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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妈妈自是满口奉承:“六小姐最明事理,老奴也替太太高兴。”
楚亦凡微微一笑:“妈妈倒是谬赞了,百善孝为先,我不过是尽份儿女的本分罢了。”
刘妈妈和丹若退出去,楚亦凡却再也坐不住了。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微微皱了皱眉,问:“谁在外边候着呢?”
跑出来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行礼道:“姑娘,奴婢四儿在呢。”
楚亦凡见她穿着粗喇,举止亦是小心谨慎,手还湿着,想来是专管这院里洗漱的小丫头,便道:“你来,去替我送个信儿……”
小丫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前道:“姑娘请吩咐。”
丹若被带进柳氏的青洗居,行了礼垂手站在一边,只等着问话。柳氏微微颔首,道:“你就是丹若?”
“奴婢是。”丹若忙回话。
柳氏道:“绿萝刚走。”
丹若茫然不解。有什么事,是绿萝说不清的,还要再问她一遍?但这疑问只敢放在心头,却是不敢问的。
柳氏道:“我有一事不明,且要问你。”
丹若莫名的有些紧张,喉咙口发涩,艰难的道:“太太只管问,奴婢不敢撒谎。”
柳氏轻轻一拍桌子,轻斥道:“很好,你们一个两个,到底是如何服侍六小姐的?”
丹若呆立不动,神色骇然,答的倒也痛快:“太太明鉴,奴婢虽然蠢笨,可却尽心尽力,不敢有一点半点的怠慢。”
“还说不怠慢,为什么问问凡娘的饮食起居,你们各个都吱吱唔唔,语焉不详?”
“冤枉啊,太太。”丹若叫屈:“奴婢虽不敢说事无具细,但是事关六姑娘,奴婢哪敢疏忽,不信太太只和问,若奴婢一个字答不上来,情愿受罚。”
这话说出来,丹若明显感觉到柳氏的神色一松,甚至连说话的语调都不似刚才那样刻板冷厉,带了点笑意出来:“知道就好,我且问你,你家姑娘后院有株海棠花树枯萎了,可确有此事?”
丹若忙点头道:“回太太,确有此事。”
柳氏嗯了一声,问:“你既知道,为何不说与我听?是不是你觉得你家六姑娘小,便可以奴大欺主了?”
“奴婢不敢,六姑娘人虽小,却最是宽容仁义,对奴婢们也都好,哪敢欺瞒、欺负?只是……这不过是件小事,奴婢不敢打扰太太。”
“混仗。”柳氏微怒:“虽是小事,却事关你家姑娘,倒让那些眼皮子浅的下人们多想了心思,多添了是非,倒当我故意苛待凡娘。”
丹若天真无邪,脱口而出道:“哪能呢,这府里谁不知道太太最是公允,对几位姑娘一视同仁,因着六姑娘小,只怕太太对六姑娘还更多用心些。”
越是这样天真没有心计的人,说出来的赞美之词越显的真诚。柳氏微微一笑,道:“都如你这般倒好了。这好端端的,海棠树怎么枯了?莫不是没及时浇水么?”
这最后一句纯属就是废话。这上一个月下了多少雨,谁人不知?别说丹若是个粗心眼的人,就是傻子也知道柳氏这话分明就是嘲弄了。
刚才丹若可是口口声声说“事无具细”,若果然这事没答对,那可就是口不应心了。至于口不应心的下场是什么,丹若虽不明白,却也能想像的到。
她脸上的神色竟露出点好笑的意思来,顺口接道:“回太太,那海棠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她忽的自己先笑出来,道:“是六姑娘见天给它喝碗苦药汤子,想必是苦死的。”
柳氏唔了一声,关切的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是奴婢亲手倒掉的,哪有不知的道理……”丹若话未说完,就见柳氏脸色一变,道:“来人,把这不懂事的奴才拉下去——”她特意拉长了声调,眸子深处竟闪过一抹极淡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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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25、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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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萝匆匆离开柳氏的院子,一路埋头往回走。迎头正碰上楚亦凡院子里的一个小丫头,满脸慌张,一脸泪痕,身后还跟着一个妈妈,正是老爷身边主持外院和内院联系的刘妈妈。
绿萝忙迎上去,道:“小四儿,你这是做什么呢?什么事反是惊动了刘妈妈?”说时忙给刘妈妈行礼。
刘妈妈还了半礼,看向绿萝,问:“绿萝姑娘是从哪来?”
这刘妈妈和柳氏身边的妈妈还不一样。柳氏主管内院,她身边的妈妈多是负责府内事务,但刘妈妈却是听命于楚鸿程的,身份非同寻常,男人也都是外面重要的管事,不只绿萝,就是柳氏也要高看一眼。
绿萝忙行礼,回话道:“奴婢刚才去跟太太回话了,您这是……”
刘妈妈脸色稍霁,虽然颜色神情未曾有多动容,但绿萝还是能看出她对自己不太满意。好在刘妈妈并没有叫她猜,自己说明了来意:“你也太不精心了,就算有再多再重要的事,也该安排妥当了,不至于叫六姑娘身边没人。姑娘这只是失手打碎了玉碗,若是割伤了手,或是伤了别处,你可担当的起吗?”
绿萝唬了一跳,顾不得细想,登时垂头敛目,道:“是奴婢疏忽,妈妈教训的是。”
刘妈妈微沉了脸又问道:“和你在一起的丹若呢?”
“她,刚才太太叫她去回话。”
刘妈妈不无诧异的道:“你不是才从太太那里回来的吗?”
绿萝便吱唔道:“这个,奴婢不知。”
刘妈妈也就不再难为她,只朝着旁边的小四道:“你去一趟太太那里,只说丹若如果没什么事,叫她速回六姑娘的春碧院。”
楚亦凡还没歇,衣衫整齐,钗环未缷,只是一脸张惶无措,看到进门的刘妈妈和绿萝,才似孩子看到了亲娘般松了口气。
绿萝看了一眼刘妈妈,没敢出声。
刘妈妈上前行礼:“老奴给姑娘见礼。”
楚亦凡哪敢受她的礼,乖觉的往旁边一让,对绿萝道:“快把妈妈扶起来,我年纪小,可别折杀了我。”
刘妈妈也就趁势起身,道:“姑娘太客气了。”
一时众人进了厅,刘妈妈再三请楚亦凡坐下,自己则再三推辞不过,才坐了下首的小杌子。绿萝忙奉了茶,道:“这是姑娘平素都舍不得的茶,妈妈尝尝可合口味?”
楚亦凡这才道:“这早晚,又劳妈妈跑一趟,刚才是我一时失手,把玉碗打碎了。我心里张惶,绿萝和丹若又不在,说不得,只好派小四去请示妈妈,到底是该如何赔?又会受到如何的惩罚?”
小姑娘娇娇怯怯,看着甚是可怜。
刘妈妈微笑道:“姑娘仔细着手可有受伤?别处呢?”问了没事,才道:“不过是一个碗罢了,再值钱,也没有姑娘金贵。这都不值当什么,姑娘若有什么为难招窄的,只管去太太房里跟太太请示,就是太太忙,姑娘也只管来找老奴。可别为着这些小事郁火攻心的,倒要让老爷和太太挂念,反倒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孝心……”
她既端出来楚鸿程和柳氏,楚亦凡只有起身聆训的份,从善如流的道:“妈妈教诲的是,我原也是想去见太太的,只是想着这玉碗是从父亲院子里来的,自是该先知会一声。”
刘妈妈颔首:“姑娘最是懂事有礼,该怎么做,姑娘自是有数,老奴也不过是白白多句嘴。天也不早了,姑娘且先歇着吧,这里的事,就都交给老奴。”
楚亦凡便感激的道:“是,有劳妈妈了。”
正这会,听见门外有人喧哗。刘妈妈脸就是一沉,起身喝道:“谁在外面喧哗,不知道六姑娘娇贵,是不能冲撞的么?”
门外的声音立时消寂,接着脚步声响,进来的竟是柳氏。
楚亦凡和刘妈妈俱都吃了一惊,两人已经急步过来行礼。柳氏一边走一边挥手:“都起来吧,我听说凡娘受了惊吓,是怎么回事?”一头说,一头已经朝刘妈妈点了点头。
刘妈妈束手站在一侧,替楚亦凡回话:“是院子里的丫头玩忽职守,跑的跑,忙的忙,竟只留六姑娘一人在房里,不小心打碎了老爷派人送过来的一枚玉碗。幸好六姑娘没出大错,老奴便想过来看看这些丫头到底中用不中用,等到处理完了,即刻就给太太回话呢,不想倒惊动了太太,请太太恕罪。”
她说的谦和,柳氏哪敢当真,伸手叫她起来,道:“是我的不是,因着有事,叫了这院子里的丫头过去回话,原以为不过是一时半刻的事……我自会做个了结。”
刘妈妈见柳氏出面,自然只有退后的份。可楚亦凡却心生不详。
为什么柳氏要亲自来?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她接了手,随便找个理由,悄没声息的就能打发了丹若。说不准这时丹若怎么样了呢。
她便上前跪在柳氏身前,细声细语的道:“母亲,都是小六笨手笨脚,又经不得事,所以才惊动的人人不宁。这两个丫头是我寻常身边最得力的,能否请太太开恩,就别再追究她俩了……”
柳氏笑着拉她起来,道:“你是主子小姐,仁慈体贴是好事,但也不可太过,因着你年纪小,难免会让奴才们钻了空子,欺你年少。她们使着好用,那是她们的福份,她们不好,你便只管打发了再回我,我再寻十个八个更好的来给你使。哪能让你自折身份,倒替奴才们求情的?”
楚亦凡只得起身,道:“母亲教训的是,小六儿都记在心里了,只是,好歹主仆一场,就算打发了丹若,也叫小六见她最后一面,也不枉这几年她服侍我一场……”说着声调哽咽,竟落下泪来。
不管怎么样,她今天非要见到丹若不可。除非柳氏已经将她打死,当着刘妈妈,打死了丹若也得有个说出口的理由,否则柳氏如何向楚鸿程交待。自己请了刘妈妈来,原本就没打算她替自己出气仗势,不过是要看看这楚氏夫妻之间是否一条藤上的蚂蚱罢了。
第一卷 026、自责
刘妈妈白跑一趟,虽不敢明面上怨柳氏多事——她要是早就接手,何至于六姑娘去叫她来?便笑着上前道:“六姑娘可也怜见的,太太最是体恤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今次就允了六姑娘这一回吧。”
物伤其类,刘妈妈这话也说的很有意思。太太今日如何待丹若,他日便会如何待自己?这会儿求了个情,也有试探衡量自己在太太心目中的地位的意思。
柳氏秀眉微蹙,随即一笑,嗔怪的看了一眼刘妈妈,示意身后的大丫环月柔扶她起来,这才道:“妈妈这话说的,倒叫我都不落忍的了。你们也都知道,但凡没有大不是处,我从来都不拿规矩说事的。”
又瞧向楚亦凡,柔声道:“凡娘大了,自有主见,我也只是教教你如何做事做人而已。既是你如此舍不得她,我又何必为难她们?”
柳氏说到这,话锋就是一顿,环视了一眼屋中诸人,微微有些严厉:“今天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就是谁或者有三亲六故,也都回去讲与她们听,凡娘这里,谁都不许仗着她年纪小就多有怠慢。否则若是被老爷和我知晓,定然不饶。”
以绿萝为首,包括柳氏带来的丫环婆子,不管屋里的还是院里的,都齐声应诺:“奴婢遵命。”
柳氏这才又如同春风拂面,揽了楚亦凡,哄她道:“虽是死罪可饶,但活罪难免,毕竟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一味纵容,早晚怕是要生事的。你年纪小呢,见不得血腥,等我教训了丹若那丫头,就即刻叫人把她送过来。好歹也是给她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