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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亦凡的眼中涌起一片水雾,脱口而出道:“你到底怎么样才会相信?”这已经很符合一个孩子的心态了,楚亦凡自觉很成功。
可没等她得意太久,就听得李昂哈哈大笑,从她的脸上收了手道:“你太过小心了。楚亦凡,何必做这种假惺惺之态?你应该很明白,除了与我谋皮,你还能怎么样?”
他挑破的太直接,楚亦凡再装就没劲了,可让她承认自己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维护这副“假惺惺的面具”,又实在是难了点。
楚亦凡便一动不动的坐着,并不接话,只垂了眸子,看自己放在膝盖上的青葱手指。血液在指尖突突的跳,她很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那手就会在自己的膝上哆嗦起来。
她真的挺怕李昂的。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李昂说的虽不够正确,但却极准确。如果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拿她做最有用的棋子,她又能怎么样?
连梦鸿程她都反抗不了,更何况是李昂?
还有另一重害怕,楚亦凡竟然莫名的觉得,李昂看她,绝对不像是在看一个七岁的孩子她有时候会觉得,李昂是个法术高深的道士,睁着一双慧眼,早就看穿了她皮囊之下是一缕来自未来异世的魂灵。
尽管她知道李昂未必有证据,也许即使知道了实情也未必拿她有什么办法,可楚亦凡还是有一种做贼心虚之感。
她没办法直视着李昂。
楚亦凡沉默的时间太长了点,她平定呼吸,尽量做到平静淡然,道:“能够与王爷谋皮,还真是我的荣幸。”
与虎谋皮,能有什么好下场?可总是最后的机会不是?到了现在,已经不是她有资格说是或否的时候了。
楚亦凡轻吁了口气,道:“不知道亦凡能为王爷做什么?王爷肯交换的条件又是什么?”
李昂并不多骄傲,也不多得意,好像他从不曾仗势欺人,也从不曾以大欺小,好像眼前的楚亦凡不是个心智不全的孩子,而是和他一样,年龄、身份、地位几近对等的对手。
他丝毫没有负罪感和欠疚感。
李昂上身坐的笔直,双腿却偏在一起,略有些轻佻的晃着,笑道:“你和我太生分了,我可记得你情急之下喊救命时叫的是“安王哥哥”——”
楚亦凡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她张嘴解释道:“不,不是——”
他这人到底有多少双眼睛?这个时代没有摄像头,为什么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李昂会知道的如此详细和清楚?
李昂笑道:“我更倾向于你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话才是你最真实的心思。”
楚亦凡还听不出来吗?安王李昂这是想既要面子,又要里子,哪都不吃亏。人在屋檐下,她楚亦凡不低头不弯腰又能如何?
楚亦凡再要解释当时只是为了气沈青澜,已经没有了一点意义。当下便顺水推舟,喃喃的道:“安王——哥哥——”
她差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这背着人叫和当着面叫还真不是一样的感触,可见她的脸皮还没厚到她预想到的厚度,她的心也还是太过柔弱和稚嫩,远远达不到她想要的运用自如的地步。
李昂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眼底却是极冷的浓烈,瞧着楚亦凡,意态从容,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蜷在一起的大猫。他摸挲着下巴道:“我既当得你一声‘哥哥’,那么你的婚事,自然也由我替你做主,你说呢?”
楚亦凡哭笑不得,道:“是。”
见李昂眼神忽然变的锐利,便知道她的回答太过敷衍,不能让他满意,只得打起精神道:“横竖我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与其让我爹奇货可居,还不如,咳,借以报答安王哥哥的大恩大德。”
这是大实话,虽然不太中听,可李昂还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况且,这也足以表明,楚亦凡足够聪明,同时也足够乖巧听话。有这两点,对于李昂来说,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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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俺没欠债了哈。
059、足够
第一卷 060、止水
060、止水
楚亦凡并没有将李昂的话放诸在心上。不是她对自己的未来、命运过于自信,也不是她对自己过于自信,以为自己有着无尽的优势可以改变命运,也不是她对以后报着过度的侥幸,实在是,人生有着过多的变数。
就算将来真的被李昂一手操纵了,也没什么。
她有一句话是说的真心实意:与其让楚鸿程把她当成有用的棋子奇货可居,还不如由安王来充分利用她的存在价值。
起码,她不会觉得太难受。
明白人性是一回事,真正的去感受和体验是另一回事。她情愿自己稀里糊涂的,也不想太过清醒冷酷的看清楚鸿程是个什么样的父亲,柳氏是个什么样的嫡母。
楚亦凡从李昂的书房里退出来,出了门口,绿萝便迎上来,道:“姑娘,您出来了?”眼神热切的上下打量,好像要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少块肉一样。
楚亦凡自嘲的笑了笑,伸手主动的牵起了绿萝的手,道:“王爷待我很好,你别瞎着急。”
绿萝被点中心事,颇有点不好意思的垂头一笑,道:“是奴婢多虑了,姑娘没事最好。安王叫姑娘什么事?”
两人一边往内院里走,楚亦凡一边道:“王爷问起牡丹花节那天的事,怕我受了委屈。”
绿萝感慨道:“王爷和王妃对姑娘是真好……”
楚亦凡不置可否,反问绿萝:“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绿萝笑道:“自是跟着姑娘一辈子。”
一辈子,她说的这么轻松,交与的这样轻松,当真没有一点不甘?还是说,她只当这是个试探?因为只是个假设,所以说出来永远比做起来更容易?
楚亦凡再问:“假如他日,我自身难保,免不得要卖掉你替我自己找补回来一点利益呢?”
绿萝仍是诚恳的道:“奴婢不敢说上刀山,下火海之类的空话,但凡姑娘有所吩咐,奴婢莫敢不从。”
楚亦凡倒是怔住了,微微仰头盯住绿萝,道:“那你置你自己,置你的家人于何顾?”
绿萝道:“先有姑娘,才有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没了姑娘,哪里还有奴婢的活路?家人也罢,奴婢在,才能多尽点孝心,若奴婢不在,家人们总要自己寻些活路。”
这倒是最实用的最朴素的生存哲学。
楚亦凡真心的笑了笑,道:“你说的有道理。”绿萝把她自己看成一个不能掌控自己的奴才,生死荣辱,都系在主子身上,看上去固然可悲,但未必不是最高端的以退为进。
一个人只有把自己放到低的不能再低,才会有背水一战的求生勇气。就算是败了,大不了一死,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往往不是最忌惮最害怕的人。败,对方只会比自己输的更惨,若侥幸胜了,战利品可就是最初的数十倍,实在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买卖了。
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楚亦凡想通此节,倒觉得一身轻松。安王李昂话里话外的在试探自己的底限,以期能抓住自己的弱点,可真论起来,还真是没有。
前程,她一个孤弱女子,不需要多么辉煌的前程。婚姻,原本她对婚姻就抱着若有若无的期待,未来,她总不至于遇到困难挫折,就要死要活,觉得日子过不下去。
所以不管李昂许诺给她什么,她悉数接受就是——横竖她都是赚的。
胡氏这里早就安排的有条不紊,处理了难杂事宜。楚亦凡过来时,李喆已经安然的睡着了。她坐在床边,看了一会李喆甜美的睡颜,这才退到外间来寻胡氏说话。
问起李喆的病情,胡氏笑道:“不妨事,就是天太热,吐了几口奶。乳娘怕担责任,便急慌慌的报了来,我一时不察,这才乱了阵脚。这会儿已经没事了……”
楚亦凡也就点点头。
胡氏摒退众人,朝着楚亦凡笑道:“我听说刚才王爷叫你,可是为了什么事?”
楚亦凡对她就不能像对绿萝那样敷衍,便一一交待清楚。胡氏笑着点了点楚亦凡的额头,道:“你呀,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早叫一声哥、嫂不就结了?非得王爷捏着你的小辫子,抖搂几下,让你知道疼了你才肯就范。”
楚亦凡有些怏怏的低头,抱怨道:“我怎么敢叫?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后在议论,我虽然听不到,可不代表没有,光是那些羡慕妒嫉含怨的眼神就能把我吃了,我再没自知之明,张狂傲慢的真拿自己是王爷的妹子,岂不是给自己招祸呢吗?”
她听不到流言,那是胡氏把她保护的好,可她不可能总窝在安王府一辈子不出门。胡氏略想了想,道:“旁人说什么,且随她们说去,又不碍着你什么,等到她们说腻了,有事实为据,自然也就没人再说什么。你何至于如此小心?你要是光为着这个,可就白白的辜负了我往日对你的教导了。”
胡氏素日并不拿大,可真要遇上事,也是个严厉的,说着话,就微微板正了脸,道:“名声最是要紧,但也不可由人言绑架了你,由得别人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难道流言逼得你去死,你也就去寻死不成?人生在世,最难得的开心二字。你若只生在乡下百姓之家,条条框框,束缚甚少,倒比现在快活百倍。可虽说现在拘束,但你又有优势,权力虽说对女子无用,可也是女人家保护捍卫自己的最有力的武器,你若有理,平时端出在位者的款儿来,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个道理楚亦凡自是明白。她在安王府,也只需畏惧着李昂一个人,可出了安王府,不知道有多少人忌惮着安王的权势,于明于暗,都不敢当面对她发难。
相形之下,还是她狐假虎威,借着李昂势的时候多。
流言也无所谓,不过是寻常夫人小姐们闲时无聊的谈资。她又不巴望着嫁给谁家做媳妇,与谁做妯娌,与谁会成姑嫂,还真不必管她们怎么看待自己。
她还小呢,再过几年,压在她身上的流言终将消散。只要她自己行的端正,将来只有旁人巴结讨好她的份。
楚亦凡不好意思的笑笑道:“我知道娘娘疼我,所以才更不敢越礼,只怕自己一时懈怠,才会真正辜负了娘娘对我的一番教导。”
胡氏伸手捏着她的脸颊,气笑道:“一口一个娘娘,气起来我真想拧你,还不改口?”
楚亦凡只好改叫“嫂子”。
两人笑闹了一会,胡氏又问楚亦凡还同安王说了什么。楚亦凡便道:“王兄问我与沈家大公子之间到底是如何结的怨,与沈三公子又是如何……”
胡氏哪有不明白安王心思的,倒是一时怔忡,盯了楚亦凡半晌,轻叹道:“我虽教你许多道理,但你也要明白,凡是女子,就没有几个没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楚亦凡郑重点头:“王嫂不必担忧,我不会自寻烦恼。”超出自己的身份,去肖想“可能”以外的事,都算做自寻烦恼。楚亦凡不敢自夸说已经做到无欲无求,可她已经在尽力的追求心如止水的境界了。
胡氏见她如此体贴,倒是更加怅惘了。想到自己,与安王虽是青梅竹马,也算得上是夫妻情深了,可还不是一样有许许多多的委屈?更惶论楚亦凡?一时又托腮笑道:“若是有缘,我倒觉得沈三公子不错。”
楚亦凡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抛却私心,从客观上论,沈青瑄开朗、活泼、大方,天真,没有那么深沉的心机,也许做官做人,未必有繁华似锦的大好前程,但做夫妻,他绝对是一个负责任、有担当、重承诺,重感情,认准了就不会轻易改变心意的男人。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