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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娘心里已经很肯定事情有些不妥当,偏偏听不清楚几个人在说什麽,吩咐琥珀:「请万妈妈过来说话。」
琥珀也感觉到了异样,立刻起身去叫了万妈妈来。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十一娘想用一种冷静而理智的声音说话,谁知道说出来的声音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万妈妈笑道:「没事,没事……」
如果真的没事,万妈妈肯定是欢天喜地跑出去告诉太夫人她要生了,又怎麽会像现在似的,几个人神色忐忑地凑到一起耳语。
十一娘心里凉飕飕的:「万妈妈,我要听实话。你不说,等会我也会知道。你告诉我了,我至少知道等会该做些什麽。」
生死关头,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万妈妈想了想,但不得不承认十一娘说的有道理;她低声道:「夫人,真的没什麽。只是羊水破得有点早,可能到时候您要吃点苦头。」
吃苦头?生孩子,怎样才叫吃苦头?火石电光中,十一娘沉声道:「是不是难产?」
万妈妈表情有些讪讪然:「那也不一定,如果生的快,羊水早一点破,晚一点破,都没有什麽大碍。」
可如果生的晚呢?
思忖间,就有稳婆吩咐彭医婆去煎了催产的汤药进来。
十一娘喝了药,几个婆子轮流在床前细细地打量她。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十一娘没有任何感觉。
稳婆让彭医婆又煎了碗药进来,十一娘还是没有什麽感觉。
几个稳婆的脸色都有些凝重,其中一个去禀了太夫人:「……请太医院的两位太医帮着开两剂催产的汤药才好!」
太夫人让杜妈妈去请了太医。
两位太医就站在屋檐下问诊。
宫里来的那位稳婆去答了话:「……从太医院带来的催产汤药,吃了两剂,都没有效果,羊水破两个时辰了!」
「换几味药吧!」
两位太医交头接耳一阵子,重新开了催产的汤药。
十一娘吃下去痛了一阵子,又没了动静。
两位太医又换了几味药,十一娘阵痛更明显了些。
大家都松了口气,可到了下午,还是没生。
太医的脸色有些难看:「药剂不能再加了……」
十一娘脸色煞白,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孩子能在母亲体内存活,靠的就是羊水,如果羊没了……
她问稳婆:「还没有生产的迹象吗?」
几个稳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有一个强露了笑脸,道:「夫人别急,快了,快了!」
十一娘的心凉飕飕的。
她是不是要死了?就像上一次,一次次的手术,一次次的化疗,让她头脑清晰地经历着死亡。
从前的痛苦,难道又要重来一遍?
她会再次穿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在陌生的空间里重新经历世间的悲欢离合,荣辱得失?
一时间,她如同回到了童年。
衣香鬓影的大厅,琥珀色的香槟,塔夫绸的舞裙,男人窃窃的私语,女人掩扇而笑……她穿着雪纺纱的公主裙,小小的身影从大厅的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绕到这边,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像个过客。是,她是个过客。
没有爱人,没有家庭,没有孩子……上一世的她,如水过无痕,什麽也没有留下!
思忖间,她的手碰到了高高凸起的肚子;不,不,不。这一世,她还有个孩子。
她可以死去,却不能让这个在她身体里慢慢孕育长大的孩子跟她一起陨灭。
「侯爷呢?」十一娘听见自已哽咽着问万妈妈,「我要见侯爷!」
在她所认识的人里,只有这个人,能保护这个孩子不受伤害!
屋里的人面有难色。产室是污秽之地,男人进来,是要染霉运的。
「夫人,」万妈妈硬着头皮笑道,「侯爷就在书房,您有什麽事,我去帮您传一声就是了!」
「我要见他!」一向温和的十一娘此时态度坚决,「你去跟他说,我要见他!」
万妈妈站在一旁,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求助似地朝琥珀望去。
琥珀望着满脸是泪的十一娘,咬了咬牙:「夫人,我去叫侯爷!」
万妈妈大急。年轻媳妇子,什麽也不懂,侯爷可是府里的主心骨,要是他出了什麽事,这府里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怎麽能听夫人胡闹!
「管青媳妇!」她叫了一声,刚想提醒一句,琥珀已小跑着出了产室。
万妈妈一跺脚,追了上去。
******
生个孩子要这麽长的时间吗?徐令宜望着书案上微黄的宣纸,不禁在心里嘀咕。
这都过去一天半了,不知道还要待多久?
他想了想,放下了手中蘸了墨汁的毛笔,吩咐小丫鬟:「去看看,夫人那边怎样了?」
小丫鬟刚应了声「是」,门帘子「唰」地一声被掀起,琥珀急冲冲地走了进来:「侯爷,您快去看看吧!夫人她,夫人她……」眼泪已止不住地落下来。
徐令宜心里一寒。就看见杜妈妈跟了进来。
「侯爷,您别急。」她目含告诫她瞥了琥珀一眼,道,「她们年轻人,不懂事,我这就去看看!」
琥珀看得清楚,心里更明白,如果徐令宜去了产室,最后十一娘又有个三长两短,她是嫁到徐府的媳妇子,不再是十一娘的陪房丫鬟,徐家的人想怎样处置她就能怎样处置她。可一想到满脸是泪的十一娘,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反驳的话就脱口面而出:「不是,侯爷,是夫人要见您……」
她的话音未落,徐令宜已大步出了书房。
杜妈妈望着琥珀就叹了口气。琥珀却是心中一喜,一面抹着眼角,一面小跑着跟了上去。
******
十一娘感觉到身下的被缛越来越濡湿,她的心也一点点的凉了下去。
情况是不是已经很糟糕? 她不怕面对厄运,她怕对既将到来的厄运一无所知,只能被动地接受!
徐令宜为什麽还没有来?是琥珀没办法把话传到?还是徐令宜犹豫着要不要见她……
念头在脑海里盘旋,就听见门帘子一响,徐令宜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
「徐令宜!」十一娘呐呐地望着他。
徐令宜看见过她巧笑嫣然的样子,看见过她骄傲隐忍的样子,看见过忿然失望的样子,却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现在的样子,噙满水光的杏眼无助地望着她,充满期待与亟盼。
他心中一滞,目光凌厉地望着几个稳婆:「怎麽回事?」声音不再是往日惯有的威严,而是隐隐中带着几分慌张。
他微微一愣。再凶险的场面他都见过,有什麽好慌张的!
徐令宜来不及清理自己的思路,他看见几个稳婆都垂了头,那彭医婆更佝偻着身子悄悄地朝后退了几步。
他指尖发冷,耳边传来十一娘赢弱的声音:「侯爷,我可能难产了!」
虽然已经有情况不妥的心理准备,当听到这话从十一娘口里说出来的时候,徐令宜的脑子还是「轰」地一下,片刻才缓过神来。
「难产?」他的身姿更显几份挺拔,望向稳婆的目光就有了几份凛冽,「什麽叫『可能难产』了?」
空气为之一冷。
几个婆子缩成了一团,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吭一下。
徐令宜的目光就落在了彭医婆的身上。
彭医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侯,侯爷,羊水破得早了些,催产的汤药也吃了,太医的太医也来问过诊了,可孩子,孩子还没有动静。」她磕磕巴巴地道,「要是,要是再不生产,夫人就有些危,危险……」一面说,眼角一面朝着徐令宜睃去。
听说太医院的太医也来问过诊了。
徐令宜心中一震,望着彭医婆的目光显得有些生冷
「这样说来,没什麽办法了?」
声音平平的,甚至有些呆板,可听在彭医婆的耳朵里,却如落在了冰窖里一样,全身发冷。
她一咬牙,随后就拉了一个稳婆:「侯爷,奴婢是医婆,会医小儿急症,却不会接生。」
那稳婆一听,知道自己要倒霉了,浑身像抽了筋似的软了下去:「侯爷……侯爷……」
徐令宜就朝另外三个稳婆望去。
三个稳婆心中一颤,忙跪在了地上,头在青石砖上磕得「彭彭」直响:「侯爷饶命,侯爷饶命!」
第459章 凶险(上)
徐令宜望着匍匐在他面前的几个婆子,冷冷一笑。
“看来,你们都没有什么办法了!”他吩咐琥珀,“把白总管叫来。让他把宫里来的三位送回宫去。就说我们永平侯府用不上。”
她们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来当差的。“用不上”,听在宫里那些贵人的耳朵里,和“倨傲不服管束”有什么区别?
三个婆子筛糠似的抖了起来。
敢在当今国舅爷面前得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已是不言而喻。就算皇后娘娘不追究,自有想奉承永平侯的人替永平侯抱不平!
与其到时候生不如死,还不如想办法放手搏一搏。
“侯爷,我们有法子!”其中一个稳婆破釜沉舟地道,“因是偏方,有些凶险,所以不敢拿来用!〃
如果是个全无风险的法子,稳婆早就用了,何至于到此刻才说出来?
徐令宜面无表情。
稳婆已急声道:“我们可以帮夫人揉一揉,这样孩子能快点生下来!”
徐令宜朝另外几个稳婆望去,只见她们神色很是慌张。
他又朝万妈妈望去。
万妈妈目光闪烁,显得有些紧张。
也就是说,万妈妈也是知道这个法子的!
徐令宜的目光就锁住了万妈妈。
万妈妈心中五味陈杂,缓缓地跪在了徐令宜的面前。
“侯爷!”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法子,太凶险。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用。因是揉下来的,孩子多半都… … ”声音低了下去,“没生下来就… … 夭折了!〃
徐令宜冷漠的表情有了裂缝,露出些许的慌乱。
万妈妈头垂得更低了。
“不,不,不。”听了个一清二楚的十一娘心如刀剜,“一定还有其他的法子… … 这个不行!不行… … ”说着,眼晴又湿润起来。
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徐令宜回头,望着泪眼婆娑的妻子。
明眸澄净得如涧间的泉水,似忘忧水,是让他的心都跟着清澈起来的人。
眼角的余光瞥过高耸的腹部。
在他的抚摸中一点点的长大,顽皮地和他嬉戏,是他的骨血… …
徐令宜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
田妈妈犹豫了片刻。
磕头的稳婆却捉到徐令宜声音里的犹豫。
这个时候,什么也不做,肯定是死。顺着侯爷的心意去做,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她拿定主意,轻声道:“还,还有个法子!〃
徐令宜目光一亮。
“用剪子剪开… … ”稳婆小声道,“只是大人… … ”
徐令宜明白过来。
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
十一娘也明白过来。
她打了一个寒颤。
没想到自己这一世会死的这样的狼狈。
十一娘自嘲地笑了笑,手轻轻地落在了腹部。
没有母亲的孩子,生活会很辛苦,哪怕物质上再满足,心里也始终会有一个小小的缺憾。
只可惜自己和徐令宜做夫妻的时候太短了些,如果时间再长一些,记忆也深一些,念着夫妻一场,孩子又自幼丧母,他以后就算是再有妻室、子女,也会对这个孩子多有容忍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轻轻地抚了抚肚子里的孩子。
以这个孩子的出生门第,如果太过容忍,只怕会养成娇纵跋扈的性子,可如果太过严厉,又多半会养成胆小懦弱的性格,被人欺负……得找个可靠的人守在孩子身边才行。
滨菊、万大显都是忠厚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