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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无袖恍然道:“原来你说要剖尸,是想逼那与她相好之人露面!若是那负心汉不敢出头,那该如何是好?”
花一贯笑嘻嘻地道:“那也不妨,线索多得很,这三道勒痕,咱们一道一道地看过来,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三)
天气寒冷,两人裹紧了衣裳,却不着急,慢悠悠地走回司理院去,花一贯并无家室,便住在司理院中,李无袖不愿受老父拘束,也常常宿在府衙里。走到小院门前时,李无袖搓了搓手,笑道:“天好冷!小花,你别忙着回房,过来喝几口酒暖暖身子。”花一贯欣然点头,李无袖便唤仆从烫了一壶酒,又吩咐他备一只锅子、切几斤羊肉来。
不久诸物备齐,李无袖将锅子架在房中火盆上,丢了羊肉进去煮,倒了一杯酒递给花一贯,殷勤道:“小花小花,今日的案子是怎么一回事,你说给我听一听。”
花一贯点点头,抿一口酒,思索了一会儿,道:“我验尸所见,与中午时候吴推司所言并无大异,只有些小小出入:缢死之人都是手握半拳,将拇指圈住,陈万儿的手却是笔直伸开的,指甲里有血迹。颈后发际处也有些浅浅血迹,染在头发上,不大容易瞧得出。”
李无袖道:“这是为何?”
花一贯再抿一口酒,酒盅轻轻叩击桌面,道:“我猜想,她是被人吊起来勒死的,故此死状与自缢无异。”
李无袖恍然道:“你是说,有人在高处拴了绳子将她套起来,还抓住了她的手,叫她逃脱不得,故此她的手是伸开的?”边说边伸筷拨了拨锅底半熟的羊肉。
花一贯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况且缢死之前,死者透不过气,自然会痛苦挣扎,绳索所悬之处若有灰尘,痕迹往往十分杂乱。方才我看过了,陈家与侯家门前横梁上的尘土中,痕迹只有一两道,必定不是陈万儿身死之处。”
李无袖咦了一声,道:“侯家门前也是移尸?为何勒痕却不是青白色?”花一贯思索道:“这倒要慢慢推详。但张家的房梁上,那尘迹却乱得很。”
李无袖道:“如此说来,她是在自己房里吊死的?”
花一贯却摇了摇头,道:“看那痕迹宽窄,正是她颈上那道浅红勒痕,致她死命的,却是另一道紫红勒痕。”一面从袖中取出一条翠绿汗巾来,道,“你瞧,这是我从她针线筐里找到的。”
李无袖拿起来细看,见这汗巾是一长一短两截,系在一起打了个结,断处像是利器所为,中段沾了不少尘土。他全然被绕糊涂了,连羊肉煮熟的香气也没闻到,道:“这……这是被人救下来了,没死成么?小花,我当真是想不明白了。她究竟是死在哪里?”
花一贯将那汗巾收了,笑道:“想不明白,那便暂且不想。我也有些地方不明白,今儿琢磨得够多了。”一面捞起一块煮熟的羊肉送进嘴里,挽起了袖子,笑道,“无袖,咱们来划两拳,输了的喝酒!”
一时酒足饭饱,花一贯坐在一旁,磨了墨写复检呈文。李无袖瞧着他一笔清秀窈窕的飞白体,叹道:“小花,你年纪不大,验尸办案却比积年故吏还老到些,这本事是跟谁学来的?”
花一贯笑道:“自然是跟师父学来的。”
李无袖好奇道:“你师父是什么人?”
花一贯低头写字,笑道:“师父就是师父。”
李无袖正要追问,那名贴身仆从忽然叩门进来,道:“少爷,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张少爷派来的。”
李无袖与花一贯对视一眼,喝道:“传进来!”
不久一名着了青衣小帽的伶俐厮仆踏进门来,跪地道:“见过两位老爷,小人张元宝,是服侍张少爷……”
他话没说完,花一贯脸色一沉,啪的一声将手中竹笔丢在案上,道:“张家好大的架子!事涉命案,私下见官已是不小的罪名,竟然不过指派一名小厮前来,无礼之极,还将临安府衙放在眼里么!来人!”
那张元宝万万料不到这生得一团和气的青年官吏变起脸来竟然快过翻书,他正伸手入怀掏摸什么,此时吓得顿住了,磕磕绊绊地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人……少爷……少爷他……”说了半晌也不成句子。
李无袖同他相处大半年,从没见过他这般装腔作势的模样,此时饶有兴致地在旁看着。
花一贯冷森森地看着他,道:“你家少爷如何骗奸了陈万儿?”
张元宝腾地抬起头来,张大了嘴看着花一贯,道:“老……老爷……”
花一贯断喝道:“讲!若有一句不尽不实,立即打死!”
张元宝趴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道:“是!是!老爷料事如神!回禀老爷,万儿姐她、她平日在书房里侍候茶水,脾性温顺,模样长得也好,日子一长,少爷便瞧中了她,两个人就这么……就这么好上了。”
李无袖听到这句“模样长得也好”,想起那面目可怖的女尸,笑着摇了摇头。花一贯冲他眨了眨眼,又喝问道:“陈万儿为何要悬梁自尽?”
张元宝道:“这个小人当真不知!只晓得她寻死时候,恰好被服侍老夫人的绿云瞧见了,当时便剪断了汗巾子救她下来,并没死成,谁想……谁想还是吊死了。”
花一贯点了点头,口气缓和了一些,道:“你家少爷派你来有何事?”
他既不再逼问,张元宝便松了口气,道:“求大人瞧在我家员外爷几代都算是临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留几分颜面,莫要当众剖尸了。老爷说道宁愿多给陈家银子。这点小小心意,是孝敬老爷们的。”一面从怀里捧出一包银子来。那银子本是包在桑皮纸里,张元宝方才被花一贯吓住了,一只手在怀里将纸抓得稀烂,此时往外一掏,银锭子登时滚了满地,银光灿灿,煞是好看。
李无袖板起了脸,道:“尸体若不细细检验,你家张员外的脸面倒是保住了,可办不下案子,我李参军的脸面又往哪里搁?滚!”
花一贯说道:“李大人所言极是!李端,撵他出去!”
那李无袖的仆役李端应声进来,张元宝狼狈收拾了满地银锭,匆匆溜了。
张元宝前脚刚刚踏出门去,李无袖便急切道:“小花,你怎知道与陈万儿相好之人是张家少爷?”
花一贯挪开脚,俯身捡起一锭方才被他踩在脚下的银子,一面沉吟着拿在手里把玩,一面答道:“你倒是想想,若你是大户人家的使女,同仆役私通有孕,那该如何是好?”
李无袖想了一想,道:“生米既然已成熟饭,那也只好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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