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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扶着新娘子赵秀娥下了车。赵秀娥的脚落地的时候,露出了一点鞋尖。
“好一双小脚!”
“二郎的媳妇真俊!”
远近围观的人发出了赞叹声,不知哪家一个泼辣的媳妇小跑过来,在二郎和赵秀娥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伸手将赵秀娥的裙子提了起来。
这下大家伙不仅看见了赵秀娥的两只脚,还看见了一截花裤腿儿。
那媳妇赞了一声,嘻嘻哈哈地走了。
二郎和赵秀娥都是满脸通红,但是那媳妇没有恶意,村里凡是有新媳妇,大都要经过这一一回,谁也恼不得。而且,得到越多的赞叹,这新媳妇,还有这户人家,才越有面子。
院子里有人迎出来,连守义就让三郎把马车拉进院子里照看,带着二郎和赵秀娥往上房走去。连蔓儿、连叶儿和小七随后跟上,也有胆大的、好奇心重的孩子也跟了进来。
上房屋里,连老爷子和周氏都收拾的利利落落的,板板整整地坐在炕上。地下,摆着两个草编的垫子。二郎和赵秀娥进了屋,就跪在垫子上,冲连老爷子和周氏磕头,叫“爷、奶”。
“快起来吧。”周氏道。
何氏就扶着赵秀娥站了起来,二郎也跟着起了身。
周氏从怀里摸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封,递到赵秀娥手里。这算是给新人的见面礼,也有人通俗地管这个叫“改口费”。
然后,就是何氏领着赵秀娥认人。先是长辈,从连守仁和古氏开始,然后是连守礼、赵氏、再然后是连秀儿。
赵秀娥都叫了人,每一回都能接到一个红封。连家没分家,各房没有四房钱,那红封里的钱,自然都是周氏准备的。连蔓儿看着赵秀娥手里捏着的红封的形状,就知道里面装的是铜钱。那样小小的一个红封,能装下的铜钱非常有限。
连家不富裕,这红封只是个形式。
“老四两口子咋还没到,我刚路过铺子的时候,还让他们快点来。”连守义道。
“同辈的都见见,蔓儿,你去催催你爹和你娘。”连老爷子就道。
同辈的人都是平礼相见,也没有改口费红封。
连蔓儿去叫连守信和张氏,才走到大门口,迎面就遇上了,又一起回来。
“娘,爷和奶,还有大伯娘、三伯娘她们,都给改口费了,咱预备了没?”连蔓儿就问。
“早预备下了,昨天你爷和你奶就嘱咐了。”张氏拿出一个红封来,给连蔓儿看了看。
“那就好。”连蔓儿放心了。
连守信和张氏进屋的时候,赵秀娥已经在炕沿上坐了,见他们进来,并没有立刻起身。
“这就是你四叔、四婶。”何氏哈哈笑着道。
赵秀娥忙站起来,就和二郎又给连守信和张氏磕头,张氏将赵秀娥扶起来,将红封塞到她手里。
一屋子的人都各自找地方坐了,赵秀娥挨着周氏坐,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来,多是询问赵秀娥如何如何的。赵秀娥似乎话不多,又或者是新媳妇面嫩,脸一直红红的。二郎坐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傻笑。
连蔓儿听见外面一声声的鞭炮响,就从上房出来。小七正和六郎在院子里玩。
“二姐,你躲开点,我们放小鞭儿。”小七向连蔓儿道。
昨个的喜宴上,放了几挂鞭炮。一挂鞭炮里,总有些没有被点着,就落在地上。鞭炮放完了之后,早就守候在旁的孩子们就会冲到跟前,在一地的碎纸和鞭炮屑里,将那些没炸的鞭炮捡起来。
小七捡了些,昨天点了几个玩,不舍得一起放完,把剩下又存放起来,现在拿出来点。
之所以叫小鞭儿,是因为这种鞭炮很小,在连蔓儿看来,不过两厘米长,而且非常细。里面的药当然很少,点着了后,爆炸的声音短促,并不够响。但是在庄户人家的孩子眼里,却是难得的玩具,很珍贵。
小七一手拿着一个小鞭儿,另一只手上是点燃的柴火棍儿。用柴火棍儿点燃小鞭儿上的引线,看引线要烧到尽头了,立刻将小鞭儿扔出去,啪的一声响,小鞭儿在空中炸开,小七就咯咯地笑。
“二姐,你玩不?”小七点了两个,就让连蔓儿玩。
连蔓儿正觉得无聊,就从小七手里接过柴火棍儿,和一个小鞭儿,先在熄灭的柴火棍儿上吹了一口气,等它从灰色变成红色,就照小七的样子把小鞭儿点燃了,扔到空中。
连着放了几个,连蔓儿觉得不过瘾。
“等过年,咱买大点的鞭炮放。”连蔓儿就将柴火棍儿递还给小七。
“嗯,嗯。”小七的眼睛都亮了,“二姐,要是咱爹娘不给钱,就用我的工钱。”
连蔓儿回了西厢房,连枝儿比她回来得早,已经在炕上做针线了。连蔓儿也爬上炕坐下,拿了块粗布,学最简单的平针。
“有点像样了,过两天缝被衬,你也能帮上忙了。”连枝儿看了看,就道。
姐妹两个说着话,就听见外面轻轻的脚步声,连芽儿掀开门帘,和赵秀娥一起走了进来。
“秀娥嫂子,快炕上坐。”连枝儿忙招呼道。
连蔓儿就从炕柜里取了托盘出来,盘子里一半是蒜香花生,一半是炒的葵花子,她们这里叫做毛嗑,据说是从大北边某个野蛮国度传过来的。那个国度的人像猴子一样,浑身长毛,被叫做老毛子。老毛子那传过来的,嗑着吃的这个东西,因此被叫做毛嗑。
赵秀娥在炕沿上坐了,四周打量了一下圈。
“四叔四婶这屋,收拾得可真干净。”许是在同辈,又是比自己小的姑娘们面前,赵秀娥不像在上房时那么腼腆,说话很是利落。
上房里,连家几代人还在说话,男人们抽了烟,屋子里乌烟瘴气的。赵秀娥找了个借口,说是四处看看,就出来了。她刚去了东厢房,那房子里又脏又乱,气味还不好,她坐不住,就起身往西厢房这边来了。
何氏被周氏叫过去有事,让连芽儿陪着她。这屋里只有连枝儿和连蔓儿姐妹俩,屋子又干净,很合她的心意。
“没事就收拾收拾,也就过得去吧,秀娥嫂子你看了别笑话就行。”连枝儿道。
“秀娥嫂子,吃花生。”连蔓儿见赵秀娥不吃托盘里的东西,就抓了把花生给她。
赵秀娥接了,一边吃,一边和连枝儿、连蔓儿聊家常。
“刚才路过那个铺子,是你们家的?”赵秀娥问。
“嗯。”连蔓儿应道。
“我在镇上就听说了,挺挣钱的吧。”赵秀娥笑着又问。
“那得问我娘。”连蔓儿抢在连枝儿前面,笑着道,“我娘总把我们当孩子,啥事也不跟我们说。”
“……挣钱,也是挣几个辛苦钱。”连枝儿道。
“我刚才听芽儿说,你们是分出来过了?”赵秀娥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道。
第二百一十章 考校
连蔓儿和连枝儿交换了一个眼色。镇上和三十里营子离得这么近,她们分家出来过,又是办酸菜作坊,又是开早点铺子的,不知道她们分家的人少。
而与连家定了亲的赵家,对连家的事应该更为关注。他家开杂货铺,人来人往,消息灵通,竟然不知道她们已经分了家,还需要“刚才听连芽儿说起”才知道?很显然,赵秀娥在说谎。
赵秀娥状似闲聊,她是想打听什么哪?
“秀娥嫂子,你太不关心我们!”连蔓儿就开玩笑似的,用有些夸张的语气说道,“我们分出来都几个月了。”
然后连蔓儿就不肯多说了,只让赵秀娥吃东西。
“我以后肯定多关心。”赵秀娥打量着连蔓儿,眼角瞥见炕上的针线笸箩,就笑着道,“我这个人吧,在家里的时候,也就是在屋里做做针线。大门都少出,家里人都忙着买卖,也没工夫跟我说外边的事。”
“这一嫁过来,我两眼一抹黑,啥也不知道,心里面发慌。”停了一会,赵秀娥又道,“跟别人说话,我也不大敢。出门前,我娘跟我说了。说四叔四婶都是好人,还有两个妹子,模样都是头牌人儿,心眼好、脾气也好。我看见你俩,心里就觉得亲香。……就是打听打听,没啥别的意思。”
她在家里的时候,早就将连家的事情都打听透彻了。不过毕竟传言多,具体内情还是连家自己人知道的最清楚。
可有些事,她这个新媳妇不好开口问。就想着在连家的几个年纪小的孩子身上打主意,连朵儿不爱答理人,而且对这边老宅子的事知道的好像不多,连叶儿冷冷的,也不爱说话。至于连芽儿,倒是问她啥就说啥,可却说不出个头绪来。
她就看中了连蔓儿和连枝儿,这姐妹俩一看就性格就好,可一开口说话,才发现,这两个才最不好哄骗。
“秀娥嫂子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可没说你有啥别的意思。再说了,我们也不懂,秀娥嫂子你还能有啥别的意思。”连蔓儿笑嘻嘻的,像说绕口令一般,应对得滴水不漏。
“咱就闲聊天。秀娥嫂子,家里的事,日子长了,你就啥都知道了。”连枝儿笑道。
“枝儿、蔓儿,你们分家,都分了些啥?”赵秀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爷和奶同意分家?”
“就眼跟前这些东西,二郎哥没跟你说呀?”连蔓儿道,并不去回答赵秀娥的下半个问题。
赵秀娥就没在这个问题上再问一下,说了几句闲话,才又问道:“刚才我去西屋,就看见朵儿了。花儿嫁进城里了,常往家捎信不,过年的时候,能看见她吧?”
“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连蔓儿摇头,“秀娥嫂子,你坐的马车可真漂亮,是租的吗?”
“那是我家里的车。”赵秀娥笑着道。
“哦。”连蔓儿哦了一声,看来赵家还真挺有钱的。
“咱大伯和大伯娘他们,不是都住到县城去了吗?这是回家来过年,还是打算长住?”赵秀娥又问。
“没听上房谁说过。”连蔓儿心说,这赵秀娥的问题还真多。“秀娥嫂子,我们住一个院里,可也是分家了,大伯、大伯娘那边有啥事,都不大和我们说。”
这倒也是实话,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赵秀娥就说要看连枝儿的针线。
“秀娥啊,你上这来了?”这时候,何氏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招呼赵秀娥,“走,跟我到上房去,该做饭了。”
是该做饭了,而不是该吃饭了。
庄户人家娶媳妇就是为了生养后代和干活的,刚进门的媳妇也就娇贵那么一会,就要下厨烧火做饭的。
连蔓儿看着何氏的笑容,心想她这么高兴,是不是因为有了儿媳妇,她以后就不用做饭了哪?
赵秀娥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下炕,跟何氏走了。
新媳妇进门第一次做饭,正是让婆婆考校手艺的时候。连蔓儿心里好奇,等何氏和赵秀娥走了,她又等了一会,就又到上房来。
外屋里,周氏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旁和身后站着连秀儿、古氏、何氏、张氏、赵氏、蒋氏、连朵儿、连叶儿、连芽儿。赵秀娥垂着手,站在周氏身前。
这场面颇有几分肃穆,连蔓儿的脚已经踩进了门里,又停住了。
张氏看见连蔓儿进来,忙冲她使了个眼色。连蔓儿放轻脚步,一路小跑,到跟前叫了一声“奶”,就挪到张氏身边站了。
周氏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数落连蔓儿。
“继宗媳妇,你有啥拿手的饭菜?”周氏问赵秀娥。
赵秀娥偷眼瞧何氏,就见何氏乐呵呵的,并没有给她任何暗示。
“在家就是做点家常菜,不敢说啥拿手不拿手的。”赵秀娥道。
“这样啊,那你就炒俩菜吧。”周氏想了想就道,“就炒个土豆丝,再炒个干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