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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枉费一番心血。
“你很有眼光。”滟昊泠的置评一如他的笑容,根本辩不出背后的深意。
桐玉和并不清楚得滟昊泠一赞是如何不易,他只觉得惊恐,以至于将呼吸都压抑下去。这是常年在宾客之间周旋锻炼出来的本能,就算没有到滟昊泠这般的位高权重,那些宾客尤其是一些容易想与的人物?若不是桐玉和左右逢源,善于察言观色,又哪里做的了丝桐的生意?
“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事,桐玉和,你终究还是算露了一点。”
猛然抬头,桐玉和心如擂鼓。一直有着的一丝疑虑在此刻狠狠席上心头——一直觉得这位公子面貌依稀熟悉,不是曾经见过,而是太多传说,太多的渲染,太多的敬畏,早已让那个人的形容摄入人心。
汐族的水色长发,焰族的邪魅容颜。
只怕,早已成了七界之中掩藏最深最沉的噩梦。
恍如全身力气在瞬息被抽离身体,桐玉和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颓然跪倒。
第三卷 第十五章 谁家天下
如今七界河山,是谁家天下?
烈熠的心有瞬息的冰凉。滟昊泠终究还是有此一问,桐玉和算漏的一点,不就是忘了如今的蛮溪,如今的百图,真正的主人是谁。就算曾经许过要将百图赠给自己,可在滟昊泠的下意识里,还是不会忘记他才是真正的君王。
帝王之尊,岂容折损?
桐玉和跪在地上,即使铺着纯毛织就的华贵地毯,他已然还是簌簌发抖。双唇颤抖几轮,也没有念出一个完整的字眼。从他的唇形中,烈熠看出了,他要唤的二字是……皇上。
桐玉和没有错,隐居在蛮溪尽头,但是这毕竟还是在百图的领土之内。如今百图既已易主,蛮溪,连带着落霞水寨自然都是滟昊泠的所有物。
深深的伏下头去,桐玉和的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如此大礼,不仅是彻底的服从状态,更是利用这个机会将来龙去脉想个仔细。滟昊泠的到来实在是天大的意外,福祸难料,他必须好好斟酌一番。
一句哀戚的恳求如同从胸腔逼出来一般,“请皇上眷顾落霞水寨上下!”
只是短短十一字,却是经过了无数锤炼。只提眷顾不提权属,若滟昊泠应允了这份恳求,日后对落霞水寨的照拂也只能是身为一届君王的责任,难以谈及其他,自然也无法将这水寨控入手。桐玉和再加了“上下”二字,更是在提醒滟昊泠,这水寨中海油近百人口,大半都实属无辜,期望以此引发了他的恻隐之心。
然而,若是有了恻隐之心,那这人只怕也就不是滟昊泠。烈熠费尽心思都做不到的事,又岂是桐玉和这短短十一字能够做到?
滟昊泠垂下眉眼看了桐玉和一眼,也仅此一眼而已,距离掌控七界也不过是一步之遥,时至今日的滟昊泠,桐玉和连同落霞水寨的价值,也不过就只值这一眼而已。“这水寨,有什么值得朕眷顾的么?”
陡然更改的自称,仅是一字的分量,就远比桐玉和的一句话,以及他全部的谋算都重的多。普天之下,能够用“朕”自称的,也就仅仅只是汐蓝与焰赤的帝王,其余五国国君,之多也只能用“本王”二字。
密密实实的威压,将桐玉和的脖颈压的更低。恳求的并非是普通的宾客,那些普通宾客能够看上眼的宝物,滟昊泠不见得就能看上。唯今之计,他也之后一样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小人愿意将所有丝桐奉上。”跟随着对方自称的变化,桐玉和不得不更加谨慎,若再是一口一声老夫,未免太过不敬。
“二钱丝桐,对很多人来说,也算是价值连城了。”
桐玉和还在茫然之中,烈熠倒是能够听出,滟昊泠这样算是应允了。原来他所谓得到丝桐的方法,竟然是这个。无需迎娶桐丝语,也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的确算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倒不是说他烈熠就想不到,实在是就算想到了,以他目前的身份也无力为之。
滟昊泠随手拈来的办法,倒真是万无一失。他这样的人,应该早已习惯时时深陷算计之中,对付小小的桐玉和,大概连一丝微末的心神也不用耗费。见桐玉和只顾俯在地上,全然的不知所措,遂冷冷提醒一句,“还不快去将丝桐取来,是不是舍不得了?”
当然不会有不舍的心情,对于桐玉和赶忙出去。尽管以前没有类似的经历,不过多少还是晓得,在君王面前五步之内不可转身——因为转身的动作欺骗性很大,不少刺客就是利用这个机会发动攻击。桐玉和自然不敢引起滟昊泠的怀疑,否则只怕再多十条命也不够挥霍。
脚步退后,又是弓着身子,桐玉和几时这么低三下四,自然是十足的不习惯。一个不慎,脚后跟绊上地毯,一个趔趄,险些甩了个狗吃屎。讪讪笑了两声,才总算是出了房门。
桐玉和的动作算是相当快,也幸亏如此,才算是缓解了室内沉寂的气氛。原本以滟昊泠之意,是想要趁着桐玉和不在,对烈熠说些什么。哪知他竟是一脸淡然,视线落在红泥小炉的炭火之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是,什么都没有想?
折返的桐玉和,手中端着一只铺有锦缎的托盘,进来之后直挺挺的跪在滟昊泠面前,手中托盘高举过头顶。
滟昊泠是习惯了这般侍奉的,自然不会太过惊骇,更不会将之放在心上。不过还是不得不说一句,桐玉和的确算是相当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看那托盘里,应该是特意选的锦缎,殷红似的颜色,恰恰衬出了丝桐的一溜靛蓝。那枚鸟羽着实太长,盘子里威不下,尾部拖在外面,鎏金灿灿。
烈熠像是此时才堪堪回神,瞥了一眼托盘中的物事,没有过多犹豫,伸手捻起,算是收下了。这是滟昊泠的许诺,相信他定会做到,而如今真的拿在手中,却不是想象中的心情。
一句无心之失,悄然之中变改了一切。
不知这算是斤斤计较,还是心早已凉透,不由自主?
滟昊泠早已觉得不妥,然而怎么想不出户这不妥源自何处。桐玉和之事已了,还是快快打发了,留在眼前只会更加心烦。“你可以退下了,朕会安排人呆着手谕来落霞水寨。”
手谕,其代表之意已十分清楚,如何庇佑落霞水寨,落霞水寨为此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手谕上自然都会交代。原本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放入天下大势之中,更是微末衣如草芥。滟昊泠言谈之间就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落霞水寨更是不在话下。
然而,他没有心情。心情早已落入烦乱,被未知的莫名搅的烦乱。
没有得到最终的承诺,桐玉和当然不可能真的放心,只是眼下已经没有插口的余地,也只得惴惴退下。
原本还在斟酌应该说些什么才好,哪知烈熠竟会先开口。门扉闭上的同时,他的声音也一并响起,还是惯有的清冷与从容。“此间事了,我们明日就回罢。”
指尖抚过丝桐的纹路,触手柔滑,还带着一径的……冰凉。低靡的温度像是要透过指间传达到四肢百骸,直到将心脏也冻结成冰。烈熠浑不在意,总之早已冷透的地方,再如何凉,也添加不了什么了。
有无数的词汇翻过唇舌,清晰的能感觉到它们的重量。但是到了真的品位之时,又什么都没剩下,滟昊泠甚至并不晓得自己本意是要说些什么。将烈熠的面容翻来覆去看了良久,终究是一无所得。
“明日一早就回。”这是唯一可以应答的话。
还是那叶扁舟,窄小的似乎乘两个人都有些嫌挤。滟昊泠完全无从想象,在这样的小舟上,他与烈熠之间的距离……从何而来。
不再是顺流而下,为了回转,也只能撑起了长篙。青青一竿翠竹,握在手里往水中一点,即刻就已缩回。借了这一撑之力,小舟便往前方窜了一截。或许撑船是辛苦的差事,不过对于两人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只是用了这么一点儿体力,几乎连消耗都谈不上。
然而,滟昊泠不快,不快到了极点。
同样是撑船,自己站在船头。而烈熠,却站在船尾。
一回头,便能看到他的容颜,总是在遥望青山,清冷的眼眸中是如雾的迷惘。他不是感觉不到自己正在看着他,可是没有回应的意思,也不是特意避开,只不过四目……难以相对。于是显得彼此的距离更远,狭狭的船身,凭几步就能够跨过,而步子怎么也迈不开。
穿出了桃花瘴,再也看不见艳红的瘴气缀在树梢枝头的奇景,那些漫漫的,千树万树威放的花枝,早已被远远被甩在了轻舟背后。
两岸的山峦是陌生又熟悉的轮廓,不再是月色中幽蓝的色泽,即使已然深深浅浅,却都一径变成了绿。浅如最清澈的一湾春水,深的,到似幽暗处最浓重的一抹苍苔。只有那些轮廓,还是熟悉的,熟悉的已经刻入了两人的记忆。
想忘,也忘不了。
更何况,其中的一个人,还是不想忘的。
不仅不会忘,还要可以冥思苦想的去记,直到将那些细节全部想起。他眉梢蹙起的小动作,他拼命压抑的细微喘息,还有,沁出眼角的……一点点湿。
第三卷 第十六章 清溪浊浪
“哗啦!”是竹篙被掷入江中的声音,滟昊泠显然是动了十足之气,这一下的力气也用的很大,中空的竹篙落水之后,硬是激出了一朵极大的水花,便是连这小舟都背震了一震。
烈熠被打断了漫思,终于将目光转回对方的脸上。对于他过激的行动,没有丝毫的惊讶,不过也不是了然,非得要说,应该是更接近于哀悯。“我可没有备下替代的船篙,你这么扔了,不是要耽误行程么?”
“那就尽管耽误下去!”之前的估算果然没错,只是三步,就已经踏入他身边。
烈熠似乎叹了一声,只是滟昊泠没有听清,惟独看见他的面无表情。应该是揣度到了他的心思,烈熠蹲下身,将手中的竹篙顺着船舷的一侧放置妥帖。若不是如此,只怕这枝也难以幸免于难。蛮溪两侧以灌木为主,失了这撑船的工具,的确是麻烦一场。
“耽误不起的人,是你。”并非是劝说,烈熠只是实话实说。太过真实了,也就带了一点疏离。
时光可以随意蹉跎世人,世人却不能无所谓蹉跎时光。
此番浅显的道理,滟昊泠又如何不知。他是帝王,早已注定了无法用用度日。
滟昊泠探手,也没有伸向别的地方,而是攥住了对方的手腕。刚才见他放下竹篙时,蓦然惊觉他的手腕竟是那般细瘦。心中有所不忍,非要亲自握着证实了不可。只是这一握,不忍就转成了疼痛,再也无法放开。
“上次经过这里时,是夜晚。”露骨还是暗示,滟昊泠顾不得,也无需去顾及。两人都是洞悉世事的人物,上至天下大局,下到人心所念,都能看出一二。他说的话,他能够听明白。“耽误不起太多的时间,不过还是能虚度半日,等到夜幕降临。”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正在滟昊泠的掌中,彼此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肌肤相互传递。贴近的亲昵,到底还是不敌漫彻心扉的冰凉。烈熠慢慢偏开脸,找不到视线的落处,只好望进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