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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做什么?”几个老夫子吓得不轻,心道:莫不是姓秦的疯了,这从二品布政使的衙门,也是可以乱闯的?
殊不知除了官员,还有一队队褐衫白皮靴的东厂番子、青布大褂的市舶司兵丁、明黄色飞鱼服的锦衣校尉,俱是刀出鞘、弓上弦,不由分说就将布政使衙门的兵役、家丁、老夫子全都逼住不能动弹。
李嗣贤顿时慌了手脚,颤声叫起来:“你……你们要做什么?老夫乃从二品朝廷命官,执掌浙江庶政……”
“李方伯,你的事发了!”秦林笑眯眯地,一件一件给李嗣贤算账:“收受贿赂,勾结海鲨会,欺压商民荼毒百姓,这是你第一条罪;包庇陈白鲨,杀害两名册封天使在内的五十六条人命,乃是第二条大罪;纵容其子和陈白鲨,于鹰愁崖设伏,妄图谋害本官,是第三条罪。”
“没有,你诬陷本官!”李嗣贤虚弱无力地叫喊着,竭力躲闪着秦林直刺人心的目光,已暴露出他内心的恐惧。
秦林缓慢而坚定摇摇头:“铁证如山,不容抵赖。你儿子和陈白鲨的话,有几百双耳朵亲耳听见,你赖不掉的。”
“啊?!”李嗣贤竭力掩饰着慌乱,故作镇静,抬眼从他熟悉的官员士绅脸上一一看过去。
但众官员士绅的表现,让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杭州那些相熟的官绅富商,在和他眼神相接触的一瞬间,都尴尬的移开了目光。
毕竟钱塘知县姚道嵋为人厚道些,欲言又止。
“姚知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嗣贤声色俱厉的呵斥。
姚道嵋被吓了一跳,吞吞吐吐半天,最后还是讪讪地道:“李方伯,令公子和陈会首在鹰愁崖下,亲口承认杀害册封天使的罪行……这个,以卑职愚见,大人您还是……”
天哪李嗣贤直觉浑身冰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一个屁股蹲儿就坐到了地上。
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连那些个丫鬟仆役都不敢上前搀扶,唯有姚道嵋赶紧上前把李嗣贤扶起来。
“命,这都是命啊!”李嗣贤看了一言不发的儿子和陈白鲨,摇头嗟叹。
最后关头,只有一向瞧不起、总拿他耍猴戏的附廓知县姚道嵋稍微厚道点,这真是叫李嗣贤心灰意冷。
“哼哼,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刘体道撇撇嘴,十分鄙夷地道:“本官奉旨纠劾浙江公务,这就上表揭露李嗣贤的罪行。”
“我东厂也责无旁贷。”霍重楼笑着拱拱手。
李嗣贤已气得五内俱焚,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件事可以作为反击,他指着刘体道厉声高叫:“刘体道也是我同党!他也收受海鲨会的贿赂!”
傻蛋!秦林暗骂一句,这才笑嘻嘻向众位官员宣布:“刘御史乃是奉佥都御史耿定力耿二先生密嘱,到浙江查办海鲨会与布政使李嗣贤通谋害民一案,所以虚与委蛇,他收的贿赂,都已尽数上交此事东厂、锦衣卫和都察院方面都有备案,刘巡按实是我大明的忠臣义士!”
刘体道所收的贿赂确实上交了,不过是昨天才通过黄公公交给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内官监张诚张公公,揣进了张公公的腰包。
都察院那边有副都御史耿定向、佥都御史耿定力两位站台,司礼监有张诚作保,秦林这边还通着张居正、刘守有,那说刘体道是奉令办案,他就是奉令办案,谁敢说半个不字?
刘体道心头实在很肉疼那笔银子,另外从此被秦林捏着痛脚,一辈子都要俯首帖耳听命于秦长官,不过比起李嗣贤的下场,他已经非常庆幸了。
“呔,李嗣贤、陈白鲨,你们蛇鼠一窝,本官岂肯与你们同流合污?”刘体道抬脚就是四方步,大袖一甩,神情正气凛然:“本官奉密令查办此案,不得不自毁声名与你们周旋,如今案情大白于天下,本官幸不辱命,总算上不负朝廷重托、下对得起黎民百姓!”
哇,这才叫青天大老爷啊!杭州的官商士绅顿时感动莫名,刘巡按为了揭发弊案,竟肯自污声名,甘冒奇险,潜伏敌营,这真是大明朝的一代名臣、千古忠良!
“身在曹营心在汉,刘巡按真乃东南苏武也。”
“为生民立命,刘巡按俯仰无愧。”
人们伸出大拇指啧啧赞叹,饶是刘体道官场上厮混了这么些年,也少不得脸色微红。
正在飘飘欲仙之际,忽然看到秦林似笑非笑的样子,又是心头一凛:这位秦长官有洞彻阴阳之术、翻云覆雨之能,将来可得唯他马首是瞻啦……似乎,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李嗣贤、陈白鲨等人尽数落网,海鲨会总部也被一网打尽,赵海马以下的中高层人物全都被捕,整个海鲨会几乎连根拔起,浙江官场也必然掀起一场巨大的波澜。
秦林是南直隶的官儿,浙江案子办得再好也没有他的功劳,但为五峰海商打开局面,他那两成的收益就是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了,更何况将来另外的八成……
后面深挖细查的工作自是交给本省巡按御史和厂卫官员,一方面上奏朝廷,一方面顺藤摸瓜。
杭州商民百姓得知海鲨会翻船,俱各欢欣鼓舞,那些被他们欺凌压榨的受害者,纷纷到衙门击鼓鸣冤,秦林看钱塘知县姚道嵋为人还不错,便令他集中接来自民间的诉状,顿时一个县衙门被挤得门庭若市。
有那申了冤的,便望天遥祝青天大老爷刘巡按长命百岁,少数晓得内情的,则加祝秦长官高侯万代。
就在整个浙江沸沸扬扬之际,一手搅动了东南风云的秦林秦长官,却要收拾行礼准备回南京了。
秦林悄悄的启程,十里长亭只有金樱姬相送,美人如玉,箫管清幽,朝阳之下长亭饯别,没有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惆怅,只有九万里风鹏正举的期许。
东洋大海,内陆江河,五峰海商与漕帮的联合,秦林为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扫清了障碍,它将像朝阳般冉冉升起……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几天秦林终于还是没能完成夜袭的重任,两次询问金长官,都被她咯咯娇笑着说还没完,只好放弃。
“小冤家,去了南京姐姐妹妹多得很,可不能把奴奴忘在脑后了哦!”金樱姬声音媚得像蜜糖,纤纤素手把秦林轻轻掐了一下。
“要人命的狐狸精啊!”秦林哀叹一声,这两天被她搞得真是火大,只好臭着脸点点头,带着众校尉离去。
金樱姬坏坏地笑着回到亭中,不知怎的,“调戏”秦林总让她格外得意。
忽然看见茶杯底下压着一个方胜,她芳心一跳,不知道秦林又玩什么幺蛾子,赶紧打开来看。
“红崩漏下,月事迁延不清,用生苎麻根六钱,炒陈皮二钱,粳米、大麦仁各一两,细盐少许,先煎苎麻根、陈皮,去渣取汁,后入粳米及大麦仁煮粥,临熟放入盐少许,每日服用,必收奇效。”
“秦……林……”五峰船主狠狠咬着牙齿,手指甲把桌面抓出了几道白印……
第309章 秣陵关
南京城南面的秣陵关,乃是金陵去往浙江的陆路通衢要冲,此时关下旌旗如云、钢刀胜雪,无数兵马围成猎场。
时值秋季,飞禽走兽都贴了秋膘,长得肥肥壮壮,骑兵们排着队列一阵驱赶,便有各类野物没命的乱跑,士兵们围三缺一,动物便逐渐被赶到了围场中央。
内中有一头花豹最为凶猛,咆哮跳跃,实是非常精悍。
“射那花豹子!”神枪马四平呼喝着射出一箭,可奇怪得很,箭法百步穿杨、十万军中无双无对的马千户,这一箭居然连豹子皮都没擦着,不晓得偏到哪里去了。
士兵们跟着箭如雨下,偏偏歪的歪、斜的斜,那豹子就像幸运光环护体似的,在箭雨中毫发未损,俨然任你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
不过它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
圆张雀画弓,紧扣柳叶箭,手开弦响箭星落,一溜儿寒光带着啸音划破长空,正中一头抓牙舞爪的花豹颈下,劲急的箭矢洞穿皮肉,那花豹立刻摔了个四脚朝天,挣扎几下便呜呼哀哉。
还在花豹垂死挣扎之时,周进忠、吴广孝、郑思仁、王守义四名京卫指挥使就齐齐喝一声彩:“大小姐箭法高妙,当世无匹!”
马四平已升做千户,气喘吁吁的拍马过来,抹了把额头汗水,一个骗腿跳下马,就单腿跪下行了个庭参:“卑职幸亏大小姐发箭相救,这才逃得了性命,卑职谢大小姐救命之恩!”
周、吴、郑、王四个指挥使相顾而笑,暗道这马四平总算开窍,难怪新近升了千户。
刚才弯弓射豹的正是徐辛夷徐大小姐,她头戴赤金璎珞束发冠,身穿绣四爪金龙大红箭袖,小蛮腰系着羊脂白玉狮鸾带,端坐在照夜玉狮子背上,持雀画弓,配龙泉剑,当真威风凛凛。
“哇哈哈哈哈……”徐辛夷叉着腰很没有形象的大笑,喝令马四平起身,她终于非常难得的谦虚了一回:“你枪法还过得去,又穿着甲胄,量一只花豹还伤不了你,嘿,只怕刚才那一箭也是故意让本小姐的呢。”
马四平挠着头嘿嘿傻笑,他虽然也学了点拍马溜须的本事,总不脱武人直爽的脾气,被徐辛夷道破关节,立刻就不好意思了。
“大小姐过谦了!”周进忠拍马过来,正言厉色地道:“常言道老虎不如狻猊,狻猊不如熊罴,熊罴不如金眼花斑豹,大小姐射得的这只豹子便是金眼花斑豹,猛恶异常,又会修行,寻常弓箭伤它不得,唯大小姐乃中山王血脉,诛邪辟易,所以才一箭便将它射死。”
“原来如此……”徐辛夷越发高兴。
马四平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对周进忠佩服得五体投地,瞧人家这吹牛不打草稿的本事,怪不得做到指挥使呢。
吴广孝也凑趣道:“大小姐猎获的金眼花斑豹非同凡响,用它的皮做成衣裳,可以百邪不侵,合该做一件袍子穿在身上,荣耀非凡。”
“这主意不错”徐辛夷瞧着那豹子想了想,便叫人把它的皮剥下来。
周进忠却在后面低声埋怨吴广孝,国公爷和小公爷整天就愁大小姐乱跑乱撞不像个闺女,叫咱们陪着她也是免得她生出乱子,现在你倒是捧得她高兴了,可魏国公府的大小姐穿件豹子皮,像个什么样子?两位公爷面前你怎么说?
吴广孝自悔失言,看到徐辛夷已高高兴兴的把豹子皮剥了下来,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阻止,只好自己开解:这位大小姐生性粗疏旷达,说不定等豹皮袍子做好,她已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徐辛夷又下令各卫兵马比赛打猎,猎获多的有赏。
这一遭不比前番,神策卫、广天卫、鹰扬卫、府军卫的精兵尽情使出了浑身解数,箭无虚发,弓弦响必有野兽倒下,不一会儿就猎到了许多野物,什么山鸡、野羊、兔子、狐狸,数不胜数。
“哈哈哈,原来南郊的野兽比北郊更多啊!”徐辛夷非常高兴。
“切……”侍剑吐了吐舌头,暗道一声口是心非。
自打姓秦的家伙去了杭州,大小姐不是去城南雨花台观景,就是秦淮河水码头划船,好不容易打猎吧,也把猎场改在了城南的秣陵关,这叫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小姐啊,我看咱们还是练习长途行军吧……”侍剑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宿营、野外过夜、围猎、骑射,咱们都练过,只有长途行军从来没试过呢。”
长途行军?徐辛夷抓了抓脑袋,圆睁着乌溜溜的杏核眼,懵懵懂懂地问:“往哪儿行军啊,镇江、金坛还是溧阳?”
侍剑眼睛弯弯的,笑道:“当然是浙江杭州府啦!”
轰的一下,众女兵笑得前仰后合,侍剑更是捂着小腹,几乎坐不稳鞍桥。
“这群小蹄子,连本大小姐的玩笑也开起来了……”徐大小姐恨得牙痒痒,又羞得脸蛋儿通红,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