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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威武……为这个死一次都值得了……”
元平静静地听着,凝视着他的面容。
瘦了些,黑了些,头发枯了些,眉眼间全是疲倦。即使这样,元平看着他,还是觉得他说不出有多英俊,仿佛只要看着这个人,心里就满足了。
“大哥。”他低声说。
“嗯,”衡光听出那声音里面含着犹豫,十分少有,“怎么了?”
元平的声音愈发沉静:“元嘉的事,别逼得他太紧了。”
衡光应道:“我知道。”
次日元嘉入宫,衡光摈退左右,与他单独交谈。
元嘉一见衡光就先行跪拜大礼,衡光上前扶住他:“你这是做何?”元嘉摇摇头,未及言语已流下眼泪,仍是行完了大礼,方起身道:“皇兄,我要舍弃尘缘,投身佛祖门下。我如今上无父母,下无子女,只求大哥准我断了这一段夫妻孽缘。”
衡光一怔,猛然就想起去年万寿节时候,元嘉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家听于亲,国听于君,我只要在尘世一日仍是只听大哥的”他心里并不觉得突兀,只有一阵怅然,向元嘉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元嘉没想到衡光这样轻易就答应了,不禁抬头看他,正好与衡光四目相撞,只见衡光眼中沉郁,竟隐隐有水光,两人无言相对。
室内静了半晌,衡光忽然一把掀了书桌,桌上瓶瓶罐罐笔墨纸砚砸了一地。
所有宫人都跪了下来,全部都安静得像死人一样。
元嘉仍站在那里,目光安详而无动于衷。
衡光沉着声音,终于问了一句话:“你要怎么样才改主意?”
元嘉答道:“兄长这话说差了。从前不悟不明不知,如今已悟已明已知,又怎会弃明投暗。”
衡光又踱了两步,方站定,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了,你去吧。”
元嘉默默退出。
行到殿外,只觉得天朗朗云淡淡,一脚踏出去就能御风而飞一样。他遥望天边云头,越看那片云,越觉得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鸾鸟。他又回头望望身后坚固犹如陵墓的宫殿,在心中默默道:“皈依我佛,既是解脱,也是归宿;大哥的解脱与归宿又在何处?”
元嘉一离开,衡光就扶着腰吼道:“叫平王过来!”
如喜见他面色发白,额头冷汗直冒,就知道他刚才掀桌的时候伤了腰,连忙出去叫了两个小太监,一个去叫平王,还有一个连忙去太医院叫侯太医过来。
如喜等在外面,见到元平的辇驾过来,连忙迎上前将方才情形匆忙说了。
元平听了只问:“太医到了么?”
如喜答道:“已经在给陛下施针了。”
元平点点头,步入殿中,坐在一旁静静看太医给衡光施针。
衡光也不抬眼看他,直接甩出一句:“如今元嘉这情形,你心里早有数了吧?”
元平的目光专注在侯太医的手上,低声道:“陛下……这是他的缘法;与他人何干?”
“你这话……是给自己开脱,还是给我开脱?连你都觉得我对不起他?谁都能这么想,只有你不能!”
侯太医被衡光的声音震得手上的金针直颤。
元平低声道:“你是在怨我?怨我没照看好他?”
衡光一下子从榻上跳起来,侯太医按都按不住。
元平还是坐在那里,文雅安静,仰面望着站在自己面前,气得一时说不出话的衡光。
“我能怨你吗?我敢怨你吗!你是我什么人?你是我心尖尖上的血肉,别人不知道我的心,你能不知道吗!我舍得怨你吗!”
如喜连忙将宫人与太医都清场了,只将帷幔都放下,房门关好,留他们两个人在里面吵。
衡光胡乱把身上的针全拔了,元平看着他的动作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终是没忍住,上前按他在椅子上坐下,掏出手帕,给他擦干净血珠,一边低声道:“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衡光不说话。
元平继续低声道:“刚才看到元嘉的模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我,你们兄弟俩就不会到这地步。”
衡光一张嘴,元平就俯下身,飞快地吻住。这个焦躁短促的吻一结束,元平就道:“我想过。”声音轻柔淡漠。
“你说过不在乎做尧舜,”他看着衡光的眼睛,“我记得,你也要记得。”
衡光仿佛被他那种冰冷的态度震惊,所有愤怒和伤心都消散了,神色安稳了许多。然后他握住元平的手,露出了笑容。
“我记得。”衡光回答。
他从来就不打算做圣人和完人。因为太辛苦,成全他人就必须牺牲自己。
既然从一开始就对这些心知肚明,那此时的愤怒和伤心都更像是心虚的表现,而且于事无补。
衡光又心平气和地躺下来,枕在元平腿上,低声道:“他要出家,就让他去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以为名寺古刹真的就是世外么。”
元平默默听着他的呓语,觉得他这样真是可爱极了。
第二十六章
元嘉受戒的寺院定在大钟寺,主持受戒的三师七证皆是高僧。
他本是本是年少风流的皇室贵胄,家中珍奇珠宝多如土石,佳丽伶优随处可见;他又无子女,这些皆无人继承。于是府中仆人走的走,送的送,除了田产归还官中,剩下的财物全部捐给寺院。
怀孕的黑氏被幽禁在别馆中,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衡光就是有心留她在李家也留不得了。毕竟这关系到血统大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个孩子姓李。
何况如今北方有魏效春坐镇,局势稳定,黑氏这枚棋子愈发无足轻重。
不消几日,就将黑氏的名字从族谱上拿掉了。只是对外面说因贞王出家,王妃成全,自愿下堂。
受戒定在九月底。衡光也从自己私库中拨了一笔钱出来为元嘉办受戒仪式,还专为这次受戒砌了戒坛,算是明确表态同意元嘉出家。安乐公主起初不同意,在元嘉面前不知道哭了多少回,终是撼不动元嘉的决心,只好作罢。
受戒前一日,元嘉住在寺中,已经剃了头发,换了僧衣,听寺中慈舟大师讲法。
慈舟大师从前就常常奉衡光的旨去给元嘉讲经,对元嘉这些年的经历也知一二。临到最后一晚,终是向元嘉道:“我曾说你与佛有缘,但如今还不到结缘的时候。”
元嘉道:“悟就悟了,不分时候。”
慈舟点头,起身在僧房中走了两步,又推开窗户,正好窗外一轮明月,月下桂花飘香。
老和尚面目安详,靠在窗前,像是观月赏花,忽然他神情一振,指向窗外呼道:“青鸾!”
元嘉猛然回头,扑到窗前。
只是窗外依然是明月清风,桂花郁郁,哪里有半分青鸾的影子。
慈舟一声叹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元嘉扒着窗棂欲哭无泪,半晌才颤着声音道:“我本该随他去的。黄泉碧落,都该随他去的。”
慈舟摇摇头:“风月无边,痴男怨女何其之多;佛就是要渡这众生,你仍有情劫在身,如何去渡他人?”
元嘉茫然道:“尘世已无我容身之地。我不愿意相信他已经不在了……佛讲因果,他这人一生没做过一件恶,一定是到佛祖身边去了……”
慈舟断喝一声:“痴儿!”他声音洪亮庄严,静夜之中如洪钟一般。
元嘉浑身一震,心头顿时如被涤荡了一番,清明不少。他默默擦干眼泪,向大师行了个礼,道:“我妄言了。”
九月二十九日,衡光亲临大钟寺,一时间整个都城沸沸扬扬,满城佛香彩幡,经声铃声不绝于耳。高门大户争先恐后赶在这一天理佛进香,为的就是沾一沾皇室的福气。平头百姓全都簇拥在道路边,举着香烛香花,等待帝王的宝辇。
这一天衡光出行的御辇也是特别准备的,底座上雕满了莲花和彩云,纱帘上装饰着七种水晶宝石。远远望去既富丽堂皇,又虔诚庄重。
衡光端坐其中,手持念珠。他连着两年对外用兵,兵戈铮铮之后,也该让百姓臣民看看他们的皇帝也有祥和的一面。
跟随衡光一起去大钟寺的还有三个皇子,大皇子李晏,二皇子李宽,三皇子李巍。本来贺千秋想让冬郎也跟着一起去,但衡光怕他年纪太小,在外会出意外,便让他仍留在宫中。
大钟寺里已经清场,依旧熙熙攘攘,众僧云集。衡光坐于上首,三位皇子坐在他身旁。
正式受戒之前,高僧要问一连串问题,以证明准备受戒之人能入佛门。
“父母可同意?”
“父母已亡。”
“可有妻子?”
“无子无女,已与妻分离。”
诸如此类,直到高僧问道:“可曾杀父母,僧人?”
元嘉放远了目光,与衡光的视线交错了。犯了杀戒的人还能受戒,杀了父亲的人,却是连佛祖都不收的。
衡光的目光冷得像冰一样,元嘉看着他,终于慢慢张口回答:“不曾。”
听到他的回答,衡光忽然微微一笑。
元嘉垂下了眼睛,他明白衡光在笑什么。
他若不撒谎,就不能受戒;他若撒谎,那这一切都是立在谎言的地基之上。对他这样一个心心念念说着要脱离尘世的人来说,这当然是最厉害的嘲弄。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元嘉看向衡光,学着他的样子,也慢慢绽开一个微笑。
“大哥……”
他在心中最后一次这样称呼衡光。
仪式完成之后,元嘉改法名“净怀”,下戒坛理佛上香。
衡光随后也在寺中进香。李宽和李巍是活泼性子,早就不耐烦那冗长仪式了,总算可以站起来走动走动,小兄弟两个都是喜笑颜开的。惟独李晏还是一脸安静到近乎发呆的神情跟在父亲身后。
衡光进完香,对李晏道:“你生母的忌日快到了,你也上柱香,为她乞一乞冥福。”
李晏一颤,不可置信一般看着衡光,轻声应答:“是。”
衡光倒被他的目光瞧得有点愧疚,他本来也不记得这一茬,还是临行前元平提醒的。
因为这一点愧疚,他回程时候就让李晏与自己共乘一辇。
不想就这么件小事情,传到宫中也引得议论纷纷。
因为兄长在北方劳苦功高,魏贵妃便连带着是春风得意,她心里本想着趁着这势头,让自己的儿子在朝中立储的声誉彻底压过贺千秋的冬郎,如此一来,更没把幼年丧母的李晏放在眼里。
没想到这次难得的出巡,衡光不仅把李晏一起带去了,回来还抱着李晏同乘一辇,俨然李晏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
魏贵妃一生气,贺千秋最高兴。
贺千秋稍微找几个人到魏贵妃那边挑拨几句,魏贵妃就把李晏恨得牙痒痒,隔三岔五找点事为难他;贺千秋手里又有个小鹤儿,时不时把李晏带到自己面前,装出一派端方的嫡母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