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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马家派了长子晴信带着地图和士兵过来,岛津义弘不能说不满意,但他骨子里是瞧不起这些反复无常之辈的。
似乎知道总大将对有马家并没有什么好感,有马晴信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拍马屁,大军通过一座小山村之后,有马晴信精神一振:“总大将,这里距离平户港已经不到十五里了,五峰海商虽然海战厉害,您的大军直扑平户港,将他们全都堵在陆地上,捉住老弱妇孺,五峰海商就只能乖乖投降啦!”
“嗯,你们有马家的配合也很好!”岛津义弘虽然看不起有马氏,但该做的笼络一点儿也不会少:“等收服五峰海商之后,必有大批钱财,除了家督义久的赏赐之外,晴信君想要什么只管提出来。”
所谓收服,实乃抢劫,当年五峰海商实力强大时无所谓,现在衰落之后还拥有大笔财富,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
不过有马晴信的心思并不在钱财,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年轻的脸上有和年龄不相称的阴邪:“在下曾见过现任五峰船主金氏,其人真有绝色,在下只愿得金氏为侍妾,还请总大将成全。”
岛津义弘哑然失笑,看了看只有十三岁的有马晴信,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作为岛津氏的智将,自然不把女色放在眼中,乐得点头答应。
有马晴信心头大乐,不防那马踩到低洼处跳了跳,差点儿把他从马背颠下来。
近了,越发近了,已能遥遥看见平户港鳞次栉比的房屋,那些飞檐斗拱的中式建筑,在日本人眼里就是装满财富的宝库,岛津义弘一声令下,全军立刻加快了脚步。
奇怪,时至中午,为什么平户港没有炊烟,街道也看不见人影?
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武士和足轻们,全都莫名其妙,最后把目光投向了他们的总大将。
岛津义弘心头咯噔一下,声音也沉了下来:“晴信君,你们那边是否走漏了消息?”
有马晴信吓得一哆嗦,赶紧替有马家辩解。
“港口,港口那边……”探马气喘吁吁的回来报告:“不分老幼全都登船了,平户城的明国人全都登船了!”
岛津义弘再也无法保持智将的风度,气急败坏的挥动军扇:“快,追上去,趁他们没开船,追上去!”
众多家老、奉行率领大军冲向了港口,比起步行的武士和足轻,还是骑兵一马当先。
大福船高大的船楼露台设了张朱漆八仙桌,桌上摆着各色果品按酒,秦林和金樱姬好整以暇的对坐而饮,侍女把暖热了的绍兴女儿红不断斟来,金樱姬霞飞双颊、星目秋波婉转,媚态醉人。
“这就来了?还真有骑兵啊……”秦林摸着下巴,神情十分鄙夷。在日本引入近代马种之前,他们的马比驴子大不了多少,所谓的骑兵就是个笑话。
金樱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瓜子脸上的嫣红越发明艳动人,忽然举起手喊道:“斩断缆绳!”
日本骑兵刚刚冲过来,就见众多船只纷纷将系留缆绳斩断,升起船帆,慢慢离开了码头,刚好扑了个空,气得哇哇大叫。
不过也有好几艘船没有听到命令,或者别的原因,迟迟系在码头上,船上的富商害怕急了,捧着大把的金银财宝和水手们说着什么,似乎在求他们快点驾船离开。
骑兵和随后赶来的武士们眼睛立刻红了,一窝蜂的朝这几艘船涌过去。
身在本队的岛津义弘突然狂叫起来:“退后,赶紧退后!”
晚了!已有上百人跑上了栈桥。
秦林潇洒的打了个响指,成了!
金樱姬身边一位侍女取出五峰旗帜往下一挥,那几条大船的舷窗立刻打开,露出了黑洞洞的枪口炮口。
那些个冲上栈桥的日本兵登时亡魂大冒,只想着来抢劫财物,却忘记了五峰海商也有枪有炮啊,可不是能任意欺凌的老百姓!
此时转身想逃已来不及了,船上鸟枪、佛郎机、碗口铳同时炸响,喷吐着死亡的火焰,大大小小的灰白色花朵在枪口炮口绽放,呼啸而来的弹丸像暴风骤雨般袭来,码头上的骑兵、武士好似割麦子一样成片倒下!
岛津家的士兵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炽烈的火力打击,一时都懵了头,等回过味儿赶紧趴在码头上,回头嘶吼着求本阵支援。
“总大将,派铁炮手和弓箭兵吧!”有马晴信急切的求告着,看到船头处金樱姬素手纤纤替明国使者斟酒,他就妒火中烧。
看着精锐骑兵和武士成片被撂倒,岛津义弘气得七窍生烟,但他不愧为九州乃至全日本一流的智将,挥手止住跃跃欲试的众位家老和奉行:“不行,鸟枪和弓箭都不是五峰海商的对手!全军退后!”
弓箭兵和铁炮手在海滩开阔地,和装备火器的武装船对射,结果将会不言而喻。
经岛津义弘点明,众位家老奉行立刻明白了道理,只得忍痛挥军退后,完全抛弃了留在码头上的骑兵和武士。
眼见本阵退后,骑兵们和武士们凄惨地叫喊起来,他们冲得最快,也死得最快。
趴在地上固然可以躲避部分弹雨,但五峰海商的船只高大,水兵们居高临下用鸟枪一一点名,把日本兵尽数击毙;也有几个武士希图侥幸,哇哇怪叫着往回头跑,可佛郎机子母炮早有准备,异常轻松地把他们炸成了碎片。
有崩溃的日本兵跳进了冰冷的海中,可惜沿岸浅浅的海水并不能提供足够的保护,五峰海商的水兵们兴高采烈地往水里射击,一会儿水面上就变得乌红。
“干杯!”秦林笑眯眯地和金樱姬碰杯,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
小鬼子的惨叫,就是最好的下酒菜啊……
第245章 以牙还牙
岛津家冲在前面的五十名骑兵和二百名精锐武士几乎无一幸免,尽数丧命于五峰海商的枪炮之下,偏偏岛津义弘还得强忍着心疼,勒束眼睛发红了的家老、奉行们,率军远离炮火范围。
这时候日本钢铁工业相当落后,工匠们可以用精工细活打造精品武士刀和火绳枪,却无法像中国那样动用上千斤、几千斤的钢铁铸造大炮。
从葡萄牙商人手里购买大炮也是很贵的,只有本州的织田信长、武田信玄这种头等大名才能少量购买,一旦到手就视为国之利器,号为“国崩”。
岛津家虽在九州称王称霸,放在全日本也只能算二流大名,即便九州有平户、长崎两大外贸商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也照样买不起大炮,没法和武装船只对抗。
陆地野战、攻守城池,岛津家以正规军对付扶老携幼的五峰海商,自是绰绰有余;可现在人家全员登船,鸟枪、佛郎机、碗口铳齐上阵,再拿弓兵、铁炮手和武装船对拼,那简直就是鸡蛋碰石头。
好不容易把军队带得远离了港口,岛津义弘还没来得及哀悼他那些猴子骑驴一样的“精骑”,秦林就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来了:
这家伙趴在船舷朝下看了看,脸上挂着贼忒兮兮的坏笑,目光却是森冷如冰,大声吆喝着什么,不少水兵就拿着腰刀,嘻嘻哈哈哄笑着的爬下船来。
他们要干什么?岛津义弘心头生起了不祥的预感。
只见水兵们爬下船来,朝那些死去的日本兵脖子上一斩,立刻就把脑袋割下来。那些日本武士都是脑袋四边剃光,中间头发扎着冲天炮,抓着提溜起来真是顺手得很,一手提一个,血糊淋当的。
还有那受伤没死的,水兵们也不和他客气,照样把脑袋活砍下来。
海滩上静悄悄的,间或有一两声垂死的惨叫……
日本人信神道教,死了没脑袋就不能升天,岛津家本阵从大将、家老到足轻,全都看得目眦欲裂,更有亲戚在阵亡名单上的人,捶胸顿足哭嚎不止,痛骂明国人凶残毒辣。
……健忘的日本人似乎已经忘记了,正是他们准备到平户来抢劫财富、杀戮妇孺、掠夺五峰海商的呀!现在遭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报复,难道不是正义的惩罚吗?
“总大将,下令出击吧!”几位大将和家老苦苦拉着岛津义弘的缰绳,红着眼睛求道:“武士的生命,应如樱花般绚烂,我们宁可战死、不愿放弃伙伴而败逃!”
“不可中了明国人奸计!”岛津义弘坚定的摇着头,手中军扇牢牢指向后方,稳如泰山。
堂堂“鬼石曼子”、九州第一智将不仅偷袭失败,而且大败亏输,将精锐骑兵和武士尽数折损,还不得不背负怯懦之名,强行勒束军队抛弃战友的头颅而退却,岛津义弘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快要吐出来,胸口则隐隐生疼,心都在滴血啊。
最后看了看船上那个年轻却恶毒无比的明国使者,岛津义弘咬紧牙关,从牙缝里十分费力的蹦出四个字:“全军退后!”
岛津军再一次退后,虽然人数伤亡还不到十分之一,但士气之低落已经无以复加,半个时辰前人人满心期盼在平户放手大抢,现在已是个个垂头丧气,恰似斗败了的公鸡。
大福船上,秦林金鸡独立手搭凉棚,摆了个悟空探路的姿势:“咦……小鬼子居然不上当?看来也不全都是脑残嘛……”
龟板武夫正提着个人头往船上爬,听到这句话吓得脚底板一滑,差点儿栽到海里去。
妈呀,全日本有名的智将,鬼石曼子岛津义弘在他老人家口中得的评价就“不全都是脑残”?
不过想想也是,和有神鬼莫测之机、日断阳夜审阴的秦长官相比,岛津义弘算个屁呀!
“上邦天朝人物,果然不同凡响!岛津家区区倭奴,也敢吞并老主公的基业?我呸!”
龟板武夫啧啧赞誉着,自觉与有荣焉……战国时代的日本武士“有主无国”,世代只忠于主公一人,在五峰海商这么久,他早以金樱姬心腹自居,浑然忘了自己其实也是个“倭奴”。
既然岛津义弘不是脑残,不肯再次上当,秦林也就兴味索然,金樱姬便下令全部扬帆开拔。
忽然一颗圆溜溜的东西被抛进了海中,咚的一声,被细绳扯着又浮了起来,竟是个鬼子兵的脑袋。
陆远志拿着根木杆子,一端用两只手握着,一端拴着绳子,把那脑袋扯得在海面上浮浮沉沉。
“陆老弟,你这是干什么?”霍重楼不解地问道。
“钓鱼啊!”陆胖子脂肪丰厚的圆脸欢快的荡漾着:“这么多脑袋,扔了怪可惜的,胖爷看看能不能钓起什么鱼来。”
霍重楼抚着钢针也似的络腮胡,哈哈大笑:“这群蠢驴的肉是臭的,钓别的鱼不行,最多钓只大王八!”
岸上岛津家士兵看着陆远志拿人头钓鱼,一个个又惊又怕,只觉得自个儿脖子上凉飕飕的,暗自心惊刚才如果稍微冲快了点,脑袋不也被明国人弄去钓王八了?你说可不可怕?
“这些明国人,比第六天魔王还狠哪!”有马晴信哀叹着,眼睛里满是恐惧。
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岛津义弘的眼睛警惕的眯了起来,有意无意地瞥了有马一眼……如果织田一统本州,再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九州,恐怕有马家对岛津的忠诚,不会比他们对龙造寺氏更高吧!
眼见五峰海商的船只扬长而去,岛津军不是惋惜,而是齐齐松了口气。
岛津义弘命少数人去海滩收尸,自己带着大队人马进了平户城,早知道这座海港富甲天下,笨重的檀香苏木布匹是五峰海商没法带走的,应该留下不少值钱的东西吧。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几个跑在前面的斥候哭丧着脸来回报:“启禀总大将阁下,城中没有任何值钱的货物,倒是有不少燃尽的火堆,看样子是烧的香料和绸缎。”
气急败坏的岛津义弘率领众家老、奉行冲向了港内最高大的建筑,妈祖庙,圣像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走了,而庙前面的小广场留着很大的一堆灰烬,还有些未能燃尽的绸缎残片。
“好、好狠……”岛津义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