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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谍香-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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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从舟僵在原地,见范雎端起碗就要将毒汁给她喂下,刹那间还是失控一喊,

“不要!这试验… 赌不起…”

范雎目光沉穆,静默片刻道,

“我已经试过了。”

“哥哥……?”从舟全身憷寒,瞬间失语。

哥哥究竟为窈儿试了些什么?难道,他曾拿自己的性命去试绝世绵毒命追、又以残溃的身体去赌天下至毒鹤顶红与断肠草?

怔怔看着范雎撬开窈儿的嘴、将毒酒灌进她的喉中。窈儿没有意识,但身体还是本能地起了反应,毒酒在她口中、胸中灼烧,她从喉咙里呜呜隆隆地发出哀声闷喊,似乎挣扎着想要避开酒碗,但范雎紧紧圈锢着她的身体,掐住她的下颚,她无法逃脱。范雎又按压她颈间的穴位、她只能继续一口一口将毒全部咽下。

一碗尽,范雎双眼通红含泪。他太清楚这其中的痛苦,自己都不敢再次回想,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小令箭在他眼前受同样的折磨。

果然她身体剧烈痉挛,苍白的嘴唇颤抖地翕合,吸到的空气却如火苗、烧透胸肺。三毒并起,煎熬全身,溃裂的皮肤渗出丝丝黑血,周身滚烫红肿。范雎没有勇气再看她挣扎痛苦的脸,一伸手将她的头埋向自己前胸。

她虚弱发颤地不断以头垂撞他的心口,暂时瘫软了片刻,忽然连声惨叫,撕心裂肺,潜意识地想咬牙忍声,一扣嘴却紧紧咬住了范雎锁骨下的皮肤,痛得他亦倒抽一口冷气。

鲜血从范雎肩口淌出,渗进小令箭的口中。她多日未进水粮,此时这丝丝腥甜如斯温暖,叫她难掩贪恋、竟矢口吮吸,更叫范雎心痛万分。

但她突然松了口,似乎明白这是他的血,转而扭过脸避向外侧,死死咬住唇。

“不要忍,求你不要忍……”范雎轻声泣喊。他宁愿她咬痛他,让他与她甘苦与共。

忍到尽头,她再也忍不住,一张嘴、连番呕出褐色胆汁,全身抽喘、似乎要将一个被禁锢多年的灵魂一起呕出。

那灵魂似乎终于得了解脱、得了安息。须臾之后,她的侧脸沿着他的臂弯无力滑下,再也没了动静。

☆、错落三生

她的灵魂似乎终于得了解脱、得了安息。须臾之后;她侧脸沿着范雎的臂弯无力滑下,再也没了动静。

从舟站在三尺之外,心如冰凝。这房中片刻;竟似十年。他怔怔地盯着姜窈,却再看不到一丝生气。周围的空气顿时窒泄,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不断扩大:他方才答应过她;无论生死、他都会与她一起;此生早已欠她良多;此刻不能让她久等。

他一手怔怔地摸上佩剑剑柄;范雎举目看向他,从舟毫无察觉。范雎忽然伸手,用力扣住他的手,将他一把拽到榻边。从舟一步踉跄险些摔倒,扶榻稳住时,范雎已将他的手指搭于小令箭的手腕脉上。

虞从舟神色渐变,忽一抬头,如看神灵一般看着范雎,痴喃道,“她还有脉… 她还有脉?”

冰冷的泪水沿面颊滑落,悲她之痛、喜她之留,喜极悲极,从舟像个雪中忏悔的孩子,蜷身跪在范雎身旁。

范雎站起身,取了湿巾轻轻擦拭小令箭身上血污,又拿出一瓶褐色药膏,一点一点涂在她破碎的肌肤上。全身都有伤口,他一直忙到黄昏。又怕她骨骼愈合错位,范雎用布条在她身上缠裹固定。

虞从舟跪在一边,看范雎额上渗着汗,愈发惭愧自己什么也帮不上。

在从舟面前,似乎渐渐起了一道冰墙,隔在他与他们之间,将窈儿与哥哥围成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窈儿与哥哥一起共有出生入死的患难,青梅竹马的回忆,和彼此间心甘情愿、以命换命的舍得。

他悚然觉得,自己永远进不到那个世界里,在窈儿和哥哥之间,他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多年前,是陷害他二人的幕后操手,而多年来,是一个棒打鸳鸯的恶棍?

范雎的声音打断了他,“再找些软布和绳索来。”

他立刻应下,寻了东西再回房中。范雎将软布垫在她四肢上,随即以绳索将她手脚皆绑在榻板上。

知从舟不解,范雎说,“断骨复接、溃肤愈合时会奇痒难忍。我怕她没有意识时、若死命抓挠,会使接骨扭曲,皮肤留疤。”

从舟不敢想象,只怔怔点了点头。

一个激冷,他抬眼细看范雎的脸庞,玉面本无暇,而如今,却可见淡青色的道道疤痕,虽已不明显,但还是喧嚣着当日那场皮肉皴裂、血水满面的残酷。

“哥哥… ”从舟心头疼痛到麻木,愧疚到颤栗,“我再也不会和你抢了……若不是我当年嫁祸于你,又怎会几乎害死你和窈儿… 是我错了,是我害了她… 也害了你… 我一错再错,要怎么偿才偿还得清?……”

范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静静摇了摇头,“我不怪你,即使没有你构陷,我也会寻别的机会入秦… 是我拖累了她,是我一心只想做自己的事,却不知道连累她不得年少飞扬,反而被死士营羁绊一世。”

他们二人早就听闻,秦国死士营中,死士都要经受各种恶刑、苦训的煎熬,许多死士熬不过的,立死营中。侥幸存活的,也往往在执行任务时难逃一死,即使成事,只怕下场亦不过是兔死狗烹、事后遭人灭口…

姜窈都因那一日之变,经历过一些什么… 她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从舟潸潸泪下,自己与她相处五载,见多了她眼角漾笑,眸中明媚,就忘记深察她的隐苦,如今方才明白、其实是她越知时日无多,便越想留下明朗的影子。

“哥哥早就知道她是秦国死士?你早就知道她被埋‘命追’之事?”虞从舟怔怔问道。

早?再早亦是迟了,范雎侧身看向小令箭说,

“一年前从你手上救下她时,我才发现她脉中被埋了‘命追’之毒,那时才开始怀疑、开始去查……她瞒了我整整八年。”

一厢沉默,二人无语。

忽听虞从舟又问,“你都查过……那,楚江妍呢?也是秦国死士?”

范雎略一侧目看着他,并未答话,良久,终于还是换了视线。

“你为什么不说话……?”

“她不是死士。”范雎想不出别的话来劝慰他。

“但她……确是秦国暗间?”

范雎沉默了,虞从舟栗色的瞳眸愈发黯澹无光。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逝者已矣,我不忍你白白受失落煎熬之痛。而且楚氏一家都是秦人,那女子与小令箭一样,生来没有选择。她既然曾经是你的至爱,这乱世中留一份完美不容易,我不想毁了你心中那场完美。”

完美?从舟苦笑抑痛,他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她,但的确因为逝者已矣,他曾经为了维系江妍在他心中那一场飘忽的完美,下意识地便将察觉到的瑕疵都推迭到窈儿身上。

“况且,”范雎又道,“你要绞杀小令箭时,她只消说出她不过是替她姐姐做着相同的事,你都不见得真能下得了手杀她。但她并未透露分毫。所以我知她也不想让你失望痛苦。她当初濒死都没说过的,我怎会违了她心意。”

濒死都未曾说……她宁愿错落三生,也不想让他失落痛苦,但这却是最让他失落痛苦的。因为那时他来不及让她深信,他早已爱上了她、最爱的只是她

……

夜黑有风,湖浅无声。

虞从舟与范雎坐在湖边假山之上,从舟的酒葫芦十七八只、散堆在石上。二人沉默,只顾饮酒。

“哥哥,”从舟借着酒意壮胆,忽然打破寂静说,“你有没有… 问过窈儿,她… 真的不记得过去和我一起的事了么?”

范雎冷冷一笑,墨瞳中跳着粼粼的光芒,仿佛湖面的月华,

“她和我之间,从来没有秘密,所以我不需要问她。”

“你是说,你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失忆?!”

从舟满脸怔诧,范雎瞧了他一眼,目光深邃道,

“真与假,到底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满足你的好奇心而已。若她真的不记得了,你和她可以一切从头,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福气,在一生里和心上人相处两世?若她其实还记得… 她情愿在你面前掩饰过去的痛苦,她情愿笑着往前生活,那其实是很难很累的。你又为何要去挖掘她想掩埋的东西呢?”

从舟低了头,蹙着眉眼,玉肤俊颜上泛起愧红赧色。

范雎仰身躺倒,看着月弯在云中时隐时现,淡淡说,

“面对她,我从不想探究,我只想迁就。她若安好,我便安心。”

从舟潸然失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他的话,叹息自己究竟不如哥哥爱的宽容。

他也跟着躺下,二人眼中是同一片天地。此间星光璀璨,月色温柔,许久以来,他都盼望能与范雎亲近相处,一同赏月饮酒,却不料是在窈儿伤得遍体鳞伤之时。

从舟看着星月西去,轻声问道,

“每天里,你最喜欢什么时候?”

“我最喜欢,二更夜。”

“二更?那不是上榻睡觉的时候?难道哥哥每天从早到晚都在盼着睡觉?倒不像你的作风。”

范雎亦跟着他淡淡地笑了,

“是,是常盼着。黑暗里躺在床上,我总能幻想出和她一起的各种场景。她奔跑时扬起的裙裾,她痴笑时右脸的酒窝……二更天时总是清晰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即使她并不是真的在身边,我也能和她有各种对话,因为我太了解她,她的回答我都猜得到。”

从舟黯然一笑,倾羡之意在眼中结成点点雾气,

“哥哥,那今晚,你可不可以问问她,她,会原谅我么?她有没有… 像爱你一样、爱过我?”

范雎眼神中掠过一丝苦意,蓦地坐起,冷冷睨了他一眼,忽又一仰头,饮尽半葫酒,

“她与我相隔天涯,与你近在咫尺,你还需要问我?!在高阳城外洛水河边时,我就已经从她眼神中看见……〃

范雎再说不下去,手一扬一掷,将葫芦抛向很远,连回音都听来疲惫。

“我不信你这么久了还会看不清!我说过,对于她,我只愿迁就。所以,” 他转身看向从舟,字字沉音,“所以我才会迁就她和你在一起,而不是和我!”

……

午后,范雎走过从舟的卧房,透过窗,他看见从舟守在小令箭榻旁,拭去她额上冷汗,一边为她周身重新敷药,一边不停轻声絮叨着从前往事、试图唤醒她。

又是时候该离开了……范雎心中艰涩,想要道个别,但他也清楚知道,既然牵挂说不出口,道别只是一场伤别。

他轻轻转身,步履沉沉、却也无声。

但虞从舟竟似有直觉,忽然回头看去,看见窗外他瘦削清冷的背影。

“哥哥,你要走?”

听见他的声音,范雎停住脚步。

“能不能再多留几日?窈儿从前、每天都盼着见你。”虞从舟站起身,隔窗相问。

范雎不答,凝身未动。从舟鼓起勇气,对着他的背影开口道,

“而且… 哥哥你都回到赵国了,能不能… 过些日子和我一起去见见爹爹?”

从舟语声渐轻,知他最不爱提这件事… 果然范雎刹一回头,眼神冷冽地扫过他。从舟身上一个激愣,眨了眨眼,低下头再不说什么。

“我又让你误会了么,虞上卿?若不是小令箭有难,我根本就不想… ”语音最响处嘎然而止。

从舟抿了嘴角,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根本不想见到我。”

虞从舟这才忽然意识到,或许是因为他杵在窈儿榻边,哥哥才不愿进屋来。他连忙推开门走出房外,落落垂了手,略有尴尬地说,

“你陪着她吧。我去前厅,不会过来的。”

范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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