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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真叫他学那等中年人心如止水,反为不美。
再说,自己还不老,还能帮他几年呢。
沈青澜在沈云正的下首立定,道:“倒不为别的事,只是今天娘去了楚府,不知可曾回来?”
沈云正还是微笑不语。
如果只是想问问沈夫人回来否,他只需派个丫头或是小厮问问即可。若是想见楚家二姑娘,也不必非得来请示自己。
沈青澜见沈云正不接话,那双微微含笑的眸子里写满了宽容,显见得是对他的小心思一望即知,他不禁越发羞愧起来。就为了这么点儿女间的小心思,倒要耽误了爹的正事,自己还真是……没出息。
沈青澜微微垂了眸子,镇定了一下,道:“听闻楚大人与太子殿下过从甚密,不知道所为何事?”
沈云正轻轻唔了一声,道:“皇上最近提倡大力减田赋减田税,提收百姓们的收入,引得朝中元老们很是不满。太子李扬年轻气盛,想要替当今圣上解忧,便毛遂自荐,接了这趟差事。但他没什么经验,想着先拿西北做伐。楚大人生于西北,发迹于西北,若得他鼎力相助,便可事半功倍。”
沈青澜接话道:“这事,儿子也听说了。按说减赋减税,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太子所作所为,却有些急功近利,如今京城附近,诸多官府要员借故大肆囤粮圈地,引的百姓们十分不满……长此下去,只怕会有违圣上初衷。”
沈云正点点头,道:“这事要从长远来看,目前太子李扬的行为的确有些过火,但百姓们耽于祖业,见识短浅,只顾着自己利益,实在不能以他们的意见为主。”
一谈起正事,沈青澜侃侃而谈:“可也不能为了圈地,就强拆强建,强买强卖。几千年来,我泱泱大朝就以农业为主,百姓们以食为天,地是他们的唯一依靠,是安身立命之本,是他们的命根子,不论以什么理由也不能剥夺了他们拥有、种植土地的权利……发展是必要的,但总要顾及各方面的利益,权衡着利弊来宏观缩合考虑。所谓欲速则不达嘛……”
这是国事,沈云正自然不会轻易就评价谁是谁非:“你虽年轻,却能够体察百姓,体谅民情,又肯踏下心认真考虑,已经极为难得,关于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沈青澜一时怔住,道:“自然是跟着爹爹多学习,多打磨。”
早在去年,沈云正就已经替沈青澜请封了世子之位,只想着等他成家之后,便要多带他在外面走动走动,也熟悉一下官场人情,和知交好友们多加来往,为他以后袭爵做好铺垫。
因此便笑着道:“等你娶了亲,也该好好想想,如果你做这个忠国公,该是个如何行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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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烦躁啊。
079、父子
第一卷 080、待毙
080、待毙
沈青澜一时不够自信,并没有借沈青瑄的话题而生发,因为自愧而没有见微知著,从而贻误了先机,才导致了以后不可逆转的生命挫折。
只是他此时犹不自知。
同忠国公一直谈了很久,方退出去回到自己的书房,草草用了午饭,忠国公又有事叫他,他竟没过去跟母亲沈夫人请安。
沈夫人也自烦难,只觉得这事不好意思跟丈夫沈云正开口。要做这门亲,是她自己的主意。当年柳氏一透露这个意思,她就看好楚亦可。这么多年,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谁想会起波澜呢。
忠国公有事要忙,一连几天都是歇在外书房,连带着沈青澜都一直没照面,沈夫人不知道是更轻松了还是更焦虑了。
可退亲这事,是拖不得了。
她只得装做漫不经心的跟沈云正提了一句:“青澜的亲事,怕是有些波折,那楚二姑娘病势缠绵,一直不愈,我寻思着,这亲事且先放放,也不好妨碍了人家女孩家的名声,我便擅自做主把姑娘的庚贴退回去了。”
沈云正一直不管府里内事,听夫人如此说,便道:“一切凭你做主。”
沈夫人松了口气,又忙拿沈青瑄的事打岔:“瑄哥儿如今可怎么样了?我瞧着他从早到晚都不着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结交了什么狐朋狗友,问他,他又哪里肯跟我说一句实话,倒要老爷费心……”
沈云正笑道:“夫人这是什么话?青瑄是你的儿子,难道就不是我的儿子了?你别以为这几日我处处都带着青澜,便替你那小儿子鸣不平叫委屈,且等着,我以后有大事要交给他办呢。”
沈夫人原本就替沈青瑄担心。
忠国公一门,几代忠良,都是从战场上浴血奋战,积累下来的战功,只是到了沈青澜这一代,圣上有尊文轻武之势,又偏生沈青澜在读书上很有天分,又兼他占着长子之位,世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以后前程上是没什么可忧虑的,但沈夫人不能不替小儿子考虑。
得沈云正这一句承诺,沈夫人放下心来,道:“妾身自是知道老爷会一碗水端平,倒也不是替他叫屈,实在是放心不下他罢了。”
沈云正劝道:“你大可放心,他的确结交了些朋友,但可不是什么狐朋狗友,老实着呢。”
楚家收到了沈家退回来的庚贴。两家的亲事,悄悄的定了,又悄悄的解了,竟是前所未有的顺利,也没引起谁的瞩目,平平安安的,归于静寂。
楚亦凡却是惊愕不已。她第一个念头就是:楚鸿程疯了,沈家也疯了。
沈楚两家结亲,由来日久,虽不说满京城都知道,也已经三媒六证,水到渠成,就差迎亲这最后一关了。怎么无端端的,在这个时候两家忽然这么默契的反悔退亲?
这也太诡异了。
沈青澜呢,他到底清不清楚?楚亦可呢?竟这么心甘情愿?沈老爷呢?他竟愿意当这个冤大头,主动提出退亲,给楚家攀附太子让路?
思来想去,楚亦凡不得其解,更不明白楚鸿程软禁她的理由是什么。
莫不是他太谨慎了,怕自己四下散布消息坏了他的好事?不该啊。如果不接她回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更绝了后患?
日子转眼过去,丹若都嫁了,她也没能恢复自由。既来之,则安之,楚亦凡只叫绿萝给丹若添了妆,便只安安生生的在楚家养膘。
楚亦可的病还是不好不坏的拖着,不过她的气色明显渐好,松松挽着发髻,穿着家常衣服,不施脂粉,依旧明**人。
楚亦凡只陪她说话,再就是做些针线,看看书,练练大字。
四月初六,柳氏派人把楚亦可接到了她的院子里,美其名曰亲自照顾。楚亦凡闲来无事,和绿萝聊了会天,见天色不早,便缷了钗环,早早睡下。
楚亦可带着丫环们一走,这院子里就只剩下守门的婆子和几个做粗活的小丫头,显的分外寂静。隐隐的,楚亦凡听见有丝竹之声。
半楚半醒间,她在漆黑的夜里还在想:这大半夜的,谁家主人如此有兴致,秉烛夜饮呢?
翻了个身,楚亦凡倦意涌上来,闻见了屋里的香忽然变的越加浓了些。这香醺的人昏昏欲醉,她便懒的多费脑筋,闭眼睡去。
梦里似乎在坐轿,一摇一晃,颠的人有些难受。楚亦凡暗中嘲笑自己:真是养的娇了,从前坐车比这颠簸的厉害,也没见自己晕过车,怎么如今不过是坐轿,比坐车可轻省多了,倒觉得胸闷难受起来了。
耳边又似乎有谁在压抑着哭声叫她:“姑娘,您醒醒啊,姑娘,再不醒,可就要出大事了——”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这四个字就像是回音,一遍遍在楚亦凡耳边回响。仿佛眼前闪过安王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嘲弄的道:“你爹能卖女儿一回,就能卖三回四回,我叫你小心提防,你偏不听,如今上了圈套吧?活该。”
楚亦凡心中恼怒,却是说不出话来。
难道她要骂回去:你才活该?
谁告诉他的楚鸿程又要卖女儿了?无凭无据,他凭什么血口喷人?再者他什么时候有这等好心了?
眼前又闪过沈青澜的俊脸,说不出是悲伤还是绝望,只是越发沉静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波澜,倒让人害怕。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平静的盯着自己看。
越看越近,越看越近,他竟是要看到脸上来了。
沈青瑄哇的一声大叫:“你们在做什么?被我逮到了吧,哈哈哈。”他恶作剧得逞,满耳都是他那让人讨厌而又聒噪的笑声。
明明不该心虚的,可怎么脸上又热又烫?
楚亦凡不安的挣扎着动了动,莫名其妙的觉得烦躁。她知道这是梦,才更觉得懊恼。既是梦,怎么梦的这么真实,还都是些不相干的男人?
好烦啊。
她想挥挥手,把这些扰人的苍蝇们都驱除走。可这一动,才发觉四肢无力,竟是一点都动不了。越动不了越着急,越着急越心慌,还夹杂着巨大的骇怕。楚亦凡知道自己是陷进了恶梦里,她的喉咙干哑,冷汗涔涔,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拼着浑身的力气强迫自己睁开眼。
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模糊的觉得自己坐在软垫之上,身旁似乎有个人在拿帕子替自己拭汗。
楚亦凡觉得不对,咦了一声,问:“这是哪里?”
黑暗中有人轻声应:“姑娘,奴婢是绿萝,您终于醒了?老爷叫人把您抬上轿子,也没说去哪儿……”
楚亦凡动了动,想坐直身子,这会儿才觉出梦里的那种无力感竟是真实的,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当下只得也轻声道:“我怎么啦?”
“奴婢也不知道,从一上轿子,您就浑身无力……似乎,是中了什么药了。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刚才奴婢还听着锣鼓喧天呢,倒像是,谁家在办喜事,这会儿又听不到了……”
楚亦凡无声的笑起来。
不需再想了,一切很快就会有答案。
只是,事到临头,她还是不想看这答案。多残忍啊,让她以什么面目看这答案呢?她觉得无比的讽刺。自己究竟是什么?自己在楚鸿程的心里,究竟算什么?
就是一颗棋子吧。
就算是要嫁,也给她一个能见天日的,光明磊落的婚礼不好么?现如今这样子算什么?到底是娶妻还是纳妾啊?她就这么见不得人,只配在夜黑风高之时,偷偷的抬到别人家的门吗?
楚亦凡只是笑,笑的眼泪都掉出来了。绿萝一声不吭,却也知道楚亦凡如今是无比的难受。她沉默着,只是沉默着,觉得自己的存在是那么的卑微而无力,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许久,楚亦凡才在黑夜里问:“出府多长时间了?”
绿萝想了想道:“大概有半个时辰了。”
应该快到了。
楚鸿程既然要在晚上送她走,就说明他还有廉耻心,或者说他不想把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更不会假惺惺的还要绕城多走两圈。
楚亦凡休息了片刻,才道:“有没有水?”
绿萝沉默的摇头。
楚亦凡还是觉得浑身无力,她想一定是那香有问题,这是怕她反抗呢。如今绝了一切后路,她只能坐以待毙了。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百花竞相开放,尤其在这微雨的夜里,那种泥土的腥气、草叶的甜美和百花的香气越加浓郁。
楚亦凡闭着眼,都能感觉到初春的暖风。隔着轿子,也能闻到那种甜馥郁的花香。
她深深吸口气,想让这芬芳灌进沉甸甸的心里,把阴郁雾霾驱走。生活如此美好,生命如此珍贵,可惜……不属于她。
空气里有细微的风响。就像烟花一样突然绽放,灿烂陨灭之际便是呛鼻的气息。楚亦凡闻到了,那与春天花香格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