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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陪着她吧。我去前厅,不会过来的。”
范雎叹了口气,侧过脸,却似仍旧要走,虞从舟急道,
“你不留下来等她醒么?”
“知道她会醒就足够了。”
虞从舟眉间一紧,追上两步说,
“每次救她的人都是你,每次她醒来看见的人却是我… 你,你不会舍不得么?”
“舍不得什么?舍不得让她爱上你?”范雎瞬时停了脚步,回转身来盯住他,“世上一切感情都有可能转变成爱,唯有恩情不会。我不想让她再记我什么恩情,我从来都不想做她的什么恩人…
“…最初的最初,阻挡在她和我之间的,或许就是合泽山相救的恩情!”
从舟定定地看着他,默默点了点头,似乎懂了。但这一气喝出,范雎反觉自己心中更加浑沌一片,自己明明舍不得,却为何一再退舍……
虞从舟紧紧捏着自己锦袍一缘,轻声道,
“那阻挡在我们之间的又是什么?哥哥,为何你始终不肯认我?究竟要世上何物才能让你接受我?你告诉我,我都会去办。”
范雎墨黑的瞳中、堪堪拂过寂瑟的风。不是山水千重,不是赵军秦宫,那究竟是什么隔开他们亲生弟兄?
……
虞从舟等不到他的回答,却隐隐听见房中姜窈轻唤一声,“从舟… ”
“窈儿?!”虞从舟的惊诧溶着欣喜一起全漾在脸上,“窈儿醒了?”他迫不及待就想冲进房去看她,但哥哥就在眼前,长幼有别,他不敢乱序,忙一伸手去拉范雎衣袖道,
“你进去看一看她吧。”
☆、遗世公子
小令箭气若游丝的声音亦令范雎一怔。他终是踏进卧房;走到小令箭身边,低身坐在榻缘。
从舟立在远处,视线越过范雎的肩头凝在窈儿身上。
她并没有醒;仿佛是在噩梦之间,冷汗濡湿了她的细发。她紧紧皱着眉,痛苦地左右挣扎。似乎感觉到手脚被绑住、她越发想用力挣脱;却身不由己;只剩连声咽喘;涌出一行泪、无助地滑落。
从舟心中拧痛;她这般模样,令他想起在成邱谷中,士兵要绑住她将她带下去时,她也是这样挣扎、也是这样泪如泉涌。
“从舟… ”姜窈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想应下,又听她哭道,
“别杀他们… 从舟,不要杀他们… ”
范雎一蹙眉,回头扬起微寒视线,钉入从舟眼中,“杀谁?”
虞从舟有些慌神,撤开目光没有作答。虽然他始终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如今知道楚氏一家皆是秦人,让她亲眼看见那八千杀戮,终归是自己太过疏忽。
此时却听近卫在屋外敲门喊道,“公子爷!”
虞从舟心绪颇乱,不想让他入房,只说,“何事?!就在门外说!”
那近卫便遵令道,“前几日在成邱射杀的那八千秦兵里,竟有五人逃匿了出去。杜将军刚刚将他们擒获,俱已正法。”
范雎闻言,视线忽然变得灰淡,虽仍落在从舟脸上,目光却慢慢涣散开去。
“从舟… ”他低低叹了一声,再说不出别的。
“…是,我是在她眼前杀了八千秦人。但我没得选。是秦人欲行伏击偷袭,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赵人!”
是,他是没得选… 范雎本一心想让他简简单单地梦在梦里,以为这样前世纠葛就不会乱他今生、他的梦想依旧可以在梦中安全,但岂知一梦必有一醒,他为他造了梦,却忘记梦回时、那只会让他更痛苦。
范雎忽然觉得自己做错了,为什么要强行帮从舟选择?可知错上加错亦不成一个对字。
“从舟,你当真想我与你相认、哪怕那兄弟之路会是一条不归路?”
范雎说得沉缓,虞从舟却讶得乱了方寸,几步上前蹲在他膝前,不敢置信地仰望着他,见他说得严肃认真,立刻点头不止,又怕他反悔,蓦地站起一把抱住他,隔着他肩头时而苦笑时而唏嘘。
他笑得温暖、抱得强势。到底血浓于水,亲情暖意侵入怀中,范雎不由眼眶发烫,心中又暗暗唤了几声‘从舟’,终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既如此,我就再留几日,待小令箭断骨接合一些,我便随你去虞家老宅,拜见父亲”
……
数日后,邯郸城郊,虞氏老宅。
“虞荣,爹爹呢?”
管家虞荣正在虞宅收拾前园,忽然就听见公子清越的声音,抬眼一看,果然是公子回府,大喜过望、连忙站起身来迎道,
“公子回来啦!老爷,老爷去桃花丘采花,说要封一壶桃花酿… ”
“好,知道了。”虞从舟左右打量了一下从小长大的院落,不知不觉眉梢间泛起感恩之意,
他垂着长睫舒雅一笑,转身又出了门去。
家丁、丫鬟闻声都涌到前园,却没见到公子,虞荣也正兀自疑惑,不知公子怎又出了宅去。
正在大眼对小眼,突然就看见公子小心翼翼地抱了一个昏睡不醒的女子进了门,径直抱去了公子自己那间房。
虞荣和一众丫鬟侍从都惊得下巴磕地,公子一向不沾风流,如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迷晕个女子,直接回宅入房?
不过既然公子带着喜意急着来见老爷,应该是认真的。众人又互相瞥了瞥,忍不住乐得笑了。公子早就该成家立业,现在有了中意的姑娘也好。虽然那姑娘瞧着并非绝色,但也算得清秀。公子喜欢最要紧,若总惦着容貌配不配得上公子,岂不是为难了公子的倾城颜色。
虞从舟安顿好窈儿,转身又奔出庄去,全然未见众人饶有深意的嘿笑。
众仆正眯着眼、等着公子再进门时好好给大伙儿说说与这姑娘的好事,却见公子面色温柔、两袖生风地三进宅门。这回,右手竟隔袖牵着另一位白衣公子的手!
众人心跳一紧,公子今日到底唱得是哪出?起先是抱个昏迷的姑娘来见老爷,如今又牵了个如画的公子… 而那位公子的容貌,的确扣人心魂、男女通杀,说不出道不明的好看,叫人愣愣舍不得眨眼。
尽管他们看惯了自家公子的无边俊颜,但眼前这一位、不争眉眼,胜在雅风连连,宛如坠世谪仙。
却见从舟融融一笑、望着那白衣公子说,“爹爹在桃花丘,我带你去见他。穿过宅院,后门出去甚近。”眼底尽是温馨。
虞荣等人再次惊得下巴磕地,这回真是脱臼了。原来公子要带去见家长的不是那姑娘,却是这个男子?
虞荣的嘴合不拢,大着舌头问,“公子,这位… 是… ?”
虞从舟很认真地说,“这位是大公子。”
众仆互相怔怔一觑,原来还有姓‘大’的人家?
从舟牵着范雎、一路脚底生风,穿堂越宅,不一会儿出了后门。远山岱岱,染着粉色春意,一眼望去,那小丘上似有数百桃树,端的是盎然美景。
走近了,范雎已见一位须髯老者在桃花林中除草拾花。从舟兴奋地就要喊出声,范雎忽然将手一抽,反而紧紧握住从舟的手腕。从舟当他又要反悔,脸色瞬间发白,却见范雎凝住他说,
“从舟… 哥哥做错的地方… 你莫记恨。”
“怎会!”虚惊一场,从舟又缓下心跳,眉眼弯弯、勾勒出比桃花更璀璨的笑容。一转身,从他掌中抽出手,向林中老者奔去,边跑边喊,“爹爹!”
虞愿清直起腰,见到是从舟,慈祥一笑。未及与他叙叙近况,余光中看见桃花丘下,一人白衣如水,郁郁而立。他心觉异样,不由凝眸细看。
虞从舟欣喜地一挑眉弯,握住虞愿清的手道,“我寻到哥哥了!真的,他有毕首玉的另一阙,他还有支碧玉鹿笛,与娘亲那支正成一对!哥哥已与我相认,今日他同我回家拜见爹爹!”
虞愿清闻言大惊,眼神中愈加带了一抹警惕,手上几分力道全紧紧握住了从舟。
范雎缓缓步入花林,衣袂掀风,枝头桃花瓣瓣飘起,似有自惭之意,在他身后虚虚浮浮,慢慢凋落。
他在虞愿清面前站定,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虞愿清全然不似从舟那般喜上眉梢,反而冷冷打量着他。
范雎从怀里取出半阙毕首玉,虞愿清眼中倏忽闪过苍凉。他将那玉递在虞愿清眼前,清声道,
“先生可是、当年赠我金玉笔、缔兰扣的虞太傅?”
“哥哥?”虞从舟一愣,笑容僵作诧异。
虞愿清瞬时呼吸起伏不定,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两步蹒跚向他迈去,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双眼。二十几年过去,他再认不出他儿时容颜,但那金玉笔、缔兰扣… 若非是他,又有谁会知。
“你是… 你难道真的是… 公子淮…”
范雎眼眶泛红,却只是垂了眼,嘴角衔着一抹隐忍,微微摇了摇头说,
“我早已不是什么公子。”
范雎向后退了一步,躬身作了深深一揖,
“当年那场惨祸… 想来定是虞太傅救了我母亲,更是救了我弟弟。大恩难言谢,请太傅受我一拜!”
说罢他双膝一曲,定定跪在桃花丘上,俯身便向虞愿清叩首。虞愿清大骇,亦慌忙跪下,双手扶住范雎急道,
“公子!公子折煞老朽了!”
虞从舟在一旁早已失了思绪,见父亲居然对范雎下跪,惊喊了一声,“爹!”
“从舟… ”虞愿清转身看向他,眼中满是怜惜与慈爱,但此中太多事由,要如何才能说得清…
他复又望向范雎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公子,公子和从舟… 还能相认为兄弟。苍天有情,人世留恩……大王和魏姬天上有知,定然欣喜宽慰!”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究竟在说什么!”虞从舟目光游移,凉声滞喊。
“虞太傅,过往种种,我自会说与他知… 虞太傅快请起!”
虞愿清点了点头,与范雎相扶着站起,含泪而笑,“魏姬娘娘生前常说,她总觉得你还活着。本以为她只是给自己留个念想,没想到、真是母子连心…”
范雎潸然一笑,“当年我被逼喝下毒药,自以为再无生路,却是洪太医偷偷给我喂了解药,又辗转打听到我被埋的土丘,深夜将我挖了出来。待甘茂将军携父王灵柩回到咸阳后,洪太医又把我藏在甘将军府中… 父王在洛阳临终时,猜到定是宣太后、公子市等人对他下毒以谋权篡位,因此他将三军的兵符、和毕首玉的上半阙悄悄交于甘将军保管。甘将军为保住虎符、也为着我的安全,一路逃避樗里疾的追杀、带我辗转各国,流落至魏。”
“原来是洪太医、和甘茂将军…”虞愿清明白,公子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其中艰辛险难,必是罄竹难述。
“公子、从舟…”虞愿清一手牵住范雎,一手又去牵从舟,但从舟仓惶地抽身向后倒退了几步。虞愿清叹息一声,心中无计可解,只默默道,“老朽至今仍藏着大王与魏姬的灵位… 老朽这就去取来。”
虞愿清的身影渐渐行远,从舟双眼紧紧剜住范雎,目光激执浓烈,却分不清是何情绪,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范雎并不答他,反而问道,“从舟,你可曾听说过,如今的秦王之兄、秦武王,当年入周拜见天子,竟在洛阳突然两目出血、绝膑薨亡?”
从舟的目光愈发惧冷,怔怔点了一下头,“…史书有记,‘秦武王与孟贲比举龙文赤鼎,两目出血,绝膑而亡’。”
范雎极目天边,彤云映彻,却苍白了他的脸颊。
“那一年,秦武王不过二十二岁。举鼎而亡是假,被人落毒是真……你又可曾听说过,秦武王唯一的子嗣在他亡故那夜也突然夭折于咸阳宫中?”
虞从舟胸中促喘难平,缓缓吐出两字,“从未。”
“你当然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