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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这落雨的清早,风云突变。
南齐元帝病情转危,已然到了弥留之际。
列位大臣,皇亲国戚,皆冒雨赶往宫中。惟有四殿下被战局所绊,一时无法回转。都城中的御林军与护城卫按兵不动,实际上核心将领的密令早已下达。
一大早,三殿下蓝澈,五殿下蓝漓,以及王室重臣们被召入修文殿,在胤亲王的操纵下,宫门被禁卫封闭了。
修文殿中,静寂而诡异的气氛冷冷渗入每个人的心头,二十余位重臣国戚或坐或站,纷纷各自算计,暗自勾心斗角。
门帘掀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疾步走出的,圣上贴身太监的身上。那太监声音尖锐,如同剃刀一般,再次逼迫着人们紧张的心情:“圣上此刻刚刚苏醒,特招容大人入内议事。”
殿内顷刻想起一片压抑的哗然。
不理会众人脸上各异的精彩表情,素轩微微颌首,悠然站起身来朝内堂走去,平静的脸上无波无澜,一派云淡风轻。
太监只是为他打起帘子,并不跟进,反将内堂的太医等一干人招出。
床榻上的老人面若金纸,极端的消瘦竟已不成人形。浑浊的灰色烟眸中一片朦胧迷离。只见一个白衣人影飘逸挺拔,迎着自己缓缓走来,不觉虚弱的低声沉吟出口:“乔卿。。。。。。”
容素轩心中猛然一惊,随迅速以清润的微笑掩饰过去,来到床前躬身跪倒,轻声回道:“启禀圣上,臣乃监令容素轩,并非您口中的乔卿。”
静寂中只听见老人嘶嘶的痛苦的喘息声。
许久许久,圣上才挣扎偏了偏头,以便更清楚的看向对方。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竟费了半天的功夫,仿佛头有千斤重。
他的额头有冷汗不断冒出,微弱而执拗的道:“不,你是乔卿,乔之衡。”
麻木而昏暗的眼睛竟然闪过一丝嘲讽:“你,是来报仇的么?”
容素轩已经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报臂玩味的大量着将死的老人。
看着看着,忽然轻声嗤笑一下,压力声音,闲闲问道:“圣上既然认为我是来复仇的乔之衡,为何不早日将我除掉?”
圣上本已颌上眼帘,此时复又张开眼来,紧紧盯住对方,急喘一阵,方哑声道:“朕一直隐约觉得你像一个人,似乎有些不妥之处。可是,暗查了多次,却也查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只能以为自己多疑了。。。。而且,朝中各位殿下派系暗战不断,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制衡。。。谁知,几年间,你居然渐渐坐大,再想撼动的时候,顾虑越来越多,反而难以下手。。。。。”撕心裂肺的干咳几声:“本打算扶持四儿坐上太子之位,再借机架空你的权利,未曾想,还没来得及,就犯了这场大病。。。。”
说着,抬目与对方眼神相望,直觉啪的一声火花,整座殿堂只有两人心跳的声音响彻。
素轩脸上渐渐泛起讥诮的笑,凤眼如飞,戏谬道:“看来,运气没有站在圣上一边呢。”
圣上像是没有听见,暗叹一声,干枯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无尽的麻木。自顾自说下去:“后来,朕便陷入昏迷,虽然身体不能动,口中不能言,甚至连眼睛都无法睁开,可是朕的头脑却是清醒的。于是便不停的在想,你到底是谁。。。。”
容素轩的目光动也不动地望在他脸上,似乎早已看出他的心意,轻巧一笑,点头接口道:“直到今天早上,圣上终于想明白了。人,也随之苏醒。”
老人在枕上艰难喘息着点点头。
容素轩凤眼一转,目光中更是得意,但却仍故作姿态长叹着,将头傅低,薄唇贴近对方的耳畔,推心置腹般字字道:“圣上可知,这种突然的清醒,正是世人口中说的,回光返照。”
老人的身体猛然一哆嗦,眼底显出刻骨的恐惧。无论再淡定的人,对于死亡,也会难以掩饰的生出这种恐惧罢。
于是容素轩越发展颜,故意冷笑一声,扮作神秘之态,缓缓道:“圣上清晨苏醒,认为亡羊补牢,尚未过晚。于是,便密诏胤王爷,设下计策。先将臣诱进宫来,再关闭城门,来一个有去无回。”他的声音越来越阴寒:“轩区区一届文臣,圣上竟埋伏了一队弓箭手,实在是高看臣一等呢,臣受宠若惊。”
圣上忍不住周身一噤,彻身骤然冰冷,如掉腊月冰窖。大骇之下,话都几乎说不出来。
素轩随手拾起枕边金黄色的手帕,柔和的擦去老人脸上的汗水,秋波一转,心里好笑,口中却故意缓缓道:“圣上却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同胞弟兄。这么多年来,胤王爷在您眼中,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胸无大志的窝囊废。殊不知,他虽然无能,却毕竟生于帝王之家,自小耳茸目染,对权利有一种天生的贪婪,又怎会只满足于您赐予的金钱与美色?”
见对方越发面色如土,心中得意,接口笑道:“这种既无能,又贪心的人,向来最是可怕,一有机会,就会在最亲的人背后捅刀子呢。”边说着,便周到的为老人掖了掖被角。闲散的态度,如同闲话家常般随意。
圣上突然哑声惨然而笑,凄绝的声音几乎让人不忍听闻,脸上的肌肉纷乱的抽搐着:“好好好,这就是我的亲兄弟。。。。”
喉间一阵轻咳,长叹一声,张开眼来,但随又闭起:“你待要怎样?杀尽朕的儿子,窃夺朕的天下?”他居然说的很平静!
容素轩不予置评,只是唇挽凝笑,优雅的站在原地,看着他。
老人紧闭双眼,复又沉声低笑,像是多么得趣的事情,他笑个不停。听在素轩耳里,有如枭啼鬼嚎一般。极力按捺着心中的惊鄂,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
终于,圣上张开眼来,嘴角神经质的抖动两下,长叹一声,微弱摇头道:“你果然聪明过人,难怪幼时便被称为南国第一神童。只是,你千算万算,有一件事却错了。”
昏花的老眼死死盯紧那张年轻纯良的脸,怕对方听不清楚似的,一字一字,缓缓道:“你居然报错了仇!朕并没有派杀手追杀乔卿,杀他的,正是他最好的朋友,朕的弟弟,翟亲王。”
这微弱的话音如同五雷轰顶,瞬间改变了素轩的脸色。袖中双拳已攥紧,脸上伪装的笑意却没减少:“哦?圣上以为臣会信么?”
呼吸越来越急促,老人干瘦的脸似乎因痛苦而扭曲,回忆那段尘封的往事,挣扎着开口道:“当年翟亲王谋反一事,其实朕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他在府中频繁举行的诗词宴会,不过是高明的伪装,暗地里却集结死士,不断拉拢朝中大臣。只是,当时朕年纪尚轻,涉世未深,顾及兄弟之情,思来想去,不忍将其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只对外宣称,证据不足,将他流放而已。”
咳嗽一阵,接着道:“至于乔卿,不过是个文人,兴不起什么风浪。朕连始作俑者都不杀,又怎会截杀于他?可是翟亲王却惶恐,毕竟他二人交往甚密,翟亲王担心乔卿将他的不可告人的机密泻露出去,是以动了杀机。。。。。”
老人的脸,像是石壁上粗劣笨拙的浮雕一样,正在逐渐生硬,呆板下去,他的声音也像是失去了灵魂:“临死之前,朕将这件事说清楚,信与不信,你自己斟酌罢了。。。。。”
容素轩凤眼中的流光由黯淡而明亮,由明亮而黯淡,瞬息之间,他心里已转变了许多种情绪。一刻寒凉的心无边的沉下去。。。。
终于,吸了口长气,极力按捺着胸中的迷惘嘈杂之意,面上仍然作出一丝淡淡的悲戚笑容,方自缓缓回转身去,背对老者,温润含笑道:“事到如今,圣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乔敬之既然把事情做到今天这一步,无论对错,都已然覆水难收!”
作者有话要说:哇,这章居然写了这么多字!!
那天在论坛看到别的作者发的帖子,题目是,我本是冷淡的人,写不出温暖人心的文。
偶有点共鸣了~~~~
偶本是不相信完美的人,写不出完美的主角,厚厚然后有人跟贴说,这样的心态,应该写虐文~~~
果然,偶这文越来越虐了难道偶只能写虐文了?看来是酱紫滴!
国倾
素轩极力按捺着胸中的迷惘嘈杂之意,面上仍然作出一丝淡淡的悲戚笑容,方自缓缓回转身去,背对老者,温润含笑道:“事到如今,圣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乔敬之既然把事情做到今天这一步,无论对错,都已然覆水难收!”
然而心魂,却仿佛已穿越入另一个梦境里,但觉此处,已不是奢华中蕴含颓废的宫殿,出现在眼前的,只是暮秋时节那混合着恐惧与彷徨的秋风,破旧的马车疾驰在荒芜的官道上,两侧布满金黄色的稻田,无边无际,铺天盖地般将自己包围,淹没,直到窒息。。。。。
心头猛然一惊,奔腾的思绪终于放缓了下来,床榻上弥留的老者那急促的呼吸声,入耳更明显了,容素轩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掉转头来,凤目如飞,涌出一丝笑意。而那张本已被纷乱的情绪染的微红的面孔,不禁在霎眼之间,就变得苍白起来。
唇弯的笑影转为邪魅,嘶哑的声音放低几分,字字如针,刺穿老人的耳膜,直钉入心脏:“无论当年对敬之全家下毒手的是您,还是早在十多年前就病死的翟王,都是南朝宫廷欠我的血债!”半眯起眼,表情骤然有些狡狞:“如今,就拿整个南朝天下抵偿罢!”
话音乍落,垂死的圣上顷刻惨然变色。那种狰狞的青灰脸色,再也不像活人。只见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挣扎着去抓容素轩的衣襟,目毗尽裂,嘶声吼道:“你。。。。。”
只勉强喊出一个字,鼻端竟渐渐嗅到一种淡淡的甜香之气,而这这种淡淡的香气,正是出自对方盈白如霜的衣袖!
终于,无边的恐惧绝望,混合着浑浊的老泪缓缓流出眼眶。。。。。。。
南齐元帝嘉睿皇后宁氏殁后三日,即南朝123年八月初五,清晨,南朝齐元帝蓝毓因病驾崩。
与此同时,修文殿却发生了一桩奇事。史称“遗诏迷案”。
负责保管元帝遗诏的太监眼见圣上咽气,不由分说,立即触柱身亡,以身殉主。遗诏竟然离奇的不知所踪。。。。。。
随后,圣上驾崩时唯一在场亲眼目睹的上卿容素轩,步出内殿,高声曰:“圣上离世前口传遗诏,传位皇三子蓝澈!”
语毕,躬身跪倒在蓝澈脚下,口称圣上。
重臣国戚们顿时大骇哗然,惊恐异常,不知所措!
正在这纷乱诡异的关头,以胤亲王与司空大人宁舒凡为首的一众势力急忙响应,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有部分大臣挺身而出,质疑遗诏的真实,无奈死无对证,容素轩一口咬定,一时间无法推翻。
修文殿的大臣们随之分为两派,有的支持蓝澈即刻登位,有的主张先等四殿下回朝,再作计较。双方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各不相让!
难分难解之际,胤亲王手下早已埋伏好的御林军手持弓弩,瞬息之间将修文殿围了个水泄不通。殿中登时一片死寂。。。。。。
寒气伴随着秋风弥漫而来。随着北军撤退的号角尖锐的吹起,蓝凌挺直身躯,巍然站在阵仗最前,冷眼看向狼狈的敌军,如同海浪一般,迅速消失在苍凉的大漠。剑眉紧锁,目光如刀。
月光,斜斜地照了下来,矗立在这片荒芜上,那凌乱黝黑的战车残楦,显得更高大而狞恶了,蓝凌的身影,沉重地投照了下来。右臂的伤口还在不断的渗出鲜血,顺着衣袖,默默地嘀嗒到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