么倒想着要她为人质?是为了救她呢,还是……
不容得李昂多想,雏菊的眼光一直粘在他的脸上,虽然不足为惧,但总是透着偷窥的意味,让人十分的不耐。
李昂知道个诱惑足够大。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将李扬打入十八层地狱,就可安稳坐上皇帝的位子,换作是谁,都会动心。
雏菊见李昂不发一言,便知道他在犹豫,他这一犹豫,便知道事情有五成的胜算。想来男人为了那个位置,有什么是不能舍不能抛的?虽然都说胡氏是安王的患难夫妻,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为了所谓的民生、大义,安王到底还是犹豫了。
雏菊当下便一字一句的又道:“我家娘娘说,只要王爷有诚意,她便会劝服潜王交出兵权,凭王爷处置。”
这就更直白了,凭他处置,李扬的生死,就已经完全交付到了李昂的手上。只要李扬一死,帝位无可争议就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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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犹豫
第一卷 154、不舍
154、不舍
李昂沉沉的盯着雏菊,见她神态蓦的轻松下来,唇角也微微含笑,竟是一副笃定了的神色,不由的十分恼怒。
他吩咐人:“带她下去好生安置。”
说是安置,其实是人质。
雏菊心中又惊又惧,虽然没指望着自己全须全尾的回去,可是这一被“安置”,就不知道何时再得见天日了。就算是受些苦楚,可也不能辜负了娘娘对自己的重用。
她见已经有侍卫进来要带自己下去,情知自己是走不脱的,便挣了下,大声道:“王爷,奴婢死不足惜,可还请王爷尽快做决定。娘娘说了,若是奴婢两个时辰内没回去,她便弃子保车,下令攻城……”
李昂心中冷笑。楚亦可倒也不算全无头脑,还知道威胁自己,为的就是怕自己行拖延之策,等来救兵,那她便没有和自己谈判的资格了吧。
可她也配威胁自己?
李昂冷冷的道:“本王说了,容本王三思而后行。若是你家王爷和王妃娘娘没这份雅量,那这条件不谈也罢。”他年轻时还只有俊美,可这么多年,一举一动之间,透着杀伐决断,威势不显自现。
雏菊哪里禁得住?只瞄了一眼,气势立刻就低了下去。
楚亦可想嫁安王的心思有多急切,别人不知,她最知道。楚亦可对安王的执念有多深,别人不知,她最知道。楚亦可和潜王李扬之间已经水火不容,别人不知,她最清楚,楚亦可有多坚决,也只有她明白。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坏了她的事,只怕她把自己凌迟了都难解心头之恨。
雏菊咬着唇,看一眼毫无转寰余地的李昂,不得不屈服,再行一礼,道:“奴婢自知越礼失矩,多谢王爷不罪之恩。”
李昂不屑跟雏菊计较,一挥手,自有侍卫带雏菊下去。
他坐了片刻,忽的一咬牙,恶狠狠的啐道:“无耻之极。”楚亦可这疯女人,这么多年过去,她对他的心思还没死,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
她还真是敢腆脸说,废妃,立她为后……
她凭什么肖想做他的皇后?没有她,他就坐不上那个位置么?她到底有多愚蠢,会以为他还会要她?当年没要,现在就不会要,以后更不会要。
李昂没有一点虚荣和得意之感,相反只觉得厌烦。他猛的一挥手,将手中的茶碗重重的丢出去,哗啦一声,茶碗呻吟着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有轻微细软的脚步进了屋。
李昂一抬头,胡氏那海棠红色的衣衫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不由得一怔,下意识的道:“你怎么来了?”
胡氏微微一笑,蹲下身去拣地上的碎瓷片,温声道:“气大伤身,王爷怎么年纪越大,这脾气越发暴烈了呢。”
李昂没来由的心头一紧,他从座位上起身,径直走到胡氏面前,拉她起来,不耐烦的道:“你别插手,叫丫头们来拣。”
胡氏浅笑道:“王爷的书房重地,是不许闲杂人等随易进出的,王爷可是忘了吗?”
李昂没好气的夺了她手中的碎瓷片随手一扔,道:“什么重要的劳什子,你管它做什么。”
强行拉着胡氏走到书案后边,按她坐下,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胡氏很坦荡的迎着他的眼神,道:“该听到的,我都听到了。”
李昂直觉的要解释和否认:“我是拖延之计,还远没有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
胡氏笑笑,将脸挨着李昂的手磨蹭着,道:“我知道。”他们两个都知道,沈青澜带走的兵卫大都是李昂的私兵禁卫,否则先皇也不会对李昂毫不疑心,反而会相信李扬的大逆不道,并且处理起他来一点都不心慈手软。
可谁也没想到,楚鸿程竟然会拥立李扬公然造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举兵进犯。更没想到,沈青澜竟然一去不复返,剩下的人到底怎么样了,如今也是个未知数。
现如今城中人心不稳,又无外援,不能支撑多少时日,到时候成了一座孤城,人心涣散,他们想不投降都不成。
李昂总觉得心慌慌的,似乎有什么要发生一样。他不信鬼神,也不信宿命,他只信自己。成也罢,败也罢,妻子也罢,孩子也罢,从她嫁他那天起,从孩子们身体里流着他的血液开始,就注定了他们生在一起,死亦在一起。他强迫胡氏抬起头来,面色凛然的盯着她,道:“芝娘,别胡思乱想。”
李昂说的很是强势,胡氏却听得出来他这话背后的绝望。他在害怕,与其说是在命令自己,不如说是在求乞。他想让自己活着,跟他在一起,跟孩子们在一起,好好的活着。
她微微笑着点头。她那尖尖的下巴就在他宽大、温暖而略微有些粗糙的手心里,这一动一点,就摩的她的下巴尖生疼。
可是疼才好,疼才知道自己是活着的,疼才知道自己还是和他在一起的,疼才知道温暖,疼才知道她是这么的舍不得他,舍不得孩子们。
李昂觉得手心里有一点点凉,就像小时候冬天里从天上掉落下来的雪花,遇到手心的暖热,立刻就融成了一小滴的水渍。
这水渍初时只是那么一小点,却很快就一滴接着一滴,竟然连成了片。他不敢低头,只慌乱的抚着胡氏的脸,慌乱的许诺着:“芝娘,别胡思乱想——我不会废了你,也不会立别人为妃,不管……成不成,这个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胡氏却笑的双肩直颤,泪流的更凶了,却也说不出成句成句的话来,只低低的道:“我知道,我明白……”
这个世界上,知道、明白、理解、清楚的事情很多,却未必所有的事情都能如自己知道、明白、理解、清楚和想要的那个模样进行着。
李昂词穷了。
他想说的,胡氏都知道,而她所想的,他也都明白。
他如此痛恨自己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
可如果他真的没有这些想法,那也就没有他这个人了。他不杀人,便要被杀,这是他的生存法则,这也是他从注定出生于皇家就固有的悲哀。就像一道紧箍咒,既是约束,也是动力,他没法逃开,也不乐意逃开。
于是他就在这紧箍咒下,蝇营苟苟,算计着也被算计着,不断的争取、失去,再争取,再失去。
这世上从来没有哪一个人,哪一样东西,哪一件事,不劳而获就能长久拥有的。所以他停不下来!
他只能紧紧的勒着胡氏的肩,让她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身上,好像这样,她就会相信他的保证,好像这样,他就可以一直一直和她在一起。
那一夜,李昂没有再回到热闹的前厅去,他早早的陪着胡氏回了房。
胡氏像刚刚成亲时那样羞怯,重新净了脸,在灯下梳妆,亲自去厨下做饭菜。李昂亦步亦趋,她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偌大的厨房一时间人走的干干净净。
她们常见王妃在这里整治饭菜,可还从来没见王爷来过。
胡氏忍不住嗔怪的道:“君子远疱厨,你只管在外边等着就好,跟进来做什么?”
李昂并不说话,薄唇紧抿,眼神坚毅,似乎不管胡氏说什么,他都不会走的。胡氏便替他搬了把椅子,道:“你要不嫌无聊,就在这待着吧。”
李昂却攥住了胡氏的手,道:“别太辛苦了,我不饿。”
胡氏仰了仰头,复又低下头来,含笑道:“那王爷想吃什么?”
李昂眼神悠远,望着明亮的宫灯,道:“想起很多年前……那会儿你还没嫁给我,因为和李扬争夺一块砚台,被他失手打中了额角,鲜血直流……”
胡氏便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心口某一处酸涩的疼,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抚李昂的额头。那个疤痕不大,却并不难找,虽然年代久远,可那处却秃了小一块,一根头发都没有。也幸亏他头发黑密,若不是亲密的人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李昂只是笑笑,道:“父皇国事繁忙,一个月也不过见上我们一面,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