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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她都穿着睡袍睡觉。她知道那个变态的米高随时都在某个暗处窥视着她。她将书折了一页,合上。吹灭蜡烛,钻进被窝,把身体裹得密不透风。她在被窝里睁大了眼睛,伸手抚摸微凸的腹部,鼻子阵阵发酸。在沉沉黑暗中,这小生命将她求生的信念维持着。
第二天,她还在被窝里死死睡着,上面陡然喷射下来一股冰水,一张床立刻进入冰河世纪。周李清双手抱肩,从被窝里跳出来,睫毛上挂着冰屑,呵气成霜。
“哼哼,人类就是懒惰!我昨晚已经跟你说过,必须早起晚睡!”米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现在是凌晨五点,以后每天都必须这个时间起床,否则就会尝到冰与火的滋味!”
周李清扯了一块窗帘布包裹在身上,哆嗦着身子出去,牙齿磕碰得“咯咯”响。米高换了一身打扮,穿着拿破仑时期的军装,脸上贴了一层凯撒的人皮面具。
米高把手指搭在下巴上,看一眼周李清的装束,冷嘲道:“我不希望我的助手是一个村姑!这身窗帘的颜色跟你肉体的颜色根本不着调子!”他忽然俯下身,用刻刀在地上铺着的波斯波西米亚风格的地毯上飞速地划了几刀,然后拿刀一挑,一件绚烂的衣服就挂在了周李清肩头。
米高退后看了一回,上前把衣服在她领口打个结:“好,这一身适合你!晚上时间空余,你把袖子缝一下,纽扣就用贝壳!”周李清抖一抖衣衫,忽然间感到一种暖意。
“我先教你一套雕刻的刀法——准确的说,是一套民间流传的剃头法!从你的雕塑基础出发,你对人体的头部把握很差劲,必须靠这一手来弥补!”米高走到桌子前,把两只准备好的冬瓜摆摆正,口气严肃起来,“你过来!这里还有一把刻刀,你就跟着我学!”把一只冬瓜从面前推开来。
周李清无法抗拒地走过去,握住一把刻刀,一只手扶住滚动的冬瓜。
“先把冬瓜雕成一个人,熟悉一下冬瓜的材质。”米高不经意地挥舞刻刀,只看见瓜皮瓜肉瓜籽乱飞,很快,一幢健美的希腊雕塑就呈现在眼前。周李清也跟着如法炮制一回,她虽然有雕塑功底,但因为很久没有碰刻刀,而且又是第一次雕冬瓜,雕出的男人鼻子塌了一半。
米高皱了皱眉,将自己雕好的冬瓜送到她面前,又将她那只塌鼻子男人修理数十刀,一个塌鼻子男人就活了,连鼻毛(几根冬瓜丝)都似乎因为呼吸而抖动。周李清看着那个塌鼻子男人,脑海中忽然浮现罗丹的不朽雕塑《塌鼻子的男人》,不禁暗暗惊叹。
米高眸子里冷光闪了一下,刻刀飞快地在塌鼻子男人后颈处长长地一拖,一片笔直而薄如纸张的冬瓜肉飞上半空:“这是‘关公拖刀’——”刀口飞速在塌鼻子男人的后颈处弹了数百下,刻刀“嗡嗡”直响,塌鼻子的男人也跟着微微震动,“这叫‘张飞打鼓’,可以把石膏上的粉末迅速弹掉!——来了,‘双龙出水’!”刻刀在塌鼻子男人鼻梁两边轻捷地铲削,“这样可以迅速去掉鼻梁骨里没用的石膏渣子!”
周李清看着他刻刀翻飞,眼睛都直了。米高额上渐渐有了汗水,然而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狂热,一点就燃似的。
“‘月中偷桃’!”刻刀在米高指尖缠绕,轻轻在塌鼻子男人的眼皮上刨刮两下,“这样可以修饰雕塑的眼睑!记住,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也是最难雕塑地方!——好了,‘夜叉探海’!”刀尖在塌鼻子男人耳窝里细剔一下,若即若离,“耳窝是石膏渣子容易积聚的地方,而耳朵也是最容易碎裂的地方,因为它脱离了脸部大布局,自成一体的旁逸斜出!”米高已经是大汗淋淋,背心都是汗水的印子,人皮面具也皱了起来。
“啪!”米高忽地把刻刀往塌鼻子男人头顶插下去,将它削成两半。
周李清“啊”一声尖叫,仿佛一个活人活生生被残杀在自己面前。
“你不听讲!”米高怒道,“好吧,下次我带两个真人,现场练习!”
“我——我练一练!”周李清被他的话吓住,如果带了真人,米高一生气还不一刻刀给剁了?
“很好!我欣赏勤奋的人!——不过你练习之前,必须教我一招明暗处理的技法!”米高口吻缓和下来,“我们一起练,谁也不打搅谁!”
周李清放下刻刀,抬眼看一下长长的画桌尽头那只笔盒:“我需要一只画笔,一盒颜料,一张画纸——”
米高竟不恼火,喘着粗气去拿了笔纸颜料,把一张A3画纸摊开,拿颜料镇住了边缘。周李清抿着嘴唇,在调色板上调了三原色,开始下笔。
她的耳边响起课堂上赵教授的话语:“对于绘画高手而言,明暗处理,就是看光阴的流转。太阳公转,地球自传,什么时辰,就有什么样的光与影。对于光,《圣经》里说,‘上帝说要光,于是就有了光’。其实那只是传说,真正的光,它是时光的显圣,永恒的一恒,它与影同在,与你的心同在!童话里说,虫唱和稻香都是阳光晒出来的;钱钟书的妻子杨绛女士专门有篇散文《影》,描叙光下的影……”
那些明媚的校园日子,那些令人沉迷的课堂讲座,那些尘封的人事,缤纷的蝴蝶一般纷纷扬扬向她飞过来。忽地,赵教授死在浴缸中的惨状在她脑海中出现,赵教授那双死去的眼睛倏地张开……
“啊!”周李清手上的画笔一歪,一笔山水就打了糊涂账。
米高冷眼盯着她,似乎看穿了她的灵魂:“赵柄彰的确是我谋杀的,不过他死有余辜,因为他背叛了他的朋友!”他的眼中起了一层雾水,周李清第一次看到这个恶魔流出了眼泪。
米高忽然对技法失去兴致,说道:“你在这里练习刀法,你的手劲实在太弱,不要说坚硬的人头骨,连石膏也刻不动!你先把冬瓜练熟,等手劲长了再练石膏!”他背过身去,将人皮面具恶狠狠地揭下来,扔到地上。
周李清忽然觉得,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寂寞和枯寒。
米高背着身子入了前舱。舱壁上的钉子上挂着晒干的人皮。他拧起一张人皮,又冲一只瓶子里倒出些液体涂抹在上面,他痛苦地将人皮贴上脸。眼中泪水滚滚而下。
他在一张皮椅上坐下去,打来抽屉,从里面摸出一本暗红色镶金笔记,打开十字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干燥的人皮纸张。他将人皮日记翻到一个空页,拧开一个瓶盖,一股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他用支鹅毛笔蘸一下瓶里的墨水,微微顿笔,暗红的血液就在昏黄的人皮纸上流泻开来:
十一月十七号,晴。早点:沙丁鱼拌饭。
又一次流泪。十年来第一千把冷泪。不能再等了,现在握刻刀两个小时就吃不消。必须尽快将耶稣复活了,饮冰!
舱外一群鲨鱼正围捕一群马林鱼,随着一阵剧烈的浪花卷袭过来,一股血水冲向玄窗,仿佛要将他吞噬。一颗马林鱼的鱼头在血红的海水中泛上来,充血的鱼眼里布满恐怖,一根连着鱼头的尖刺利箭一样要射穿他的灵魂。
米高看着那颗鱼头,眼中尽是凶残,戴着黑绒手套的手伸向一张空白的十字圣帖。写完一行字,他燃起白蜡烛,在封口处滴上一滴烛油,按上手印。
“卡门,准备把潜水艇靠岸!”他对着一个耳麦说道,“下午去信号好的地方给门徒们发一个乱码信息,顺道去邮局将圣帖快递出去!”
很快一个声音回过来:“是,我们将在诺曼底登陆!”
第十五章 复活的内脏
第十五章复活的内脏
北×大的地下车库正被填上一铲车一铲车的泥土,灰尘弥天。据说那个暗室先前已经被工人填进了泥土与水泥浆,彻底封死。铲车下,一脸灰尘的张若水勾着头,手捏着下巴,把一件件血腥事件在脑海中盘算,推演。化工厂的内脏器官、周李想的头颅、陌生而强健的身躯、陈泽川的手臂、陆明的脚,他的脑海中渐渐有一个清晰的画面出现了——凶手试图用真人的躯体与内脏把罗丹的《思想者》复活!
凶手现在本已得到一切,只是,那些鲜活的内脏却被法医从化工厂迁往法医室,作死亡身份鉴定。那么,一向追求完美的凶手会不会去将那些强健的内脏找回来呢?想到这里,张若水不禁打个寒战。
他看一看淡青的天,一树树白杨像青花瓷上的水墨一样晕散在白云之后,他记起小时候父亲对他说过的话:“白云上面住着亡灵。”他在白云之下狂奔起来,去路边拦了辆车,往几天前呆过的警务室而去。
法医室与警务室隔着几间房,一个女警在值班。他看一眼张若水,认出他是那个险些被冤枉的英雄,便笑一笑说:“有什么事吗?”
张若水耸耸肩:“我想看几样东西——从废弃的化工厂搬来的那两只完好的内脏瓶还在吗?我想研究一下,给报社写篇稿子,据说那是古埃及有钱人的杰作,里面的物质很奇特,可以保持内脏鲜活。”
女警对他的话没有怀疑,说:“你在这里登记一下吧,布朗先生正好在里面,他最近也在研究这些东西,有什么不懂的你正好请教。”她把嘴往里努一努。
张若水在本子上签一下名,笑道:“谢谢,你长得很漂亮。”说着,推门进了法医室。
布朗医生是个中年英国人,一身的白褂子衬得他的脸色更白了——连皱纹和眉毛几乎都是白的,小肚子微凸,有着中年人特有的发福特征。他见一个人进来了,不耐烦的说:“你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我是一名兼职记者——”张若水还没说完,布朗先生就冲外面的女警怒气冲冲的叫道:“Miss陈,这里不是外人进来的地方,你把他带出去吧!”
张若水见他手上正拿着一个试管,里面盛着微量的金质汁液,便说:“这是一种奇特的药物,它有三大功用,一是能保持人的内脏鲜活,这二呢——”他故意卖个关子,吊起这个英国佬的胃口,欲言又止。
女警察已经走过来,脸上有些囧囧的,说:“不好意思,张先生——”
“你出去吧,Miss陈!我还有事跟这位先生探讨。”布朗打量一下张若水,果然改变了主意。女警察疑惑的看他们一眼,又出去了。
“第二功用是什么?我很有兴趣听一听。”布朗伸出食指叩一叩试管,放在酒精灯上加热。
张若水从桌上用镊子镊起一小块软骨组织,丢到试管里,说道:“你看看变化吧。”约莫三十秒功夫,那个软骨组织渐渐硬化,最后竟然伸得笔直,“砰”一声撑破了试管。
“啊!怎么会这样!”布朗惊叹道。
“这金质药物的第二功用便是能把骨头淬炼成金属质地!”张若水想起陆明那晚的话。
“果然神奇!”布朗搓着双手,“这样的药物真不多见,我只当是古埃及一种保持尸体新鲜的药物而已!——对了,Mr张说它有三大功用,那么还有一大功用是什么?”他一双蓝眼睛目光灼灼的看着张若水,洗耳恭听。
“真正配置成功的‘圣水’,成分里包含了欧洲的黑死病和鼠疫的病毒,两种病毒中和在一起又产生另一种更可怕的病毒——”张若水其实只是根据陆明那晚的话在推测,“具体是什么病毒,我也不清楚。”
“Mr张,你不是开玩笑吧,黑死病和鼠疫?简直太Magic了!”布朗瞪大了