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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不幸,不如让命运来清场… 至爱不幸,不如让他来清偿…
……
再次醒来时,范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密室中,没有窗,没有梁。他想,这里应该是在地下。
视线中一片血红,隐约晃过一道光芒,一个玄服金冠的人影由远而近。
他开口一声,“王上…”,咽喉撕痛之感仿佛一柄血剑割在他喉间。
秦王应声停驻脚步,立在他几尺之外,怔怔地,面容透着悲凉。
范雎心中骤寒,努力抬眼想看清秦王的眼神,待看清了,心已冰透,
“……宣太后不肯赐雎终身解药?”
秦王没有说话,双手却紧握成拳,无声无息间,青筋涨现。
范雎沉沉一闭眼,眼帘在他脸上刻下一双月勾般的弯影。
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结局,只是输的彻底时,他却无法释然地随风而去。
小令箭,对不起,我到底还是赌输了,到底还是赔了你的性命…
那夜在林间,她在‘子悬晓’的幻梦里仍固执地对他说,‘你若走黄泉,我便去奈何桥。我总想… 要以命还命才好’。那时他失狂斥她,但兜兜转转,原来还是被她说中。
范雎心中苦笑,一念罢,一生罢……
这样,也好。既然救不了你,我便先去奈何桥边等你,必不教你一人孤单。
下一世,再也不要生来复仇、再也不要孤军奋战、再也不要与你分离。
秦王缓缓走过两步,摊开掌,掌心是一颗深蓝色的药丸。他语声滞缓地说,
“这是母后赐你的一年一解之药,寡人替你收下了,范雎… 你… ”
范雎抬手将那解药推开,淡笑着摇了摇头说,
“怎么,连王上都要试探我么?”
“不,寡人并不是… ”秦王没有再说下去,却已知他必不肯服,终是叹了口气、指尖一捻,将那药丸捻成粉碎。
看着蓝色粉末飘飘摇摇,坠落地面,范雎眼中淡了恩怨,全然没有希望时、倒也不再觉得痛苦。他幽幽道,
“王上二十余年励精图治,外忧内患中振兴大秦,世人皆看在眼中。只不过因为太后的偏念,圈锢了王上的作为,使王上谨慎有余,狠霸不足。但其实,王上早已有了主政朝纲、一战天下的能力和魄力。
“雎本欲竭一生之力辅佐于王,却终是不得天意眷顾,不慎被公子市落毒。
“既无法相辅,绝不愿为阻。今日,就请王上以雎试剑,杀了雎,除掉王上归政之路上多余的一块羁石。”
一气勉力说出,范雎唇角又滑落点点血沫。秦王双拳捏得更紧,却一语未答。
范雎举目凝视秦王,眼底澄澈坦荡:
“以王之剑,歃雎之血,雎引以为幸。若能有一魂留于剑上,今朝别过,雎仍与王同进退。”
范雎在秦王瞳眸深处留了浅浅一笑。
到底勘不破宿命,道不破红尘…自己曾经一心要杀秦王复仇,而经年相处,才知道在公子市与宣太后之外、秦王并非宿敌,到头来,却反而要秦王杀了自己。
秦王紧闭双眼,时间久久凝浊,他终是点了点头说,“好……寡人成全你。”
秦王一挥衣袖,一名宦侍躬身上前,手中托盘里是一爵毒酒。
范雎自幼痴迷医药毒草,自是识得百毒,此时那酒中辛烈之味奄奄散开,在密室中更是呛人心肺。范雎闻味已辨,苦笑道,
“是鹤顶红,与断肠草?”
秦王点了点头。
“王上终究心慈,要给我全尸?”亦或许,终究并不信他,不愿让他的血、染了他的宝剑。
那宦侍将范雎扶起,倚在墙上。范雎忍痛抬手,接过那一爵毒酒,向秦王敬了敬道,
“谢王美意。”
他一抬头,饮尽满爵毒酒。瞬息之间,只觉五内翻搅,呼吸被缚。鹤顶红、断肠草与‘命追’混纠一气,在他体内肆意窜行嗜咬,不到痛极不肯罢休。他欲以手掩口,却早已失力,身体一滑,沿着墙垣摔倒在地,半昏半醒中他再忍不住、松了齿关痛喊出声,几口鲜血从腹腔涌至喉头,喷泻而出。
一片混沌中,他的视界渐渐透明,人世间最后一眼、隐约看见衣饰华贵的宣太后掀开一道黑色幕帘,缓缓走到秦王身边,面色隐沉地立在他的面前…
……
春日渐暖,到了约定的日子,韩王与重臣秘密入赵国,与赵王会于邯郸城外五十里的成邱,以求签订盟约。成邱在一处山谷中,平日少有人来人往,此时万木抽芽、绿荫掩映之下更显幽僻。
为掩人耳目,韩王只带了六百兵士护卫。赵王便也只用六百守卫、以显交善互信之礼。
两王相会、尚不到一个时辰,忽听一阵鸣金裂响,大帐之外陡然起了刀剑互斗之声。竟是一名赵国将军引着八千骑甲由山谷夹道杀入。
这些兵士全都身强马壮、刀阔剑利,下手极是狠毒,不但击杀韩国士兵、连赵王的护卫亲兵也全不放过。营帐外那区区一千多名护卫顿时乱了方寸,不知偷袭者究竟是哪国军队。
嘶喊拼杀中、众士兵仔细看去,那引兵而来的将军竟然是沈闻,此时厮杀狠厉之态哪里还有往日的温和亲善,全然不顾念多年来在赵军中的兄弟之情。众人俱惊,没想到赵国大将竟是他国间谍,潜伏之深、令人寒栗。
八千骑甲将韩兵与赵兵团团围住,人数悬殊,眼看两国的千余名护卫要被沈闻引来的军队蚕食殆尽。忽然间、山谷四周战鼓雷雷,如山洪倾泻、越震越响。明明晴日当空、那鼓声的阴沉激荡之势却令众将士觉得狂风骤起、山雨正来。
沈闻与八千秦兵抬眼望去,四周山峦高处现出黑压压众多骑兵,立马扬弓、气势如虹。沈闻大惊,本想利用这次赵韩密会、护卫兵少的机会刺杀韩王、嫁祸赵国,以挑起赵韩战乱,竟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惊神的功夫,山峦上的骑兵乘着鼓声浩浩荡荡杀下山来,当先一幅大旗飘扬着刚柔并济的一个”虞”字。
☆、没齿之恨
谷中被围的赵兵见是虞将军的大军来救;重又振奋精神、与韩兵一起突围反攻。一时间,沈闻与八千秦兵反而腹背受敌,毫无退路;渐渐被逼至一个小圈中。
猎猎风响,一声鸣金之声穿透青谷,赵军得令收势、只围不攻。
二王密会的大帐中缓缓踱出二人;皆是蟒袍金冠、隽容贵胄。但三方军士仔细眺望;那二人并非赵王与韩王;竟是虞从舟和平原君;各自面带淡笑、神态轩翕。
虞从舟走到近处、立于高台上,由上而下审看沈闻。一身蟒袍的王者装束、映得他愈发英气逼人。
只是想到多年军旅兄弟,走到底、竟是一场瞒欺。从舟面色随思绪微黯,淡淡说了一句,
“等你很久了……”
见虞从舟早已对自己起疑,沈闻已知这场二王相会不过是个圈套。如今身陷囹圄,倒也不做他想,他苦笑一声、翻身下马,向众秦兵作了一揖道,
“沈闻行事失利,连累众位了!”
方才一番震天杀声此刻陡然换了萧瑟沉绝。虞从舟广袖一挥,四周的泱泱赵军尽举弓箭,箭心直指八千秦兵。
沈闻并无惧色。虞从舟道,“二王会盟、是在昨日。今天再演一场,只是作给秦人看。沈闻,你真的、从头到尾都是秦国的暗间?”
沈闻仰看着他,并不言语,反而傲气地笑了笑。
“所以当初、我持和氏璧潜行离秦的消息也是你传给秦人的?”
“是。是我传给公子市的。公子市对我父亲有救命之恩。”
虞从舟沉默了,良久方说,“我原本不会怀疑到你,只怪你太心狠。若不是你急着在尚璧雪山下、就要除掉姜窈,我还没有那么快查到你。
“你要杀她,一来是怕她万一知晓你的身份、会向我透露,二来,你也想嫁祸给她,对不对?狭荣道之战,根本就是你泄露的军机。我要处死她时,你故作姿态、试探我口风。数月后、你发现我并未真的将她杖毙,知我对她消了怀疑。所以你招秦人在我面前追杀她,就是要我相信,她确实是秦国暗间、狭荣道遇伏与她脱不了干系。”
沈闻眉间皱得很紧,但仍旧一言不发。
虞从舟眼中衍过丝丝灰蒙,“你我第一次相识,是在匈奴战场上。素昧平生,你却冒死将我救回赵营…… 后来共历无数争战,你始终在我左右… 原来这一切,都是虚像?”
“公子待我不薄。但沈闻是秦人,祖祖辈辈、都是秦人。”
祖祖辈辈都是秦人…… 原来轮回之前就已注定了这一世被叛、这一场绝杀。从舟苦涩一笑,垂下眼睫道,
“若不是七国纷争,你我本可以是好兄弟。”
沈闻脸上的那丝骄傲忽然黯去,眼中渐渐水汽遮弥。
即使是暗间、即使并非同国,但这么多年来的战场互救、出生入死却也全都历历在目,又怎么可能丝毫未曾刻进心中?
虞从舟缓缓抬起右手,手指捻搓。持弓赵兵皆注视着他的手势,只待他一挥手、便会万箭齐发。
他有过一刻犹豫,但为了大局、已无法软下心肠。
此时有马蹄声由远而近,一人翻身下马、提步奔来。
他识得那脚步声、心中一急,下一个瞬间右手已被那人紧紧抱住,“从舟,别杀他们!”
他一回头,果然是一身青衣、男儿打扮的姜窈,她发髻松散、发丝飞扬,显然一路奔波辛苦,额上已是细汗淋漓。
窈儿怎么会来这剑拔弩张的危险地方?他一抬眼望向紧随她而来的晁也、狠狠地瞪了晁也一眼。
虞从舟凝着她、压低声音道,“这是两国军务,窈儿,你莫管。”
但她只是愈加焦急、抱着他的手不肯放,又说不出别的来,只得又重复了一遍,“别杀他们……”
“他们是秦兵、是秦国间谍。你若为他们求情,会被牵连获罪的!”
这里毕竟危险,窈儿又出口没遮拦、万一被旁人听见倒生冤罪。虞从舟抽出手臂、一扬声、对旁边两名侍卫令道,
“把他带下去!”
侍卫们只见将军铁青着脸,并未听见他低声对这青衣小生说的话,现下得了此令、立刻上来扭住这小生,大力就往后拽。姜窈却仍拼命想挣脱,欲语难语间、不觉泪水已漱漱滚落。
虞从舟本已下定决心要迫使她快些离开,但那些侍卫见她挣扎抗命、欲绑住她将她押走,绳索竟要捆上她失残的左臂,从舟顿时一痛一急,奔上几步一把扯开那两名侍卫、掳开绳子托住她的手、将她搂进臂弯。
这敌我对峙阵前、虞将军穿着王上的蟒袍,大喇喇上演搂青衣、爱小生的戏码,看得旁边一众将士面色灰灰红红。
他依在她耳边道,“他曾经诬陷过你,尚璧雪山下、亦是他遣人追杀你!你为何敌我不分?”
“他…… ”姜窈眼神怔怔,颤着嘴唇只说,“要杀我的人……或许不是他。”
见她眼神中甚是犹豫、言语间半吞半吐,虞从舟心中倏地发冷,一个最坏的念头忽然窜出、寒意漫向经络百骸,他一把将她按在胸口,
“窈儿,你究竟、为什么要冒死替秦兵求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秦人还在要挟你?”
他语音虽轻,语调却是深刻的不安。姜窈的脸色蓦然苍白,似乎未想好对答。
从舟的心像是枯了兰膏的灯、挣扎明灭,
“你知道的,我此生与秦人生死难容,我若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即使这样… 你也还是要拦我么?”他的声音愈发滞涩。
二人正僵持、却听沈闻向楚姜窈道,
“不必为沈闻求情。狭荣道一役,我已经连累过你一次、害你熬尽苦刑。那时我就对你说过,终有一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