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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尚书说道:“这孩子也算不错了,你瞧瞧一样的年纪,我们家役儿成日里只知道胡闹,哪里知道上进。”
柳老太爷笑道:“难怪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早两年,我也没瞧出这顾家小子有这份心性,如今家道中落,才显出他来。想来,后头他费尽心思转而要拜在你门下也不一定。”说完,想起临来时,戚氏提起柳仲寒房里一丫头有孕的事,心想戚氏这是早早地跟他提了,待日后那那丫头出了什么事,只怕戚氏话里话外就该说是柳孟炎搞的鬼了。
何老尚书笑道:“他这番若是安然无恙,也算大难不死。若是他要拜在我门下,指不定我就收了他呢,毕竟这样的孩子也少见。我跟他无冤无仇,也不怕什么养虎为患。”
柳老太爷笑道:“是不是虎还不一定呢。”
此处虽是山野之地,但柳家的宅子跟何家的宅子修成一片,附着在雪山之上,亭台楼阁绵延不绝,比之当初顾家的园子还风雅堂皇几分。
那边厢,被人送到客房里的顾昭谦和地谢过了下人,客房里炉火的旺盛,让他浑身如灼伤一般,一阵阵发痛。
脚上的伤包扎好了,顾昭强忍住脑子里的晕眩,笑着问:“不知你家的姑娘住在哪边?”
那下人想也不想答道:“自然住在后头,顾少爷莫胡乱走,仔细冲撞了姑娘,便是老太爷也救你不得。”
顾昭笑着说是,待那下人走后,摸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上果然起了冻疮肿胀起来,心里不由地想起顾老太爷临终的话,心里默念着:我是顾家家主的孙子,配得上我的只有柳国公府的千金…
48、意气用事
不论男女老少,众人都喜欢有故事的人,因小小少年顾昭只身一人冒着严寒从京里穿过毓水镇,走到柳家的庄子,于是乎,庄子里的老少便都好奇地去看他。
何役佩服顾昭是个“汉子”,便拉着何循去探望顾昭,顾昭忍着痛,跟何役讲述他这一路都遇到什么事,因何役好奇,便叫何役看了他包着纱布的脚。
何役跟顾昭年岁相当,又早觉何循年幼且很是“娘们唧唧”,便舍了何循,只跟顾昭说话,约了顾昭休养好了后,便在山里猎狼为民除害去。
小一等人也好奇顾昭的很,连带着柳檀云也一日里听人提起顾昭七八回。
听得多了,柳檀云也烦起来,不由地想这么小的人,怎就有那毅力从京里走到毓水镇?定是有所图谋,要来卧薪尝胆呢。
因这般想着,柳檀云便不许小一等人再提,重又打起精神,问了那几家遭了雪灾的人家可安置好了,又叫人拣着多余的柴禾煤炭发给下头人家。
傍晚,天上又下起雪,直到二更这雪依旧没停下。
十二只鹦鹉全被提起了屋子里,因屋子里暖和且烛光通明,便在屋子里啊啊地叫个不停。
柳檀云早早地上床躺着,趴在床上就着烛光看书,隔着一间屋子喊道:“怪怪,你再出声,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怪怪叫道:“拔舌头喽,有拔舌头看喽。”
柳檀云听怪怪聒噪的很,心想就该将它扔出去冻成冰块,才想着,忽地怪怪叫了声“循小郎”,随即小一也忙出去道:“循少爷,姑娘睡了。”
又听到几声小一、小二拦着循小郎的声音,须臾,何循跑到屋子里,忽地往床上一扑,压在柳檀云身上,说道:“叫哥哥。”
柳檀云挣扎了一下,叫道:“你让开。”
何循起身坐在床边手搭在柳檀云肩膀上,说道:“叫哥哥。”
柳檀云转身看着何循,心想一样米养百样人,这何循瞧着怎不像是比顾昭小两岁,倒像是小了一辈的,便笑道:“循小郎,可是何爷跟你胡说什么了?你别听他的。”
何循说道:“怎是胡说?我比你大,你还没叫过我哥哥呢。”
柳檀云笑道:“你叫我姐姐还成,我叫你哥哥,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你哪里有个哥哥样?我才不做你妹妹。”
何循道:“你不做我妹妹是想跟我老死不相往来?恩断义绝?”
柳檀云扑哧一声笑了,说道:“你哪里学来的这话?这算什么老死不相往来,日后你出息了,还望您老人家多多提携我一把。”说着,就给何循做了个揖。
何循哧了一声,说道:“你不做我妹妹又要我提携你,你想气死我媳妇?”说完,就“哎——”了一声,仰身躺下,叹息道:“我就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柳檀云一怔,又看他小小年纪就长吁短叹,不由地就觉好笑,心想这个小人哪里知道什么儿女情长,问道:“你又从哪里学来的这话?”说着,接过小一递过来的衣裳披在身上。
何循因觉手冷,就将手伸进被子里暖着,说道:“是五哥说的,五哥才见了那顾昭一面,就说顾昭是英雄,能忍旁人所不能忍,才刚我过来的时候,他还要跟顾昭结拜呢。”
柳檀云脱口道:“你五哥说好听是性情中人,说难听点就是个草包,忍旁人所不能忍的不光是英雄,也有奸雄枭雄呢。”
何循笑道:“可不是嘛,我跟五哥说了,五哥反倒说我娘们唧唧的,就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柳檀云笑道:“你五哥这正人君子日后就要吃了小人的暗算了。”说着,想起何役是怎么死的,到底觉得这事不是玩笑,便住了嘴,心想那顾昭奇怪的很,小小年纪就阴沉沉的,合该早早地送走才是。
何循躺下,枕在柳檀云的枕头上,接着说道:“快喊哥哥,今儿个不喊哥哥,我就不走了。”说着,当真去甩脚上的靴子。
柳檀云笑道:“你有个哥哥的样,我就喊你哥哥,怎么样?”
何循回头,问:“哥哥样是什么样?”
柳檀云笑道:“你是哥哥,我就是妹妹了,妹妹就该娇气一些,好吃好喝好穿好玩的供着,凡事不开口,万事不动手,有什么难听的话,你替我说了,有什么欠揍的人,你替我揍了。”
何循皱了眉头,瞧着柳檀云道:“你自己个不是很厉害吗?”
柳檀云笑道:“你不是要做哥哥吗?做哥哥就得那样,就比如下回子宝珠再对我不敬,不用我开口,小一也不用说话,你就先给她一巴掌,教训她一通。我这个妹妹呢,就只管娇兮兮地站着不动。”
何循歪着头笑道:“妹妹就万事不要管?”
柳檀云重重地点头,说道:“妹妹就是万事不管的,一个眼神过去,哥哥就得把欠揍的人全收拾了。”说完,瞧见何循自顾自地点头,就问:“你知道妹妹是做什么用的吗?”
何循窃笑道:“祖父说了是当媳妇用的。”
柳檀云惊愕地看着何循,心想何老尚书当真是什么都教给何循了,只是他这么小的年纪,也不知道能不能懂了何老尚书的意思。
见何循老实了,小一、小二忙给何循将靴子穿好,扶了他起来,给他披上毡衣戴上毡帽,又哄着他出去。
等着何循出去了,柳檀云便对小一等人道:“日后看紧一些,别叫他动不动就窜进来。”
小一笑道:“这会子是循少爷进来的急,没拦住。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柳檀云点头,忽地又有人上门来,小一出去说话,没一会子,小一进来道:“伺候着顾少爷的小丫头说见顾少爷脚上疼的厉害,想替顾少爷跟姑娘求一些伤药。”
柳檀云道:“白日里没地找吗?旁人手上没有吗?就赶着这个时候来跟我要?”
小一道:“听说是顾少爷忍着不说,如今才睡下,梦里就疼的忍不住直哼哼,如今又发了高烧,昏厥过去了。”
柳檀云抿了嘴,心想这没多久那小丫头就对顾昭上心了,对小一道:“拿了药给他送去,跟那丫头说,这等事就回给三夫人、穆嬷嬷就是了,若日日有人拿了这小事跟我说,我就不用忙着别的了。”
小一笑道:“奴婢这就去说。”
柳檀云心想顾昭的母亲怎就舍得出家了,就叫顾昭一个人瞎折腾?便是苦肉计,这般一不留神,也是要去掉小命的。
第二日,雪停了,满眼里便都是雪白一片,早晨的太阳一照,晶莹的雪配上火红的旭日,煞是好看。
何循似是忘了昨日的事,又来叫柳檀云去踢球,对柳檀云道:“外头是庄稼地,地上盖着雪,也不怕踩到庄稼,也不怕摔疼了。”
柳檀云问:“功课做了吗?别叫你的丫头说我带坏了你,叫你荒废了学业。”
何循笑道:“功课早做完了,谁敢说你?哥哥替你揍了她。”
柳檀云见何循以“哥哥”自居,便笑道:“看你五哥那样就知道,等着你知道怜香惜玉的时候,只怕还要过上好几年。你便是哥哥,我只怕也不是妹妹,是弟弟呢。”心想对何循而言,妹妹就是媳妇,媳妇就是跟他一起踢球玩的。
何循说道:“别将我跟五哥那草包比。”说完,就催着柳檀云换衣裳。
柳檀云叫人去问了柳绯月,柳绯月的丫头潭影回说柳绯月昨日吹了风,头疼不想出去。
柳檀云便跟何循两个领着小一等人出了大门,在外头庄稼地里蹴鞠。
连着两日,都是这般消磨时光,柳檀云自觉在这大冷天里出了汗,筋骨也结实一些。
如此过了十余日,何循也习惯了拿了功课来叫柳檀云看过,两人再一起出去。
因雪化了一些,地上粘湿起来,两人便不去踢球,柳檀云一时起意,要做了风筝等着春天的时候放,于是就叫人寻了些竹篾来,与柳绯月、柳清风、何循一起画风筝扎风筝。
一群人正玩着,忽地何役红着眼睛跑进来,对柳檀云说道:“果然最毒妇人心,顾昭都病的奄奄一息了,你也不去看看他,枉费他……”说着,竟是哽咽住了。
何循叫道:“你这草包又怎地了?”
何役啐道:“你说谁是草包?小不点一个就成日里跟着个丫头转,没出息没志气。”说着,就要去拉柳檀云,说道:“你去瞧瞧顾昭去,他险些就死了。”
柳檀云看见何役这热心模样,心想龙生九子,难得何老尚书竟有这么一个孙子,见何役的手伸过来,就拿了竹篾打过去,笑道:“枉费他什么?枉费他千里迢迢的走来?何五大草包,我且问你,路上有多少冻死的人?冻死的人又叫什么名字?”
何役不耐烦道:“我又不心怀天下,哪里知道这事?况且他们冻死了干我何事?”
柳檀云点头道:“你还有点脑子。天底下冻死的人多了,都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人,偏偏国公府老爷的妻家侄子要冻死在柳家门前,说出去谁信这事?若这般,天下的人就要死掉一半了。”
何役怔住,半日嘟嚷道:“果然是个冷心冷肺的丫头,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就冲他这份胆识,你得跟我去见见他。”
柳檀云瞧见这何役是不知听顾昭说了什么话,就将顾昭当做生死之交了,哧了一声,依旧坐下。
何役又要来拉柳檀云,只听啪的一声,何循拿了根两指宽的竹篾啪地打在何役鼻子上,待竹篾拿开,就见何役鼻子上挂着两管血。
何役叫道:“循小郎,你找死!”待要向何循扑去,柳檀云忙将脚下凳子往前一踢,又将何役绊倒。
何役捂着鼻子坐在地上说道:“你们等着吧,这会子可不是我闹事,就看祖父他们怎么收拾你们。”
何循笑道:“草包,上回子就叫我们作弄了,这回你还来,你去说了,等会子我们就说你是恶人先告状,看祖父信谁的。”
何役瞅了眼柳清风、柳绯月,心想这两个都是跟何循、柳檀云一伙的,待见了何老尚书的面,定要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