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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白寅初拉着南钦 ,同公馆的下人对峙良久。看见他出现,脸上居然出现胜利者的微笑。回身对南钦道:“你看,我果然没有料错,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南钦还没弄明白邵行知是怎么回事,良宴的子弹上膛嘴角狞笑,对准寅初的腿就是一枪,“没错,你猜着了。可聪明反被聪明误,太岁头上动土,你活得不耐烦了。”
沉闷的枪声在公馆里回荡,一切来得太突然,寅初 一声没吭就跌坐下来,血很快浸透了西裤。
南钦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慌忙去捂他的伤口。可是捂不住,血从指缝间溢了出来,淋淋沥沥染红了地板。她惊惶失措,睁大眼睛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打电话通知医院啊!有人受伤了!”
没有良宴的命令谁敢妄动?众人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
“这是给你点教训,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肖想我的女人,你偏不听。今天这一枪算是便宜你的,我只要稍微抬抬枪口,你的小命可就保不住了。”他吹了吹枪口氤氲的白烟,对身后的人一摆手,“把他关起来。”
南钦没想到良宴会这么做,都是她不好,她不应该叫寅初来接她。可是她找不到他,锦和学堂放假,她害怕实在不知道向谁求助。她愧对寅初,给他添麻烦不算还害他挨枪子儿。她张开手臂阻拦,“不要动他,不要把他关起来。。。给他叫医生吧,他留了那么多血!”
寅初却道:“不要紧,死不了。你不要求他,他要关只管关。为了你,就算死一回也值得了。”
良宴听不了这些蜜里调油的话,恨起来只差往他心口补上一枪。他咬牙上去拉南钦,恶狠狠对寅初说:“要为她死,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造化。”
曲拙成身后的人如狼似虎扑了上来,三下两下架起人就往外拖。他失血过多人,都要垮了,低垂着头,受伤的腿迈不动步子,耷拉着拧在身后,血珠子嘀嗒洒了一路。
南钦哭着央告也没有用,她要追上去,良宴把她扣住了,叫她动弹不得。
“怀着我的孩子,却为别的男人求情么?”他使劲一撴,“你给我回来!再哭,再哭我枪毙了他!”
南钦没有办法气得直跺脚,“他要看大夫,你这么胡来他会死的!姐夫。。家里还有嘉树呀。孩子要靠他的,你不能关他!”
良宴才不管那么多,他只是抓着她的胳膊问她,“你要叫他带你到哪里去?打算离开楘州 远遁么?”
南钦冷笑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当初的确是该这么做。其实你一直怀疑孩子的来历,嘴上不说,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惦记吧?”她没头没脑一阵猛挣,“你放了寅初,否则我死给你看!”
他看她癫狂的样子怕起来,“我哪怀疑过孩子?要是怀疑,何必动那么多心思,设个局让你小产不就是了!”他头大不已,几乎抓不住她,“好了好了,大腿上中一枪不会死的。我那里有军医,等把子弹取出来放他回去,这样行不行?”
她顿下来,红着两眼瞪他,“这里是怎么回事,淑元是怎么回事?邵行知又是怎么回事?”
他支吾了下,“这里我买下了,淑元是我给女儿取的名字,邵行知。。是我底下营长假扮的。”
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居然被他这样耍着玩,亏她一本正经地见工,简直要被人笑死了。她咬着唇点头:“你骗得我好!你拿我当什么?果然你母亲的话,置了外宅要叫我做姨太太。”
良宴一头雾水,“什么姨太太?我什么时候说要叫你做姨太太?”
“那你让我走。”她对自己一切无能为力了,这辈子就死在他手里么?她要离开楘州,以前还舍不得,怕走了失去他的消息。可他这样子待她,拿她当傻子哄骗,她还留在这个没有人情味的城市做什么!
他抢先一步堵住门,“我不会让你走,要走除非踩着我的尸体过。”
南钦觉得失望透顶,她早就怀疑是他一手策划,可是存着侥幸心理,不愿意相信他会算计她。现在好,钻进他的口袋里走不掉了。原来真是这样的命,她也没力气再抗争了,她以为能跳出他的五指山,实在是幼稚的可以。
她不愿意再说话,垂着两手回身上楼。既然他一心要圈养她,那就认命做他的金丝雀吧!闹了两三个月的独立,就是这样结果,从正室变成侧室,真是失败透顶的尝试。
他追了几步,仰头看着旋转楼梯上的身影,“囡囡,我过两天要飞周口。今早颁布了调令,楘州空军要参战了。”
她步子一顿,他以为她至少有点表示,可也只是片刻停留,暗花旗袍的下摆轻飘飘摇曳,最终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
、40
南钦 担心寅初 ,晚上睡得不怎么安稳。 风扇不能整夜开,怕弄个热感冒,打针吃药对孩子不好。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窗开着,听得见外头虫蝥的叫声,透过绡纱看天,唏唏朗朗几颗星嶔在鸦青色的天幕上,忽明忽暗,没有月亮,很是寂寞。
扇子慢慢地摇,摇着摇着困了,没过多久又被热醒。现在总是弄得一身汗,有时候起身看,簟子上留下一滩深深的印记,背上像按了自来水龙头一样。大约真像孙妈说的那样是个男孩,可是良宴似乎喜欢女孩子,还自说自话地取了个名字叫淑元。
想起来真要气死,原来左等右等等的还是自己的孩子。知道隔壁那点动静是他弄出来的,她也就不再害怕了。据说他是太忙,常常半夜里才能赶过来,过来见不到人,就在门外站一会儿,似乎也能聊作慰籍。她觉得他有点可怜,但是他骗她,她又为自己感到悲哀。脑子里兜兜转转地思量,不知道将来的路应该怎么走。渐渐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看见床沿坐着个人,正一下一下给她打扇子。
她撑起身,“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房门钥匙。”他低低的嗓音中气不足,看来累得厉害。
“怎么不去休息?”
他说:“我进来看看你,看见你热得满头汗,就想给你扇会儿风。”
南钦心疼的揪起来,他现在善于示弱,善于掌控她的情绪,再恨他,和他面对面,恨能持续多久?她把扇子接过来,“不用你扇。”
他的手耷拉下来撑在床帮上,垂头丧气地说:“我好困。”
她红了眼眶,“困就去睡呀。”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把身子挪过来,偎在她肩头上,“我不想和你分开,可是后天就要走了,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战区是不能通书信的,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失去联系,几十天甚至几个月。南钦 怔在那里回不过神来,他要去打仗了,生死未卜。战争面前,小情小爱的东西那么微不足道。她心里乱的厉害,一则为自己,二则是为他的安危。他靠着她,她没有避让,只是问:“寅初放回去了吗?”
他不想提起情敌,潦草的嗯了声。南钦 叹息着往里面让了让,“躺下吧!”
他窃喜地睡在她外侧,脸贴着枕头,闻见残留的一缕百合香。见她坐着,伸手拉了一把,“你也躺下。”
两个人同床共枕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南钦 躺下来,眼角瞥见他,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他一手仍旧悬在她上方,蒲扇来来往往,未有一刻停息。边扇边道:“明早我们早点起床,我带你到海边去看日出。。。我答应过你的,那么久了都没有做到。这趟要出征了,临走之前把承诺兑现,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南钦 被他说的心惊,“你也忌讳点,不要这么口没遮拦。”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一定会毫发无伤的回来。”他转过身来面对她,扔了扇子把手搭在她肚子上,“我还要等着我的孩子出生呢!送你去医院,抱你上手术台,不假他人之手。”
南钦无言地望着他,他沉寂下来睡着了。她摸摸他的脖子,拾起扇子来给他打。他累透了,鼾声渐起,南钦 突然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对他是种巨大的折磨。他不是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他那么忙,还要被她拖累的费尽苦心。他爱她,她早就试出来了,如果不在乎,她登报声明后就该撇得一干二净。
可是他没有,他来给她做饭,虽然手艺不好,至少让她下班以后有现成的饭菜可吃。现在又演这场戏,如果不爱,也没有必要顾及她的感受,强行掳来就是了。不过这一闹,他似乎长大了,行事不再像以前那样乖张,懂得委婉,也懂得体谅人了。
他翻了个身,嘴里含糊的叫了声囡囡,南钦 以为他有话说,探过身来听,他呼吸匀停,并不像醒了的样子。就着门下的光看他,长长的眉,挺直的鼻梁,除去下巴上青青的胡须,还是初见面的样子。
她陷进回忆里,犹记得刚被送出国时的恐惧,金发碧眼的洋人堆里只有她一个是中国人,那种落单的感觉令人窒息。然后下船时有人举着牌子来接她,那是个英俊的青年,穿着夹风衣,不苟言笑,但是有爽朗的眉眼和乌黑的头发。就像在海上漂流了几年的人,眼前突然出现了岛屿,她顿时感觉自己获救了,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他就读的空军学院离她的学校有点路程,她在练习室吊嗓子时喜欢站在窗前,那扇刷了白漆的哥特式窗户正对着小路,每次看到窗下有镶着飞行翼徽章的军帽经过,她就知道是他来了。他们像兄妹那样相处,慢慢的发现他并不冷漠,虽然大多数时候武断霸道,但是他有纯净的笑容,偶尔也会让她感动。
可惜他显赫的出生让她望尘莫及,对他也有天然的敬畏,这种敬畏大概来源于自卑吧!越自卑越要强,她不想让他看不起,她必须想方设法证明自己。
她以专业第二的成绩毕业了,可他却是第一。毕业那天他说:“我想和你结婚。”她心里那么高兴,她说:“好的。”她就这样把自己嫁了。
婚后她才知道,他和家里大闹了一通才争取到娶她过门,所以他的ta母亲脸色一直都不怎么好看,冯家是迫于无奈才接受她,她的所有依靠都在他身上。可是有一天一个所谓的朋友提起白寅初,他回来后就翻了脸,长达一个月的漠视,他们还在新婚中,谁能够忍受?南钦 觉得自己嫁错了人。不管她怎么示好,他根本就不理睬她,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分居十个月。
现在想起来,婚前的时光反而更幸福。她在美国没有什么朋友,他是黄埔军校保送出去进修的,校友一大堆。刚开始他有聚会,大不了中途给他打个电话,后来渐渐带她参加了,那些人都打趣管她叫“良妹妹”,他是她钦定的太太人选,她以为嫁给他是件荣耀的事,他们也一定过得很好。谁知道,却闹到这样的田地。
她唯一庆幸的是他还爱她,他们彼此相爱,只是缺乏沟通。她抚抚肚子,眼下又有了孩子,也许等打完仗,把一切都处理好,他们可以从头开始。
她倚在他身边睡去,那么久了她很少这么踏实过。醒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紧紧缠在一起,这是老习惯了,无意识里依然搜寻对方的身体,摇互相依偎才能睡得好。
太热了,身上黏腻,尽是汗。他拉她起来洗澡,洗完了要带她去海边。
南钦晕头晕脑被他剥光了,他满意的上下打量,觉得她身材比以前好了。两个人对坐着,他给她擦洗身子,大不了揩点油,也没有太出格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