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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檀云闻言失笑,心想当初顾老太爷虽背地里要对付的是柳老太爷,矛头却是向着厉子期的,如今倒好,厉子期大度地宽恕了顾昭,柳家人却紧抓着不放,当真将厉子期的心胸衬托得越发宽大了,笑道:“厉叔叔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直臣。”除了这话,也想不出旁的。
晚间,柳檀云睡下了,由着旁边柳绯月跟骆红叶叽叽咕咕,听骆红叶嘴里说着骆丹枫参加秋闱了,便想起何循来,心想这么七早八早地就搀和到大人的事里头,得个神童的名,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过了几日,杨从容便跟柳檀云说柳仲寒收了胎毛,也没什么动静,显然是早早地被人嘱咐过莫上这样的当。
柳檀云心想若当真是顾昭跟柳仲寒说的,那顾昭还当真是聪慧过人。
一日一早听说厉子期来了,柳檀云想着厉子期指不定是要劝说柳老太爷的,虽知柳老太爷不会被说服,却又想知道厉子期要跟柳老太爷说什么,于是便有意支开柳绯月、骆红叶两个,自己向前头偷听去。
谁知才过了角门,迎头撞见顾昭进来。
顾昭瞧见柳檀云,打量一番,见她身量拔高许多,面上不似寻常女童那般懵懂,却有几分他记忆中柳太夫人的干练精明,一身素装裹在身上,越发衬得面皮晶莹剔透,发黑如墨,顾盼间,一股端正威严自然而生,便笑道:“你如今还能往前头去?”
柳檀云见顾昭又是一副熟络语气,且面上带着调笑,冷笑道:“我家的院子,我当然能过去,倒是你,一个外姓男子,想进我家后院就进了,这算是什么道理?”
顾昭笑道:“原来我在你眼中已经算得上是男子了。”说着,伸手递了只雪白的面兔子过来,“七月的时候不得相见,虽记得你的生日,却不能送了东西给你。这番见了你,正好补给你。”
柳檀云瞄了一眼那面兔子,见那兔子额头点着梅花,跟早先顾昭送来的兔子灯一样,便笑道:“你又学了门手艺?恭喜了,这可好,能养家糊口了。”嘲笑完了,又问要领着顾昭向后头去的媳妇,说道:“这是哪门子规矩,想领了人进去就进去。”
那媳妇忙道:“二夫人请了太医再后头,想叫太医替顾少爷瞧瞧腿脚。”
柳檀云道:“那就叫太医来前厅瞧。”
那媳妇不敢言语,低着头,见柳檀云看她,便对顾昭道:“还请顾少爷在前厅稍后,小的去请了太医来。”说着,躲着柳檀云进了角门,便去跟小顾氏说话。
顾昭笑道:“循小郎也进不得内院吗?”
柳檀云哼了一声,说道:“他是谁,你是谁,他进得,你进不得。”
顾昭见柳檀云不接那面兔子,便收回手,笑道:“说的是,只是你有那本事打上何家……”话未说完,见柳檀云示意媳妇领着他去前厅后就向前头书房去了,便一边随着媳妇去柳家前厅去,一边在心里将没说完的话说完:何苦非要嫁了何家。
柳檀云见了顾昭,又生了些火气,到了前头,柳思明、杨从容在屋子外看着,见柳檀云来,也不拦着她。
柳檀云本要进去,想起顾昭,便对着杨从容悄声说了一句,杨从容听说顾昭在前厅,便道:“贱内在那边呢。”
听说杨从容家的在前厅,柳檀云安了心,悄无声息地进去,立在一旁“偷听”,只见柳老太爷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一副哭笑不得模样。
厉子期站在柳老太爷面前说道:“老师,罪不及子孙,不说顾家上下已经得了报应,一家子七零八落,只剩下一个孤儿。单说昭儿一身才华,实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若就此糟蹋了,岂不是愧对天地造物之心?这等人才,若悉心教导,日后必成大器,将来也能为陛下为天下苍生造福。”
柳老太爷瞧见柳檀云,招手叫柳檀云做到她身边了,瞄了眼柳檀云,又瞅了眼厉子期,似是在说“你可还想着进了厉家?”,然后说道:“顾家还有百来个人,哪里就只剩下一个孤儿了?你这话岂不是太目中无人,不将现今顾家家主放在眼中?”
厉子期昂然道:“顾家家主早年与昭儿祖父有些恩怨,如今对昭儿也不过是敷衍罢了。若由着顾家如此,昭儿只怕永无出头之日。”
柳老太爷愣愣地点头,瞧见柳檀云也睁大眼睛,便伸手向柳檀云脑上轻轻拍了拍。
柳檀云目瞪口呆地听着厉子期滔滔不绝地说着顾昭之才如何难得,将来怎样堪当大用,心想厉子期也算苦主,话里话外却巴望着顾昭出人头地,相较而言,她私心里就怕顾昭功成名就了转而来寻他们报仇,十足是小人心态;且柳老太爷顾忌人情顾忌小顾氏,对着顾昭面上照拂一二,也显得不够诚心诚意。
柳老太爷问柳檀云:“你见你厉叔叔如何?”
柳檀云叹息道:“厉叔叔叫宠坏了。”这宁折不弯兼大仁大义的性子,不知惹下多少仇人,若没有柳老太爷庇护,早死在谁手上了。
柳老太爷笑道:“你说的是。”说着,打量着厉子期,见他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处处都似写着“忠厚”两字,便开口对厉子期道:“你怪我气量不足也好,心胸狭窄也罢。便是日后顾家跟柳家又亲如一家,这口子也不能从我这边打开。你要收了昭儿做学生,便收了就是。只是早先我说给你的话不是儿戏,你自己个思量吧。便是你与我绝了师徒之情,我也不会难为你。”
厉子期不敢置信地看着柳老太爷,说道:“学生还当能说服老师摒弃一己之私,为陛下留住可用之才,不想……”
柳老太爷叹道:“我年纪大了,为了陛下奔波一生,自问上对得住陛下,下对得住祖宗。”
厉子期忙道:“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学生是说,昭儿一心向上,又实在是个至诚至孝之人,不该这般蹉跎了。”
柳老太爷说道:“你自己怎样想,便怎样做吧,便是你我不再为师徒,旁人问起,也只管说我气量小,容不得顾家人功成名就。”
厉子期忙道:“老师……”
柳老太爷不疾不徐地道:“你仔细想想。”
厉子期扑腾一声跪下,昂首道:“老师,学生一生只求无愧于心,若屈从了老师,只怕……”说着,眼圈一红,似是不忍做出抉择。
柳老太爷道:“你去吧,领了顾昭走吧。”
厉子期磕了头,起身之后,又回头看了眼柳老太爷,然后就向外去了。
柳老太爷问柳檀云:“你瞧着你厉叔叔如何?”
柳檀云笑道:“厉叔叔知道祖父一向疼惜他,虽是执意要收顾昭做学生,但心里只当祖父一时想不开,因此等着祖父您大彻大悟,收回早先的话呢。”说白了,还是被柳老太爷宠坏了,只当柳老太爷会无止尽地帮他。
柳老太爷叹道:“看来我要做一个狭隘之人了。”虽有些小题大做,但厉子期这么个性子,迟早惹出大祸,如今柳家是非多,家内之事尚且应付不暇,若再加上外头的事……想着,又有些犹豫,毕竟师徒多年,且素来就喜厉子期这么个铮铮汉子,于是想着不如叫厉子期吃一堑长一智,稍稍改了这个性子,便提笔给何老尚书写信,才落笔,又想起何老尚书正忙着教训何家的不肖子孙,也无暇顾及厉子期;又觉厉子期想对了,他确实不忍看着他被人攻讦。
柳老太爷提着笔,停了又停,半日摇头叹了口气,搁下笔,见柳檀云看他,便笑道:“我们姑娘看什么呢?”
柳檀云笑道:“看祖父如何犹豫不决呢。”
柳老太爷啐了一口,提起笔,又去写折子。
柳檀云过去看,见开篇便是柳老太爷自陈年纪大、丧母之后无心上进的话语,心里泛起嘀咕,随即又瞧见柳老太爷下头要将爵位传给柳仲寒,心里一跳,面上微微发烫。
柳老太爷知道柳檀云在看,便说道:“趁着我还硬朗,且将这位子给了你二叔,这也算是名正言顺。后头我也能说得上话,免得我闭了眼,不能动弹了,你二叔……”想着柳檀云总能听得懂他的话,便点到为止,不再说下去。
柳檀云心想柳老太爷这话有道理的很,这爵位总不能越过一辈人传到柳清风身上,总要迈过柳仲寒这道坎。虽想说指不定柳仲寒得了爵位,便想永无后患地对柳老太爷下手,但又觉柳老太爷跟柳仲寒总是父子,自己若说这话,未免就有离间柳老太爷跟柳仲寒父子之情的嫌疑,于是便没开口。心想若是柳仲寒当真敢对柳老太爷下手,便是柳老太爷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她也要叫柳仲寒血债血偿,想着,就靠在柳老太爷身上不言语。
柳老太爷扭头看了柳檀云一眼,轻笑一声,接着写下去,心想若如此能安了柳仲寒的心,叫他别再生事了就好。
75、以退为进
柳老太爷打定主意要将爵位荫给柳仲寒,盘算着如此一则安抚了柳仲寒,二则能够循序渐进地将爵位送到柳清风手上,就写好了折子叫柳思明亲自送给何老尚书,请何老尚书转交上去。
毕竟是自己打下来的基业,即便是交给儿子,心里也有些不甘愿。
柳檀云看着柳老太爷摸着自己干皱的手,明白柳老太爷定是忍不住回忆起年轻力壮的时候那些叱咤风云的日子,也不做声,就退了出来,到了外头,心想顾昭早先那一番苦肉计并非无用,如今就叫厉子期深信他是至诚至孝之人,且小小年纪,伤了腿脚,断了一根脚趾替祖父赔罪,在厉子期看来已经够了,柳家不可再穷追不放。想着,便向自己院子去,等着杨从容家的来说话。
却说柳檀云先前支开了骆红叶、柳绯月,柳绯月就领着骆红叶去她房里玩。因柳绯月就住在小顾氏院子里,两人少不得要去见了小顾氏。
进去了,给小顾氏请了安,柳绯月就瞧见小顾氏红了眼睛,骆红叶也瞧见了,她虽有些天真烂漫,却不是蠢顿不知进退之人,忙留下柳绯月跟小顾氏说话,自己个退了出来。
屋子里,柳绯月坐到小顾氏身边,摇了摇小顾氏,问道:“母亲,你怎地了?”
小顾氏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地呼出来,拉着柳绯月的手道:“你表哥来了。”
柳绯月素来不喜顾昭,便嗔道:“他又来做什么?母亲要给东西,也只管叫人送去就是。”
小顾氏甩开柳绯月的手,斜睨向柳绯月,冷笑道:“你也跟了云丫头学瞧不起母亲娘家人?那是你嫡亲的表哥,如今你表哥来家里,连院子也不叫进了,传出去,我这张脸还往哪里摆?原先你祖父见死不救,如今你那好姐姐又落井下石。”说着,又想起方才自己答应了那媳妇叫将太医领到前头去,就觉太医也看不起自己了;想到戚氏不在,自己孤立无援,就又落下两点泪。
柳绯月说道:“那是外祖早先太过份了,若是外祖不逼迫祖父,祖父怎会见死不救,且外祖舅舅也是咎由自取,这世上的事,老天都看着呢,所以那亏心事……”
“亏心事?”小顾氏嘲讽道,“论起亏心事,这府里还不定有多少呢,你弟弟平白无故叫人抱走,你姐姐一家子就不亏心?早年顾家帮了柳家那么多,柳家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不亏心?”说完,又嘟嘟嚷嚷,将自己道听途说来的早年顾家如何帮扶柳家的事说给柳绯月听。
柳绯月不耐烦道:“母亲,你说这些做什么?说再多,我也是柳家人。便是滴水之恩当涌泉回报,柳家回报顾家的也够了,还能为了顾家连自己家都不要?再者说,祖父也是不跟母亲计较罢了,不然,母亲偷偷给表哥的东西,说起来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