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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听说她病了,忙喊了大夫去问,结果大夫很倨傲地道:“……你们家从什么地方请来的庸医,这位小姐明明好好的,怎么说三年前就染上了哮喘。”气得大老爷发抖。要不是大太太劝着,大老爷早就把十娘丢到庙里去任她自生自灭了。
当时十一娘不免想,说不定把十娘丢到庙里,她还有一条活路……
“她那时候不好着,精神怏怏的,只怕没有注意。”十一娘笑着帮十娘解释。
七娘就笑了笑,捏着十一娘的腮帮子:“你啊,就给她粉饰太平吧!”
十一娘笑了笑,陪着七娘去了十娘处。
银瓶把她们拦在内室外:“小姐歇下了!”脸上却露出衰求的神色。
七娘看着叹了口气,笑道:“那你跟十妹说一声,说我们来看过她了。”
银瓶满脸感激:“我一定跟我们家小姐说。”然后亲自送两人出门。
七娘回望着大门,悄声地问十一娘:“她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十一娘苦笑。
说实在的,她觉得现在的十娘就好像一个病入膏盲的人——知道白己时日不多了,通常都会做一些自己最想做却一直没有勇气或是机会去做的事。所以她比在余杭的时候更随心所欲,更肆无忌惮,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勇气,不,或者是任性,想去挑衅大太太的耐心,让大太太也感受一下自己这几年的不快!
却不知,旁人眼里,她只是一只扑火的飞蛾……
她不由想起四姨娘来。
十娘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生母已经去逝了?
快一年了,大姨娘和二姨娘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就如同有个谜语横在大家面前,所有的人都猜不出答案,而知道答案的那个明明就在眼前,却谁也不去问,然后无视它存在般的绕道而行,硬生生让这件事变成了一个诡异!
她思忖着,就有人笑道:“七小姐刚回来啊?我们五小姐请两位去喝茶呢!”
她抬头,看见紫薇笑盈盈地站在台阶上。
七娘就低声问十一娘:“还有谁跟着嫁过去?”
“平时服侍的都跟过去。”十一娘笑道,“再加两房陪房。”
七娘点头,和十一娘一起去了五娘那里。
五娘拿了上好的西湖龙井招待她们。
七娘就打趣道:“是想知道大奶奶都说了些什么吧?”
五娘强做镇定:“有什么好问的!”
“那是!”七娘笑道,“明天嫁过去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个促狭鬼,”五娘嗔道,“就你知道的多!”
七娘大笑,还是把大奶奶的话告诉了五娘。
五娘听着若有所思。
七娘趁机告辞:“五姐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梳头。”
五娘让紫薇送她们出门。
两人回屋,丫鬟忙打水服侍她们梳洗。
七娘要和十一娘一起洗脚。
“各洗各的。”十一娘很直接地拒绝了。
“一起!”七娘很执着。
十一娘“啪”地关了净室的门,七娘气得直跺脚。十一娘就隔着门扇呵呵地笑。
洗了澡,七娘要和十一娘睡。
十一娘虽然觉得不习惯,但想着床够大,让人加了床被子。
七娘又不依:“你怎么这样?平时我对你多好啊!”
十一娘笑起来:“你不就想和我说说话,我听着呢!”说着,率先躺了下去。
“你就欺软怕硬!”七娘嘟呔着上了床。
十一娘直笑。
七娘就遣了屋里服侍的。
冬青无所谓。十一娘歇下,只要在床头放了暖茶的茶桶即可,有没有人值夜,她通常不太在乎。
可木芙不同。二奶奶走的时候反夏交待过,这要是有个什么事,她可担不起这担子,不免在一旁苦苦地衰求。
十一娘想着明天还要早起,折中道:“要不,你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去。”
木芙还在犹豫,七娘已道:“要不睡临窗的大炕,要不就和冬青挤一起去。”
答案不言而喻。
七娘果然是有话对她说。
她七七八八说了一大堆没用的,附耳道:“……我去庙会了……遇到一个人……”
开场白就让十一娘心惊肉跳。
“后来,他来求亲……”
十一娘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心里的惊涛骇浪压下去:“还有这种事?”她佯做惊讶。
“所以我想让你知道啊……”欢喜从七娘眼角眉稍溢出来,“我连娘都没有说!”
那为什么要对我说!
为人保守秘密,也是件很累人的事!
十一娘不由在心里嘀咕,又担心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她小声地问七娘:“那二婶答应了吗?”
七娘不同于她,七娘的婚事,二太太肯定会很慎重的。
“嗯!”七娘点头,“我听喻妈妈说,回去就会下定了。”她笑容羞赧。
十一娘一怔。
“他叫朱安平,山东高青县人,今年二十二岁,父亲早逝,十五岁就袭卫指挥佥事之职。我听有人戏称他薛邑君……”说着,她咯咯笑起来,“以前,孟尝君的封地在薛邑,难道他也有孟尝君之风不成?真的是个很好玩的人……”
“你怎么知道有人戏称朱安平为”薛邑君”?”十一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一些。
“我在庙会上听到的!”七娘把头靠在十一娘的肩膀上,“有人高喊”原来是高青薛邑君”,我当时就觉得很好奇,望了一眼……谁知道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家里提亲,说是高青人,为人豪爽,被人戏称”薛邑君”。十一妹,你说,这是不是缘分?”她声音里轻柔,带着无限的憧憬,“我第一次去庙会……”
十一娘很意外。
如果是真的,那的确是缘分……
念头闪过,她突然为自己这种固步自封的硬思路感觉到一丝自惭形秽来。
难道仅仅是因为没有了年少时的热血沸腾,所以看什么东西目光都变得充满了怀疑呢?
她不由握住了七娘的手:“七姐,这是难得的缘分!”声音非常的真诚。
七娘小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笑我的!”
欢快的笑声会感染人。
十一娘也笑起来。
“喂,如果只是认识了一个人,你不会这样吧?”不知道为什么,她起了戏谑之心,“是不是还很高大英俊,丰神俊朗……”
“没有,没有。”七娘“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连连摇手,“没有这种事!”
“真的没有?”十一娘笑得狡黠,“要不要我问问木芙!”
“哎呀!”七娘不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调侃人?”
十一娘低声地笑起来。
七娘也抿了嘴笑,眼底划过几丝得意,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是,是挺英俊的……”
十一娘大笑。
76章东西(上)
七娘一直拉着十一娘说话,两人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正睡得香,被琥珀叫醒了:“七小姐、十一小姐,给五小姐梳头的人来了。”
两人忙爬了起来,由丫鬟服侍着梳洗了一番,然后草草吃了早饭,去了五娘处。
屋子里灯火通明。江妈妈陪着个四旬的白胖妇人坐在一旁喝茶。看见七娘和十一娘,江妈妈忙站了起来,向两人引荐:“这位是鸿卢寺主薄章培云的夫人。”
想来就是请来给五娘梳头的人了。
两人行了礼,七娘就嚷道:“咦,怎么不见五娘?”
给她们捧茶的穗儿忙笑道:“正要沐浴!”
“她怎么这么慢?”七娘抱怨道,“小心误了吉时。”
“不会误,不会误。”那章夫人笑道,“新郎那边正午才发轿,要到了申酉时分才来,不会迟到。”
“这么晚才来!”七娘很是吃惊的样子,“四姐嫁的时候,我记得好像是一大早就送了。”
“七小姐的四姐是远嫁吧!”章夫人笑眯眯地道,“要是嫁的远,新娘子家通常都一早发亲。像钱公子这样,大家同住一个城,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的,自然可以晚些发轿——赶在正吉时到就成了!”
七娘“嗯”了一声,道:“我四姐是从余杭嫁到富阳。”
“那就是了。”那章夫人就笑道,“各家都不同。”
七娘见她对婚嫁的各种礼节都十分熟悉,知道是个常给人做全副夫人的,就细细地和她攀谈起来。
“……那路上怎么办啊?那么远!”
“要是走水路呢,等轿子上了船,就可以暂时脱下嫁衣歇息一会。到了地方,男家会找个地方作为女家嫁女之处的,到了吉时发轿依行成亲就行了。要是走旱路呢,那新娘子就要辛苦些了,吃睡都要在轿里了……”
正说着,大太太和大奶奶来了。
大太太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葫芦双喜纹的遍地金褙子,大奶奶今年穿了件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良人都显得精神焕发。
大家笑着起来见礼,刚坐下来,五娘沐浴出来。
她白嫩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显得十分娇艳动人。
“五娘,你今天好漂亮。”七娘的赞扬,让五娘眼底有了几分羞怯。
她上前给大太太和大奶奶行礼。
大太太笑望着她,表情很是欣慰:“一眨眼,都要嫁人了。”
五娘眼睛有些湿润。
那章夫人就笑道:“这可是好事啊!”
大太太听了就笑起来,有大奶奶陪着焚了香,告了祖先,然后请了章夫人蔚五娘梳头。
丫鬟们就簇着五娘做到了梳妆台前,章夫人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黄杨木梳子从头梳到尾,一面梳,还一面说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的吉祥话。仪式完了,还端了百合红枣莲子汤圆羹给五娘吃。
七娘在一旁低声和十一娘笑道:“我们也去要一碗来吃。”
“我看,你不是要吃……”十一娘调侃她。
七娘满脸通红的戳十一娘,十一娘就笑着躲他,大太太突然望了过来。
两人忙一本正经地站直了。
章夫人就帮着五娘换嫁衣,梳头。
期间有人来禀大太太,说二太太和三太太来了。
大太太就带着大奶奶去迎,七娘也跟着去了。不一会,她又和二太太,三太太一起折了回来。十一娘忙上前给两位婶婶行礼,大家就笑盈盈地坐下来看五娘装扮。
渐渐的,人多了起来,家里也喧闹起来。
五娘装扮好了,也到了正午,七娘、十一娘陪着五娘在屋里吃饭,其他人到外间去坐了宽。
七娘和十一娘睡得晚,起来的早,吃完饭,两人就打起哈欠来。
五娘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不时问紫薇“我的那双绣了麻姑拜寿的鞋带了没有”,“我那条大红销金的汗巾在哪里”,十分紧张的样子。
七娘就在一旁笑。
五娘根本不理睬她。
不一会,吃完饭的人又陆陆续续地回来,七娘就趁机拉了十一娘回屋里歇息:“……反正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十一娘也觉得累,两人和衣倒头就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琥珀过来喊两人:“……新郞官来了。”
两人一骨碌一下就起来了,叫丫鬟重新梳了头,赶着去了五娘处。
五娘屋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七娘不由一怔,十一娘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热烈的喧笑声。
她笑道:“怕都去前面看热闹去了。”
七娘点头。就看见灼桃满脸兴奋地跑了进来:“小姐,大爷出了十道谜语,说姑爷过了关就开门,过不了关就不开门。姑爷好厉害,一口气全答对了。”
“真的,真的。”五娘还没有说话,七娘倒高兴起来,拉了十一娘,“我们去看看。”
“还是别去了吧!”十一娘笑道:“既然五姐夫都答出来了,那迎娶的人应该很快就来了……”
七娘不由泄气。
灼桃就笑道:“七小姐想去就去吧!我看这门一时半会是开不了的。”屋里人一怔。灼桃掩嘴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